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当死》耽说无妨

58、罕见的事

　　“那么……穆将军来找本相，有何贵干？”柳暝凤微皱着眉，开口时声音里不自觉夹杂寒气，竟是咄咄逼人。

　　“啊……这，我……我……嗯……就是……”穆鹤云那个傻大个本来就不敢见他，如今见他心情不佳那更是五雷轰顶坐立难安，再怎么玲珑心窍都成了结巴。

　　秦羽凉暗自为他捏一把汗，却隐约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他暂时说不上来，只有静观其变。

　　“嗯？”拖沓过久，柳暝凤似是不耐烦，声音更冷。

　　“额……”穆鹤云脑子乱套，要不是顾及柳瞑凤在场真的很想抓着头发蹲在地上咆哮。

　　秦羽凉忽然意识到什么。

　　柳暝凤这次咄咄逼人得有些过分了。

　　哪怕穆鹤云在大臣们私底下被称为“见鸟怂”，那怕穆鹤云一听到柳暝凤就会有明显的生理和心理反应，这也不对劲。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不是穆鹤云单方面在发疯，怎么说呢，像针对。柳瞑凤在刻意针对穆鹤云。

　　柳瞑凤少年时在边疆三年，同穆鹤云出生入死，彼时双星交辉，他们被称为大昀的“武双璧”，那三年收复失地荡平四野，是一段听着都荡气回肠的年岁。

　　后来，穆鹤云虽然怕他一直以其知己自称，柳瞑凤对穆家也一直明里暗里地帮衬着，说这两个人之间没点什么故事，谁信呢。

　　秦羽凉忽然有些不爽。

　　怎么哪路冒出来的货色都能跟柳瞑凤有点故事。

　　那个什么莫名其妙的柳醉蛟，然后是藤佐粼，啊还有现在这个穆鹤云，重生以来遇到的故人新人前世不及思索的千丝万缕，竟都因为“柳瞑凤”这个人而连在了一起。

　　只有他，什么都不是。

　　在柳瞑凤那样传奇的阅历之中，他最多也就是权作点缀的“年二十任太子讲师”。分不了看客一襟泪眼，一声嗟叹，甚至一分心神。

　　他于柳瞑凤，从来什么都不是。

　　便时候来成他入幕之宾，那也是“忍辱负重”是“为民献身”，跟他是不是秦羽凉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后来柳瞑凤杀他，那也是“智勇无双”“大快人心”

　　秦羽凉突然不无恶毒地想着，穆鹤云上辈子怎么死的来着？啊，坊间传闻他是得了花柳病暴毙而亡，死相凄惨，为将门所不耻，遂密不报丧。

　　但秦羽凉明明有清楚地看见，那时不远处柳瞑凤正为护几个伤员同近十人人搏杀，忽然有人自后一枪向他搠来，柳瞑凤格挡不及，秦羽凉当即心焦大喊着他的名字就要冲上前，却为时已晚，也分身乏术。

　　恰是此时，穆鹤云闪过身形，结结实实挡在柳暝凤身后，那一枪便一分不差地捅穿了他的心脏，高大的男人尽最后的气力斩杀了前来进犯的几个敌人，而后便喷出一口血来，倒在了尘埃里。

　　那时他的血溅到了柳瞑凤脸上，柳暝凤紧紧抱着他，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睛满是呆滞和惶然。

　　沙场过于混乱，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金戈铁马与滚滚红尘之中。那日白衣战神浑身浴血，狼狈不堪，朝廷军队大败，死守多日的城门终于还是大开。

　　印象里，京中人有言：“纵沙场血沫横飞，他自白衣孑然，不染尘纤”说的是柳暝凤常着银甲，并且因其身法卓绝，确乎做到了许多浸淫沙场的大汉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战神脚下是尸山血海，手中杀伐之刃亦血债高筑，有朝一日判官公审势必永堕阿鼻受尽刑罚永世不得超生，但时人看去，只知他风光伟岸，飘然出尘。

　　受他庇佑的人们奉他为神祇，捧他上神坛，而他剑下亡魂的亲朋师长视他为恶鬼，唾他为虎伥，这本也是理所应当，是罪有应得。

　　毕竟，“立场”，才是这世上最站得住脚跟的理由。

　　有了所谓立场，所有恶都能是冠冕堂皇的必不得已，所有善都可以受人唾弃死不足惜，这世上的黑白一会儿是那么泾渭分明，那样势不两立，一会儿又错位颠倒，混作一谈。

　　或许也因如此，柳暝凤向来是“战神”“谪仙”。许多人人从未想过这个伪君子到底是哪路货色。

　　所以也恶意赤裸，太多人妒他少年英才，嫉他幸逢伯乐，恨他孤高自守，从来不乏有谣言说，柳暝凤为拉拢人心以色待人，甚至男女不忌夜夜笙歌，浪/荡至极古今罕见。

　　秦羽凉那时恨极了他，想过世间所有恶毒的刑罚折磨他，偏偏不曾想过这档子事。

　　可是后来，秦羽凉不得不承认，就柳暝凤这幅皮相不这么做实在可惜，这个人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令人上瘾，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档子事竟是这般无与伦比的舒服，那种灭顶的，摄人心魄的快感，连魂都要勾了去。

　　总归，暴殄天物不如物尽其用，不亦乐乎？

　　巫山风雨嘛，不是多耸人听闻的事情。位高权重的流连勾栏瓦舍的太多了，人类的精神总要得到一个发泄的点，选择堕回这种原始的□□，享受野蛮的汗水，早已屡见不鲜。

　　只要有明面上光鲜亮丽的功绩，站在足够高的地方，下边的人们总会自动把一些污浊点忽略不计。这太正常了，那般高位上的某人，赏脸给了卑贱如蝼蚁的某个或者某些一夜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身下的春宵，这是什么？你怨什么？是恩赐啊，跪下谢恩吧，感恩戴德吧，哈哈哈哈哈哈。

　　“穆将军若是没什么事，那本相还有事务要处理，恕不奉陪。”柳暝凤说着，仍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紧接便要送客。

　　穆鹤云呆愣着，花了一点功夫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道：“不是，不是，我……柳相，不是……我……不是……啊！”他终于还是抱住头，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见到柳瞑凤竟是比闺中少女初次正式面见从前只能远远观望心上人还要张皇失措。

　　算了，现在也问不出什么。

　　秦羽凉摇摇头，决定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