《量子纠缠》凤尾菇

21、二一章

　　坐在午后阳光下，人总是会泛起一些懒散，不免有点呆愣，江培风胡乱揉了一把脸，让自己打起精神，醒一醒。

　　太阳悬在他身后，日光倾泻照在他的身上，冲向他的前方。他的影子躺在餐桌上，顺着影子往前看，见到了一支在试卷上忙碌着的笔，时不时从他的头顶划过。影子变成了一座桥联接着他和晏迟迟。

　　她隔着试卷和练习册坐在他的对面，日光和阴影在她身上纠缠得难舍难分，头发被一束光拥抱着，闪烁着耀眼光芒，一个奇怪的想法出现在江培风脑子里，他想捕捉那道光。

　　莫名其妙，他好像完全丧失了对肢体的支配权，着了魔一样，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慢慢往前伸。

　　文飞柏几乎是把笔摔在桌上，推了江培风的胳膊一下，“之前让写的化学试卷你写了吗？给我看看。”

　　“啊？”文飞柏的声音就像是被关在玻璃窗外的蜜蜂的鸣叫，江培风隐隐约约只听得见一点，还是让他给推醒过神来。他刚从水底爬出来一样，用力地眨了下眼睛，让自己醒过神来认识眼前的新大陆，同时渴求着氧气，深呼吸了一下，“咋了？”

　　“化学试卷，化学试卷，拿出来我对对答案。”文飞柏催促着。

　　江培风心里有鬼，清了清嗓子，连忙把压在最底下的试卷翻了出来，朝旁边一扬，递了过去，生怕文飞柏多说一句话。

　　客厅没人说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又恢复一片安静。

　　江培风的视线朝着晏迟迟那边飞过去一瞬又快速回收，她写的是数学，于是他也把数学练习册拿出来，随手翻开一页摊在面前，想要提笔解答，又无从下手，好像面对的是多么深奥的难题。只有他知道，自己大脑内空想爆发，留给数学的空地并没有多少，并且空想还在不停地蚕食着没有侵略的领地。

　　晏迟迟的笔尖和试卷摩擦发出的唰唰的写字声，像一根藤蔓缠向他的耳朵边，越来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盖过了他脑子里的声音，一直缠到脖子上，爬在喉咙处，挠出一阵让他忍不住想要咳嗽的痒感。

　　即使低着头，江培风眼前也能见着晏迟迟此时此刻的模样，全副心神都在数学卷子上，笔杆舞动，低头抿着唇，只要陷入思考她必定会抿唇，题目越难，唇抿得越紧。

　　一种不知名的烦躁像潮水涨起，瞬间就没过脖子，窒息的痛苦织成一张网，不知不觉把他笼在其中，江培风不得不扬起头，尽量让鼻子浮出水面呼吸。

　　可他一抬头就见到了晏迟迟，像一块吸力巨大的磁铁，把他牢牢吸引住。

　　阳光随着她的头轻轻摆动，在发丝之间自由穿行。

　　我想摸摸她的头发。这个凭空出现的想法把江培风自己吓了一跳，但一旦它出现，像细菌和病毒一样，在脑海中疯狂蔓延，大声叫嚣，让他难过得快要发疯。

　　江培风小心翼翼地的伸出手，日光穿过指缝，他们的影子在墙上重合又分离，好似亲密无间，看来他正轻拂着她的发丝。手稍稍向下压低，手影落在晏迟迟发上，他轻轻移向那一点炫目的光，轻轻拢起手指，满足感从心脏的位置怦然溢出，那道光正在他的手心。捕到光后，他又将它放生，手抬起移开，日光重新回到晏迟迟发丝上，他的手心不断散发出暖意，好像刚刚确实握住了一束冬日阳光。可他不贪心，只是想碰一碰。

　　在墙上江培风的手指在晏迟迟飞出的些许碎发之间移动，想象它们正环着自己的手指，缠绕又分离。他看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像已经屏息了一个小时，晏迟迟的一缕头发被吹得飞了起来，又轻飘飘落下，江培风不由自主地移动手，让手影去接着它，直到看着它的影子轻轻落在手影上，慢慢重合变为一体。

　　江培风望着墙，小心地收了收手指，并不收紧，好像掌心握着一只蝴蝶，或者是正在跳动的心脏，总之是一个完整的，鲜活的东西。他冷不丁打了个颤，一种莫名其妙的愉快感倏然而至，悄无声息，瞬间充盈了他每一根血管，奔腾在他身体内。

　　晏迟迟捂了捂右耳，有点痒，一缕风刚刚从旁边擦过，在关好门窗的室内怎么会有风？她奇怪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张专注的脸，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和，不知道他在做着什么，于是她就这么看着他，想要探得一个究竟。

　　当江培风终于发现她的目光，她从紧绷的下巴就能读出他的紧张，他像被发现了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窗影落在晏迟迟的脸上，亮的部分不偏不倚刚好打在眼睛的位置，把她的眼睛照得像两颗黑曜石，深沉又明亮，像是正在读心。

　　江培风像个短路的机器人，愣了大概五秒，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狼狈地转过头不去看她，但是他还是难以自抑地装作若无其事地用一点余光瞄着她。大脑飞速运转，他快速地舔了一下嘴唇，赶在晏迟迟开口前，手忙脚乱地拎起练习册递向她，欲盖弥彰，“你能帮我看看这题吗？”

　　晏迟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是疑惑，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到空着的第15题，排列组合和简单计数问题，计算起来有点麻烦，但他应该不至于不会写。

　　练习册被江培风死死压在手下，也没有递过来的意思，跟被攥在手心的救命稻草似的。晏迟迟没有跟他争夺的想法，拿起草稿纸站起来，走到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拿着笔比划着，“你看，这要分有0参与和无0参与的两种情况，求出两个情况的种数，再相加……”

　　两个人并肩坐着，为了给他讲题，晏迟迟稍微朝着他侧了侧，靠的很近。江培风在悄悄地深呼吸，想要缓解自己的紧张，表现得太僵硬的话太奇怪了。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晏迟迟的辫子顺着肩膀慢慢往下滑，垂在他们之间，不乖巧的发丝像春天的草木，任性地舒展开，轻轻擦过他的脸颊，隔着衣服挠着他的手臂。他的胃拧了一下，蔓延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滚烫的温暖。

　　“……所以这样可以得出答案，是721。”晏迟迟抬起头，想验收自己的教学成果，看向江培风的时候，发现他看着自己，突然愣住了。他整个人散发着温柔的气息，背着光的原因让眼睛的颜色更深，眼珠像是翻腾的流动着的巧克力，连睫毛都能让人嗅出甜味。一道不知名的风裹挟着那点甜顺着她的呼吸道，一直吹进她的肺，吹进身体里。她的心里产生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异样的心绪，伴随着集中了焦点的视线，把自己绷得很紧，她所有的感知能力，全部不由自主地涌向他。

　　这一刻让晏迟迟意外地感到舒适，好像在冰天雪地的室外，他们之间或是在面前正燃着一团火，这时就应该不说一句话，让火焰成为空间的主人，静静地燃烧。于是他们就这么互相看着，就这么动也不敢动，容不得半点无关的事物介入其中，就算羽毛落下也会让那种不可思议又无法言说的变化和感觉消失。

　　这种感受产生的缘由无法考究，突然出现，又好像它本就在哪里，就像数学题的答案，本就存在，只是之前没有被发现。

　　“I couldn't believe my eyes。”

　　这句话是戳破气球的针，在江培风和晏迟迟之间爆出一声巨响，他们从对方身边弹开，像手摸到了滚烫的东西下意识抽回一样，终于从催眠中醒过神，现实感争前恐后地涌入大脑中。

　　“咋还couldn't believe你的eyes了，看见啥了？”文飞柏晃着笔杆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不好好学习了吧，这读英语课文呢，第八单元，”沈求真托着下巴，懒得低头，耷拉着眼睛一边瞅着课本，一边抑扬顿挫地念，“I couldn’t believe my eyes.The car was upside down and the driver was bleeding and screaming。”

　　“就是这么解的，你看看吧。”晏迟迟突然有点尴尬，不是很自然地把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

　　“好。”江培风低着头，也不去拿草稿纸，也不去看她。被她的头发擦过的地方还在发烫，那些地方的血管在不停地跳动着，好像心脏移位到那里去了。

　　晏迟迟顿了顿，把草稿纸往他面前一塞，拖开椅子，回到原本的座位，抓起试卷提着笔迫不及待地在上面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演算，但找不到被打断的思路，写了几笔又划掉。

　　“话说，”沈求真靠着靠背，翘着椅子向后倒，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把整个人都展开，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吸了吸鼻子，坐回桌前，“话说，现在高三老师就开始提自主招生了，等明年你们也走这个减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