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晚安了，柳瞑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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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生呢？先生呢？先生！柳瞑凤！！！”秦羽凉环视一圈没有看到柳瞑凤，忽然心上震颤，一股密密麻麻的怕和冷席卷四肢百骸，像细小的钢针准确无误塞满每一根血管。
他歇斯底里地冲出去，暴躁地拨开人群，面目扭曲，近乎狰狞。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唐罗鳌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柳相还没出来，请殿下稍事休息。”
“休息？！”秦羽凉一把甩开唐罗鳌，拽着他的衣领冲着他怒喝，“唐卿，是谁允许你管本宫的？本宫的先生本宫都不救，那本宫还是人吗？！你将本宫至于何地？！本宫的先生………不是他，谁出得来？！”
这是他一直想问的话。
不是他，谁出得来？
可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总有千般万般的理由让他问不出口。
柳瞑凤自城墙一跃而下，柳瞑凤入他宫中做禁脔，柳瞑凤跪在他面前就他放过某人……他好像总是很想掐着柳瞑凤的下巴恶狠狠得问他：“你是照世明珠，是孤天朗月，你普度众生你光泽盖世，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做这些，谁感激过你！？”
他其实不敢奢求那轮明月独属他一人，他可以放任柳瞑凤去发光，去受伤，但他不能理解，那轮明月油尽灯枯自弥天大夜之中陨落，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会不顾一切冲过去接住月燃得零落成泥的残躯，为什么众生总是缄默，为什么付出多的人就是为了他人而死也仿佛是理所应当。
他好像也总是很想去问问那些被柳瞑凤救过的人，而今那个人的命在他们心中能占几分斤两。
可柳瞑凤呢？
这个人，若是他真的问出口，大抵也只会用那种悲悯却也冷淡的眼神看着随便一株花花草草，最后分给他的，至多是一个皱眉，抑或一生轻微的叹息。
“你不懂，秦羽凉。”
是，他不懂。
所以他打碎了这个人的傲骨折断了他的脊梁，拔去了他的利爪撕开了他的盔甲，他要柳瞑凤成为一株附庸与他身上的菟丝花，只能仰头承接他所施舍的光和雨露，再也无法奢想用自己孱弱的身躯给任何人以荫蔽。
可他还是想多了。
柳瞑凤终究是柳瞑凤。
焚烧殆尽的明月带着为祸人间的恶鬼一起下了地狱。
他其实没想到在情急之下他会把这句闷在心头太多年的话脱口而出。
“可是太子殿下，柳相只身闯入火场，现在恐怕………”
“你给我闭嘴！”他发狠甩开了唐罗鳌。
“太子殿下，你要接受现实！”唐罗鳌也发了狠，冲他朗声。
秦羽凉再次扯住唐罗鳌的衣领：“你再敢妖言惑众一句试试！现在，给我全力去找………”
“吵什么吵！”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微微有些哑，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柳瞑凤浑身浴血，鲜红喜服不见了，他现在只穿着一件尤带着摇曳火星子的白色亵衣，衣摆被烧得焦黑，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事不省的人。那张脸上都是黑色的污渍，唯发冠高术，眉梢栖雪，能见那人往日冷淡从容。
“秦羽凉！你是一国太子，大庭广众如此失态成何体……统………”话音未落，那少年人一支羽箭一样飞掠而起，狠狠抱住了他！
“……好了………我没事，别碰我。”柳瞑凤只在他触到自己那一刻发出一声微不可察吸气声，而后便敛下情绪，拉好背上的唐熙，推开了秦羽凉。
此刻众人才看清，柳瞑凤手臂和背部的皮肤被严重灼伤，最狰狞当属肩膀那晕开的血窟窿。而他肩膀上的——唐熙——的背上，此刻也被烧得面目全非，令人不忍直视。
秦羽凉看着柳瞑凤，他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了什么表情，总之，他觉得那场火并不是烧在了柳瞑凤身上，而是自他的心上，一路烧到了脑子，烧得他慌不择路，莫名而来的怒气，怨气，简直要把他这层少年人的皮都焚烧殆尽。
众人的目光在他们这里流转，柳瞑凤将唐熙交给秦羽凉，言简意赅：“他还活着，带他去疗伤。”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上前，突然一个人挤出人群，踉跄着扑到唐熙身上：“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你……”唐茜话没说完，早已语无伦次，泪珠滚落。
柳瞑凤拉住唐茜：“别碰他，有什么要问的等他疗完伤。”
“不………”唐熙艰难的睁开眼，“恩公………谢谢你………请………请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唐茜……”唐熙颤抖着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可他似乎没打算碰到唐茜，半空之中，那只手虚虚描摹女子姣美的容颜，他忽然笑了，“我是你哥哥………我叫………唐熙………
“对不起………是………是哥哥没保护好你………”他的眼泪流出眼眶，“这些年………你一个人………过得好吗…………
“我什么都不图你的……但………请………请你记住……你有一个哥哥……哥哥……不是废物………”
话音刚落，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他尽力弯了弯眼睛，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而后他的眼皮支撑不住，伴随着那只垂落的手，重重地合上了。
倘若人们有看清，他嘴角挂着泪，眼角，带着笑。
“不！！！！！”唐茜惨叫一声，“我不信！我不信！你给我起来！我不许你死！！！你还没证明……你给我起来，起来啊！！！！”唐茜忽然大哭不止，她冲上前去抓住那只一直没碰到她的手，对着那张火光映照下才看不出苍白的脸，她的哭喊是那么无力，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柳瞑凤走到她身后，声音并没有被这烈火染上丝毫温度：“节哀。”
“不！你滚！”唐茜银牙咬紧，直接狠狠甩开他。那个高大男人竟被甩得踉跄，跌坐在几步外的一棵树下，秦羽凉方才要上前，柳瞑凤却摆了个止住的手势，他站起来，蹙眉上前，拉住唐茜的胳膊：“唐茜，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唐茜闻言，愣在原地。那双桃花目布满血丝，面上滚烫。片刻后，她埋在柳瞑凤胸口，先是大声哭喊，随后便是抽泣凝噎，泣不成声。
柳瞑凤没有推开她，只是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良久，叹了口气，而后便不再做声。
自然有人觉得不合礼数，四下渐有议论声，却听得那男人冷淡平静声音响起，含着众人所不能理解的疲惫与干哑：“今日所有是本相的不是，来日必亲自上门，向唐小姐提亲。”
四下哗然。
秦羽凉登时怒火中烧，他不敢想前世是不是也是因为有这么一出才有了阵前大婚的戏码，照这么说就这个女人蛮不讲理投怀送抱害柳瞑凤早许了终身，他简直要上前去厉声质问柳瞑凤，这个人是有什么不为他人而活就会死的病吗？凭什么跟他没关系的事情非要去横插一脚？！凭什么可以……可以……
可转头又听见柳瞑凤道：“以我柳某人性命作保，日来我等自山中救出所有姑娘尽皆清白，若日后婚配等事所遇有任何人以此作文章，皆可来京中寻我。”
原来如此，他堂堂丞相可以当众扬言要娶一个投入他怀中哭泣的女子，也就是说尽是如此他都会认为自己玷污了人家清白，换言之在场或不在场的所有姑娘，都比他们二人仅仅是如此来得更加清白。
所以他是要用自己的一辈子担保这些姑娘的余生，让她们可以正正经经嫁人，正正当当过日子，不必受人非议。
可真是……有病。
后来，事情在柳瞑凤的组织下进行的有条不紊。山匪该上衙门的上衙门，姑娘做口供的，回家的，家丁回唐府，唐罗鳌维持秩序，唐茜被带去缓和情绪，唐熙被安葬…………
待所有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已到了深夜。
“秦羽凉，”柳瞑凤身上的伤口都简单处理过，噼叭烛火之下，他揉了揉眉心，签完了最后一份文书，“我们回去吧。”
“先生………”秦羽凉恍然有些想说的，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是说不出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他们两人这几天除了那点酒外滴水未进，又折腾那么久，好容易安定下来，非但困，更有饿。
“你去吧……”柳瞑凤撑着桌子站起身，“我……我……先回去………”他身形摇晃几下，紧接着，毫无预兆轰然倒下！
秦羽凉心上一紧，三步并两步上前去接住柳瞑凤，把他抱起来，可这一步刚走出，他也发觉头有些晕。
眼前是光怪陆离的景象，那抹白衣孑然立于滔天大火之中，树木倒伏，鸟兽离散，他自焰火中走出，然后，倒在他的怀里。
去客栈本不算太远，可他走了很久，很久。
街道鸦雀无声，夜里的小城很安静，仿佛出了身上那个人的呼吸，一切都是静止的。
秦羽凉跟店家要了一桶水，他把柳瞑凤直接放在了桶里。
“先生………我们………到家了……”方才放下，他自己也瘫软下去“晚安…………”
晚安了，柳瞑凤，明天你要醒来，我有很多话要问你，很多话要对你说。
记得，明早你要醒来，不准一言不发扎到火里，不准了无生气倒在我怀里，不准丢下我一个人，不准…………
算了，总之，明早你要醒来。
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晚安了，柳瞑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