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玲珑》杜青岑

4、第 4 章

　　他没想到今天竟然有意外之喜。
　　他按照一个仆人的导向，走到一家布店，既然有中世界之主吩咐采购的东西，自然这家店名气不小，东西不差。掌柜的按照要求吩咐伙计搬出布匹，搬得差不多时，阿宣和掌柜一起点了点发现少了一匹红缎子。红缎子并不少见，但用尽天草染的灵蚕丝，然后织就的红缎就非常罕见了，有千金难买一寸的说法，不是一般修士能用起的，修真大家族也只大婚时才用。掌柜的翻翻存册查了查，表示确实没有，又为没货真诚地道了歉。
　　他本来也想就这么算了，点点头，正打算走，不经意间神识一扫发现其中一个底架上有一匹红缎。对布料他不懂，再说还有太多东西要买，迭莺在单上列的详细用途只是给泽商帝叔父的一个梅园做桌布，看来也没有贵重到哪里去，这种小物件上有瑕疵那个叔父也不会留意到，他可不想为个桌子布东奔西跑，于是指了指吩咐仆人抱出来。
　　正在这时从内堂后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冲出来夺过红缎，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掌柜的喝道：“无礼！阿宣，快还给客人！”忙从少年手中劈手夺回，又急急忙忙把他推进去。
　　这点空隙足以让天帝看清那个少年的脸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咦，他不是吩咐小世界只要长得好的男人全都要毁容吗，当然是以天后的名义，那个贱人也被他毁容秘密囚禁了。这个天道之子怎么那张脸还好好的，看来有人不听话啊。
　　过了一会儿，听里面争吵声平静，便看着掌柜的抱着缎子走过来要道歉，他心情很好地摆手制止，大度谅解了，笑道：“无碍”。
　　掌柜的连声歉声道：“犬子无知，冲撞贵客，恕罪恕罪”，把红缎交给天帝身边的一个仆人。
　　接着又说了几句话，天帝就和店家客客气气双方道别了，甚至主动让其免送。店家不放心儿子，于是对于这个大客户没有送别，门口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回屋内了。
　　天帝心情好到没边地继续采买，刚才他已经传音让手下来处理了。他最讨厌两个人的脸，一个是凤沉瑜，不过他没见过，凤族以美貌著称，非配偶不示真容，天后枉自单相思也从来没看过真容，不过不妨碍她整个人五迷三道；另一个就是李宣，那张脸曾迷得苍生为之颠倒，切，不过是个小世界的卑贱人而已。华陵东帝长得也好，尤其是那玲珑眉眼，据说是遗传了泽商君妻商玲珑那个水乡泽国的绝代佳丽，只说眉眼的话，即使李宣眉眼也不如他好看，前世多少仙姬争相自荐枕席，生出一堆给他这个天帝添麻烦的子女。天帝没办法讨厌华陵东帝的脸，就算折磨他三百年的徐敏有和华陵东帝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也讨厌不起来，甚至能清楚地分出这俩父子哪里长得不一样，即使华陵东帝自己都曾笑说徐敏这个长子和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徐敏是华陵东帝儿子里唯一没有比他父亲更好看的儿子，华陵东帝可是有二十三个儿子，额，这证明徐敏母亲容貌严重拖了后腿啊，凤族的人不应该呵。哦，华陵东帝没有公开说过徐敏的母亲是谁，但华陵东帝后面在上界娶玉衡仙姬是按照续弦办的，把玉衡仙姬三个儿子和徐敏并列为嫡子。妖域和泽商是死敌联姻，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事应该大力宣扬，没有大张旗鼓地公开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指出这对父子俩哪里长得不一样是天帝魂盏里唯一可找的乐子，而且故意把差距说得很夸张，徐敏听了只是不咸不淡地回道：“如果父王活过来听到帝尊的高见，大概能相信寡人不是他亲生的，这样就不会传位给寡人，帝尊也不用里面受罪了。”徐敏那祸害就是有本事气死人不偿命！
　　天帝边走边想最近的事，华陵东帝这一世和前世比起来相差甚远，不像那个温和宽厚的帝君，反而性格恶劣像徐敏那个祸害。他开始指派个青蛙精，一句话不称意就被华陵东帝劈得快毙命，要不是他念力强大当时就穿帮了，现在这个也不是他的本体，他的本体还在上界“闭关”，这是他用天池神水化的形体，神水有亲近人心的灵力，现在看来也不是绝对，华陵东帝就对他还是讨厌得很，不顺心一点就赶人。他记得前世华陵东帝很喜欢青蛙精那种无赖顽童，家里有几个小魔王，怎么闹都很有耐心。其他方面也有很大差距，前世的华陵东帝博学广识、睿智明达，三界为之折服，这世的华陵东帝只能说修为还凑合；前世的华陵东帝喜怒不形于色，这世的华陵东帝喜怒无常；前世的华陵东帝从来都是端端正正地坐案前处理公务，绝不会像这世的华陵东帝一样斜卧软榻上懒懒地整日把玩各种小玩意儿不离手；前世的华陵东帝节俭素朴，这世的华陵东帝用度奢侈，还有一个比他还挥霍成性的叔父。如果这世的华陵东帝哪点比前世好，那就是前世的华陵东帝娇妻美妾和子女众多，这世的华陵东帝色不入眼，独自一个人眠卧，没有生下任何子女给他人添麻烦。
　　那本书是吟虚仙帝偶然发现的，因为书内时常发出剑鸣感到奇怪才进献给他。书是前世华陵东帝用一生心血所著，一直放在华陵宫的书房，书房内外布的大阵让它成书以来就不曾被人拿出，直到阵法被灭世之力冲破，书上的防御阵法又让它穿过轮回大阵仍然无损，华陵东帝的阵法造诣可见一般。如果是前世的华陵东帝，那轮回大阵修复不在话下。他也曾认真研读过，后半本书文字看不懂不知道写得什么，前半部分只是讲徐氏家传功法，可是总到关键的时候滞涩，玄妙的文字又很吸引人继续看下去，急得他上下不安、心性不稳，反而影响修行不如不读，对华陵东帝他是越发恨了。
　　“公子！公子！”他正想着突然听到迭莺的声音，转过头果然看她跑过来。
　　她几步就到了他面前，微喘着气：“不好了，不好了！前面上界天后的人抓人，正准备拉人去市门口行刑呢。”
　　天帝忙装出惊慌的样子，道：“姐姐，事态不好，那我们快找家客栈安顿下来，明日再采买吧。”
　　迭莺摆摆手，急忙拉着他边走边道：“不行，那个人是国主师兄的族弟。刚刚才知道，要是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不救会被国主责罚。我刚才已经给国主传音了。我们现在去见那个族弟的爹，一起去市门口。”
　　还有这层关系？天帝有些无奈了，前世李宣和徐氏父子互不对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看出来一点瓜葛啊。不过即使他对华陵东帝下界的事知道得再少，也知道那个和华陵东帝关系很好的师兄，虽然华陵东帝到上界时那个师兄已经故去多年，师兄弟和睦的佳话一直流传。
　　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个掌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过来，因为迭莺是女流，他又刚见过天帝，所以扯着天帝衣袖不放。天帝被扯得直接木住了，脸青一阵白一阵，幸好这不是本体，要不然会忍不住一掌拍死他。
　　迭莺边温声宽慰着边走。天帝只好也学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劝着瞅准机会趁机抽出自己袖子，疾步向前迈，装出非常关切、迫不及待去市门口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很快到了市门口，少年被绑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来人，只有天帝知道这人可以沸反盈天。迭莺上前和天兵交涉，行了一礼，道：“兵家，妾是泽商国国主的随身婢女。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这小公子是中世界的人，泽商国国主师兄、中衡剑宗宗主、凌风上人李肃之的族弟，随他父亲经商来到小世界的。”
　　掌柜的也忙上前说：“是啊，是啊，我们是泽商国人，这是小民家的户籍册和来这里的通关文书，来到这里经商几年了，一直本分，都是误会。”说完就把手上的东西递上去。
　　一个天兵拿刀柄就挑飞递上来的东西，骂道：“上面吩咐还有假！我不管你们这书那册，还是国主、宗主的，快滚！”
　　天帝扫一眼地上，文书上确实写着是泽商国人，他清楚记得李宣前世的的确确是小世界土生土长，这里面有什么变动？迭莺还欲上前说，天兵不耐烦推一把，天帝心道不好，忙扶住她。谁知道天兵见了，立刻把天帝扯过去，说：“刁民！长这样还敢顶风作案，大摇大摆出来，呵！不知死活！把这个也绑了等会儿一起处理。”
　　天帝看着抓他的人，暗暗记住回去就把这天兵剐了，又心里有些焦躁，他可是连文书都没有啊。虽然不过是划脸，但也不意味着他想受那几刀，都怪迭莺多管闲事扯他来。不指望华陵东帝能救他，还是传音过去求救“季平救我！季平救我！”，好歹做出个仰赖主人的仆人样子嘛。
　　“住口！”一阵风过把天帝扯离开那个天兵，天帝回头就看到华陵东帝穿紫衣、披红色斗篷站在远处。他有些惊讶华陵东帝真的会来，还来得那么快，这速度是看完传音迭莺就御法赶来了啊。天道之子真是运气好，这回又躲过一劫。
　　泽商帝缓缓走过去。迭莺等忙低头下拜，天帝见周围的人都跪地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瞥见天道之子也叩头于地，心里有些平衡了，没办法只好咬咬牙，心一横低头跪下，不停告诉自己这不是本体这不是本体只是水而已。
　　几个天兵见了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没想到中世界之主真来了。有一个天兵因为心里害怕身体自动开始防御状态，不自觉释放威压，“啪！”地一声，众目睽睽之下他瞬间化成了一滩血水。其他天兵见状，惊恐地“刷！”一声抽出佩刀。
　　天帝见状闭上眼睛，这些手下真是蠢得没眼看了，修真界强者为尊。
　　这时只见天上突然出现一张金网，金网飞快地张开又收紧一闪而过消失不见，天兵掉头的身体纷纷“扑通”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泽商帝走过来提着天帝衣领从地上斜拖着他离开。天帝不禁羞窘难当，看众人都是跪下低头看不到才稍稍解气。
　　泽商帝虽然看着走着缓但并不慢，几息就消失在人群转到一处住宅，手继续提着天帝就把他扔荷花池里，站在小桥上边看天帝扑腾边轻声叹道：“你的修为都是用来传音的吗？添香不会，采买又出这种事。父王到底是让谁保护谁。寡人看你还是从哪儿来打哪儿去吧。”
　　本来天帝被扔水里想开口骂人，听泽商帝这么一说忙要上岸辩解，可怎么也游不到，才意识到被泽商帝施法术限制了，刚想开口，泽商帝又赏他个闭口令，他想冲破禁令，发现是秘法怎么也冲不开。当初他把这个水形体限制在和泽商帝一样的化神初期，导致现在也无法用修为强行冲开，又气又急，在水中扑通扑通地更激烈了。
　　泽商君看他在水里手脚乱划乱蹬，样子滑稽可笑，不禁莞尔，但还是看了看就离开了。
　　天帝眼见泽商帝走了，忙乱划游过去想跟上，才发现还在水里，绝望感不自觉从心里流出来，有些委屈地想哭，好像他现在真的变成了个被人抛弃的少年。他在水中游累了就只好任水漂着他，最后水一荡一荡地晃着他昏昏欲睡，他慢慢地睡着了……
　　天帝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趴在一块石头上，头顶有人轻轻笑了几声然后塞了一块有莲花香的糖在自己嘴里，糖清清凉凉地化成一条小细流划过自己的喉管轻轻落下去……他舒服地慢慢又失去意识沉沉睡去了。
　　等到天帝醒来发现自己真的在一块石头上，还是乌龟一样环抱着岸边的一块石头，嘴里尚有莲花糖的甜味。他听到远处传来隐约泽商帝和人低声互相传音说话。泽商帝应该和那人很熟悉，声音里甚至有些高兴，好像是说很快就可以一起赏莲，并问对方是否可以一日三赏。哎，他要是对方多好，直接拒绝。嗯，听下去对方真拒绝了，然后泽商帝又发出同样邀请，并锲而不舍反复了好几次。天帝还真不知道华陵东帝是这样婆妈的人，耐心耗尽，脾气上来，实在忍不住了，高声道：“几朵烂花有什么好看的，不喜欢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那边瞬间双方安静了，过了一会儿对方问是谁，泽商帝低声回道“日后再说”。结束了传音后天帝听到泽商帝的脚步传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知道他现在重新游到池中央还来不来得及，天帝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