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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想去找他 ...

  •   秦羽凉沉吟片刻,两道剑眉低压,神情竟是不曾见过的深沉。

      穆鹤云发觉他神色有异,小心翼翼问他:“我也挺惊讶的,你当真不知道?”

      “穆鹤云,”秦羽凉正色,一双星目郑重地转向他,神情严肃,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狠绝,“下面本宫要问你的问题很重要,可能关乎孤的生命安全,请君勿必慎言。”

      “好。”穆鹤云不曾见他如此,当即把两条腿收回来,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秦羽凉深吸一口气,于这凝滞的沉默之中开口:

      “我现在扔了你自己跳窗去找先生会死吗?”

      穆鹤云一怔,一张俊脸嘴巴不是嘴巴鼻子不是鼻子扭曲成了咬牙切齿,开口时甚至有些结巴:“殿下是……是想让微臣送您殡天还是让陛……陛下大义灭亲?”

      秦羽凉摇了摇头,看神情甚至有些哀婉:“先生要是知道我是怎么过去的,必然会直接把我就地正法。”

      “您还是很俊的,不必想不开,殿下。”穆鹤云看他的眼神竟也带上了些怜悯。

      他当然俊。他清楚得很,这世上能生一张比他的更出众的俊脸难之又难,揽镜自照常怜甚难自弃,如此罢了。

      只不过……他也不在乎旁人喜不喜欢他的脸。

      毕竟他比谁都清楚皮囊不过浮云,若不是栽在了柳瞑凤那张脸上,他上辈子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所以他报复他,做的时候就喜欢将人抵在镜子上,或者从前面进去,必定要柳瞑凤睁大了眼睛看清楚现在自己正在被谁侵犯,沦为了谁的入幕之宾。

      陛下大多数时候看到自己的脸都是从哪双墨绿色的眼睛里。

      本应是数一数二的俊颜,却因偏执与疯狂而扭曲,因绝望与贪恋而狰狞。

      但总归,那不会是一张难看的脸。

      说罢,穆鹤云还是不放心,谁知道旁边这个太子会做出什么……他瞥了一眼秦羽凉,最终下定决心,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你做甚?”秦羽凉眼皮不自然地跳了跳。

      “怕你丢。”穆鹤云神情无比认真。

      “……”秦羽凉只觉无法可想,这死脑筋在今日必然跑不掉,他于是气恼之下伸出另一只手拍了穆鹤云的后脑勺一巴掌,“不当人子!”

      穆鹤云面圣,秦羽凉侍立一侧,东倒西歪,差点睡着。

      挨到日影西沉,陛下又起雅兴,非要亲自为将军接风洗尘,特地安排了晚宴,升平歌舞起,推杯换盏,直熬得殿下一口凌霄血要喷薄而出。

      繁华落尽之时,夜已全至。

      他终于能够跑出去找他。

      秦羽凉换了一身适宜夜行的劲装,一路御轻工飞檐走壁,疾奔向柳瞑凤的小破庐。

      夜尚且不深,繁华富庶如婳京,銮金大道之上依旧车水马龙。

      彼时万家灯火,却照不亮飞檐叠嶂之上到那个地方的路。

      七拐八绕,尘嚣渐远,光影趋暗。

      他终于到了屋前,那里很黑,也是暗的。

      似乎很显然,没人在这儿。

      秦羽凉狠狠刹住车,发丝在夜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回来的时候打在脸上,有点疼,唤回了他仅有的清醒。

      他忽然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要找柳瞑凤,对。

      他要找柳瞑凤。

      可是为什么呢?因为柳瞑凤有儿子了而他却又不知道?

      他又凭什么知道。

      他………他不知道。好奇怪………太奇怪了……他不明所以,他在做什么?见到柳瞑凤又怎么样?难道质问他为什么有了儿子自己却不知道?难道气势汹汹,像前世一样掐住那个男人的脸逼他说话?

      当真荒唐。

      他到底想听什么?

      秦羽凉抱住头,蹲在屋檐上,愣了好久,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表情恍然失去了控制,他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可总归不能一直这样什么都不做。

      他于是迷迷糊糊地走下来,取发簪并不怎么费力地撬开了房门上的锁。

      他走了进去,站在陈设简陋的屋里,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眼能望到头的小屋子,统共两个小得可怜的房间,正前方是一张粗制滥造的木桌,一边腿下面垫着一小块砖头,旁边摆着两张长凳,桌边上是一个同样粗制滥造的书柜,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是一些表皮已经明显发黄却依旧边角齐整的书本。

      窗子就开在桌边不远处——毕竟这个地方的面积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发挥空间——夜色浓深,风摇影动,垂蔓枝叶就这般泼洒在这方朴素到寒酸的小小天地。

      这是柳瞑凤居住的地方,真正意义上的家。

      手指抚过桌面,指尖是干燥的触感,桌子被擦得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必定长居于此,且生性爱洁。

      秦羽凉坐在桌边,前世的梦魇与今生的场景交叠,只是彼时残阳如血,而今冷月如墨。并没有相似之处的情形,彼时他提着一柄剑来要那个人的命,而今他提着一颗心来问那个人一个说法。

      当真是……时过境迁。

      手指拂过,却碰着桌边一片形状规整的突起。

      秦羽凉都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就仿佛……他寻觅了很久的答案,都在这里。他摸索一阵,试图将藏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可那东西藏得精巧非常,一时半会儿,他奈何不得。

      “你在做什么?”有人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混乱的思维,声音低沉悦耳,可寒凉彻骨,恼怒,焦急,亦有杀意。

      秦羽凉骤惊,蓦一抬头,对上柳瞑凤阴鸷的脸。

      墨绿色的瞳孔之中,是杀意。

      “先生!你怎么在这儿!”秦羽凉慌不择路,胡言乱语。

      “不打自招。”柳瞑凤漆黑眉宇低压,手中隐有寒光,“秦羽凉,你最好能解释。”高大男人前行一步,只叫他全身的血都要凉透。

      “我……先生……对不起……我……”秦羽凉大脑近乎瞬间变的空得,他身体颤抖,下意识的膝间一软,直挺挺地便跪下了。

      柳瞑凤见状,竟是眸中杀意收敛,动作凝顿片刻,忽而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却显然和缓许多:“不可再犯。”

      “是,先生。”秦羽凉还是发怵,遂避开了他的目光,“我知错了,求先生……恕罪。”

      “还有,”柳瞑凤顿了顿,“我应当同你说过,不允许随便下跪。”

      秦羽凉抬起一双眼去望着柳瞑凤,黑白分明的眼睛,眸光却复杂。

      彼时那男人站在天光云影浓深的阴影之中,一袭白衣渺然,不似谪仙高洁清雅,却如修罗肃穆孤寒。

      自然不会忘。

      他师柳瞑凤所授第一件,大昀男儿只有三跪。

      一是恩、师。

      二是亲、长。

      三是天、地。

      若听他之言,师徒缘起,往后一日师一日父,两世纠葛自此开篇。

      而若不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或许柳瞑凤前世最后悔的,便是那年,那少年毫不犹豫听信了他的话,自此奉为圭臬,一生不忘。他们便如是孽缘纠缠,一个化鬼重生,一个傲骨折尽,双双磨折蹉跎,岁月逶迤,直至身死。

      “羽凉,柳瞑凤把他扶起来,双眸是那样认真地,凝望着他,恍然千言万语,百川东流,“大昀男儿,只有三跪,你记得吗。”

      “徒儿………”秦羽凉忽觉身心震颤,似有什么破土而出,涅槃重生,“受教。”

      他再拜:“多谢先生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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