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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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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明年你们也走这个减分吗?”
“这不还有一年多吗,现在不如想想今儿晚上吃啥。”文飞柏大概是记挂着沈求真动他乐高的仇,又或者是对刚刚她说自己不好好学习挂了一笔,略带讽刺地皱了皱鼻子。
“聊这个那可有的聊了,想好晚上吃什么,就得想明天吃什么,然后再考虑下周末要不要去个海底捞。”沈求真浑不在意,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左手拿着手机在屏幕上飞快地弹跳,然后翻过一个面向下放回桌面,“再说了,咱们现在不是刚好在学习吗,总得聊点和学习有关的事儿。”
“在学习的时候,就不能干点和学习有关的事儿吗?”文飞柏回嘴的速度飞快,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为了这一场对话,在心里用演绎法做出了数种推断,准备万全。
“这不是你们在学习,我给你们加油吗?怎么就和学习无关了?”沈求真慢吞吞地说着,懒懒散散地翘着椅子,“再说了,这可是件大事儿,跟我肯定没什么关系,TOP 2的减分你们就没点想法?”她伸出两只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再强调一遍,“是TOP 2。”
文飞柏两手一摊,耸了耸肩,“有想法也没用,近春和日下大的减分每年吃到的都是那点儿尖上的人,”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尖卡在小拇指第一个指节上,又觉得比得太多,再往前挪了挪正好卡在小拇指尖上,“就这么点儿人,我不参加竞赛压根儿就没准备过,咱俩是一波的,”他撞了撞江培风的胳膊,又朝着晏迟迟抬了抬下巴,“这事儿得看这俩。”
他们一齐看向晏迟迟和江培风,这俩好像跟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不管他们聊得多热闹,这俩依然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仿佛被施下定身咒,全身几乎都变成石头,只有右手在灵活运转。安静得像是隔着一块玻璃的另一个空间。
文飞柏啧啧两声,语气夸张地开着玩笑,“看看人这觉悟,这自觉性,咱们还真就比不上。”他用力叹出一大口气又摇摇头,表现出自叹弗如的意思。
沈求真没有给他捧场,给托着下巴的手交了个班换成左手,右手也没闲下,冲到晏迟迟面前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晏迟迟一惊,像只炸毛的猫似的,浑身一绷瞬间僵直。大脑里的朦胧还未全部散去,她就被抓住脚从外太空硬是拉回地面,晕晕沉沉,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深呼吸了一下,把空气全部吸进肺部终于好受了一些,“怎么了?”
“赶个新鲜随便聊聊日下大和近春的减分你们俩选哪个。”文飞柏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已然开始休息。
“最近高三老师在提。”沈求真拿起手机,在晏迟迟面前摆了摆,微信聊天界面里一串绿色长条说的内容就是关于自主招生。
“我没想好。”事实上晏迟迟根本没去想,她忙于试卷和练习册中,为的会稽的小高考和高考,考得好只是一个基本要求,她希望自己能获得漂亮的分数,实在没有奢侈的富余去琢磨如何才能锦上添花。虽然对困扰着自己的难题很坦然,但不想话题在自己身上继续,这不是适合分享的话题。她转向江培风,视线飞快地擦过他,眼珠一垂不动声色地避开,“你呢,怎么想?”
“嗯……”江培风没想到话头这么快转向自己,认真考虑了一会儿,也耸耸肩,“我觉得都行。”
“可算了吧,”文飞柏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吐槽,“从一年级起你就嚷嚷着要上近春。”
“这么多年冰棍都涨价了,人有点变化多正常的事儿,”沈求真无所谓地挥挥手,“而且谁还没个志向远大又坚定的时候,我一年级还在纠结哈佛和Top 2同时录取我,我是出国还是留国内呢。”
“你以后打算学什么专业?”晏迟迟问道,“物理相关吗?”
江培风想了想,“差不多,其实都行。”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很容易让人觉得是敷衍,连忙给自己打补丁,“我是说物理相关都行,天体、量子通信、核物理我都挺有兴趣。”他的目光悄悄地掠过她的脸,最后落在肩膀上,“你有喜欢的专业吗?”
“如果是我自己的兴趣,应该除了生物外的理工科我都不排斥。”不过考虑到现实因素,最后大概还是会去学商科,经济和金融那些,晏迟迟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我也不打算学化学,”文飞柏一个挺身坐直,一副找到队友的样子,“化学老师讲课真没意思,半天说不到重点,还喜欢叨叨,这谁受得了。”
“你们都选上专业了,我还不知道考哪些美院,”沈求真拿出一颗太妃糖剥开,塞进嘴里,“今年的联考都还没开始,我爸就问我明年打算报什么学校,也不给我说话,我妈就在一边说要我选日下的学校,集训都在下学期呢,现在这些都还没影。”
“你爸妈非要你留日下啊?”文飞柏看起来比复习和写作业的时候积极多了。
“也不是,”沈求真把糖顶在腮边,语气有些无奈,“他们只是这么说说,每次都这样,最后还不是说不管怎么样我开心就好,让我自己看着办。”
“那跟我爸妈差不多,不过他俩更看得开些,都不大管我读书,说考得上好的就在国内上,考不上就出国,”文飞柏撞了江培风两下,“你妈呢,怎么说?”
江培风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妈没怎么提过,不管我去什么学校,选什么专业,她都觉得可以。”
现代社会无法笼统地按照种族划分群体,大多数情况划分依据是环境和背景。很显然他们是一群同类,相似的境况和环境。同类相遇会自然而然地交往,开始群居,进而变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群体。
所有的朦胧已经全部消失,一种无法言说的紧张状态紧紧地攫住晏迟迟,胃里有种扭曲感,像被人拧成一团,她被一个看不见的玻璃罩单独分类,沉默着坐在一旁,把自己当成无法产生化学反应的物质。
她明白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却也无可奈何,她无法加入他们一起亲切地讨论自己的家长,这个话题对她来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病痛,难以启齿,别人也难以理解,只会觉得矫情。就像是牙痛,许多人认为这不是病,但她切实被反复折磨,时好时坏,无法预料下一次疼痛会在什么时候,不疼的时间太短却让她麻痹,以为终究有一天会健康。
也许有一天,那颗折磨她的牙会被剥落,可能是因为烂到终于无法在牙龈上存活,也可能是她终于去医院看医生,后果也许是她彻底恢复健康,也许是被发现更严重的并发症。
总之,她现在难以开口,一个身负病痛的人,没办法轻松地谈论健康的生活,甚至她有些害怕他们,他们太鲜活了,所有的快乐都是鲜活的。
太阳沉默地落下,猖狂的暮色一点一点蚕食日光,扩大着领地。晏迟迟盘算着自己应该走了,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现在路上肯定堵车,一起吃了晚饭再走吧?”文飞柏自顾自地把手机推向对面,“你们女生看看晚上吃啥。”
“我随便。”沈求真兴趣缺缺,但也算同意了他的意见,把手机递给晏迟迟,“你看看想吃什么。”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拒绝,嗓子像是发炎一样肿胀说不出口,“我不挑。”她不得不随着大流留下,和多数人做出一样的判断是最好的,这是她的生活经验。
他们没人拍板决定,一起商量着点了几份麦当劳套餐,提着外卖回来,文飞柏献宝一样,拎起一个单独的塑料袋晃了晃,里面装着几听啤酒,沈求真神色满意地对他点点头。
除非被长辈和大人要求,晏迟迟不会喝酒,江培风也拒绝,文飞柏和沈求真愉快地丢开可乐,把啤酒开了,气氛一起更热烈,没人喝醉只是更兴奋,脑子和嘴也慢慢不匹配,口无遮拦起来。
作为江培风的发小,文飞柏一路爆料,远至幼儿园的时候他手握大号荧光棒当作光剑锄强扶弱,近至文科班有个女生大概喜欢他在学校里都偶遇八百次了。
太丢人了。
江培风有些尴尬,想找个抹布把文飞柏的嘴堵住,然后打晕丢在墙角。他瞥了晏迟迟一眼,她在笑,没有什么异样,有些庆幸又低落。
还好她不在意。
她果然不在意。
两种想法和情绪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
晏迟迟轻松地无比真实,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吃一顿晚饭。
人应该坐在自己应该坐的位置,这里好像才是她该坐的地方,家里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别扭,好像在扮演着另一个人的人生,她不能出现一点失误,不能被发现她是假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