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梦净浓

19、19

　　第十七章

　　世界消于黑暗后，又迅速重新打开，眨眼之间，换了个场景，像电影里的镜头切换。

　　欧阳翌辰转了转眼睛，发现自己和牧野并排仰躺在一张中式床榻上。床的造型古典而宽大，四周垂挂着纱幔，纱幔洁白轻盈，随风舞动，如烟似雾。

　　这是哪里？现实还是幻境？

　　透过纱幔，朦胧中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卧室，非常大，两侧各有雕花木窗，一侧的木窗打开，似有清风徐徐吹进，透过窗子，依稀可见翠竹晃动。

　　一室幽幽的檀香味，清淡中带点雅致，但欧阳翌辰却不怎么喜欢这味道。

　　他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微微侧身，目光落在旁边牧野的脸上。

　　这小子怎么还没醒？刚刚分明已经睁开眼睛，还向他微笑……不会有什么事吧？欧阳翌辰有些担心，于是探下身去，准备凑近仔细观察一下。

　　谁知，这时牧野诈尸般突然睁开双眼，直直的对上了欧阳翌辰的目光！

　　饶是欧阳翌辰一贯沉着冷静，也不禁心里一个哆嗦。

　　怎么了，这是？

　　牧野“嗖”地用双肘支起上半身，脚一蹬，半仰着往后退了一下，目光警觉的问道：“你是谁？要对我做什么？”

　　“.......”欧阳翌辰有些诧异。

　　这表情？？

　　.....失忆了？还是开玩笑？

　　牧野表情认真，看不出什么破绽，这实在让人难以捉摸。欧阳翌辰试探问道：“你又在捉弄我？”

　　“你在说什么？什么捉弄你？”牧野一脸疑惑，他瞪大眼睛，“你到底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

　　正当欧阳翌辰是一头雾水之际，从床底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

　　床上二人顿时一怔，循声望去。

　　伴着笑声从床底钻出个人来，隔着纱幔可以看出此人身姿纤细妙曼，那人边笑边拨开纱幔，径自爬到床上来。

　　竟是个粉发白衣的火星少女！

　　牧野像遭到针扎一般，立刻挺直腰身，一本正经坐起来！他长眉一挑，问那少女：“哪儿来的小女孩，怎么随便爬男人的床，不怕危险吗？”

　　欧阳翌辰波澜不惊，他对这少女有印象，应是之前那位坐在树上悠闲晃腿的科学院学生，牧野当时昏迷自是不知道。

　　那少女跪坐在床上，没有立即回话，她的目光先缓缓扫过欧阳翌辰，而后停在牧野的脸上。她眉眼一弯，道：“牧野警官，你们在这床上昏睡了三天三夜，我困了，也在上面睡觉，没遇到什么危险啊。”

　　少女双眼形状极美，眸色淡若琉璃。此时轻盈盈的笑着，眼波流转，使得双眼看起来更加灵动。

　　“咦？三天三夜？”牧野略显不解，下意识问：“明明不过是回家上楼谈话聊天的功....夫....”他正说着，好像意识到什么，十分不好意思的瞥了欧阳翌辰一眼，正巧碰上了对方投射过来的目光，牧野嘴角一勾，尴尬的笑了笑。

　　从这个‘抱歉，我捉弄你了’的笑容里，欧阳翌辰自然是猜到端倪。

　　牧野其实什么都没忘记，而且对发生过的事情无比清楚。

　　欧阳翌辰内心疑虑重重。他想按少女所说，之前被制造出来世界是低速世界，时间自然慢于外界。但若他们之前处于那个世界中，又怎么会在这儿躺三天？

　　还有，牧野的专属智能小黑当时是真的被激活了，还是自始至终都是假象？

　　看到眼前两人的反应，少女俏皮的歪了一下脑袋，头顶两侧高束的马尾随之的晃动了几下，整个人犹如森林中的幼鹿，既可爱又单纯。她几乎没有眨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动片刻，她说：“呃....本来用不了三天，只要几分钟便可.....”看着两人愈加诧异的眼神，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意识本来是个高速运转的世界，但我一时操作失误，出点差错，变成了低速。”

　　意识世界？

　　听了这话，欧阳翌辰和牧野都有些惊讶，同时看向对方，欧阳翌辰先问：“你的？”

　　“我的？”牧野一挑眉道，“我以为是你的。”

　　“其实...是我的。”少女的话再次把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你的？”牧野疑道：“骗谁呢，小妹妹！”

　　少女微微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便嘴角含笑的道：“人在昏迷瞬间，意识防御最弱，最容易被入侵。”

　　“所以，还是我的。”牧野眯了一下眼睛，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你为什么趁我昏迷控制我？”

　　少女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道：“控制？我怎么会做这么邪恶的事情.....我只不过一时兴起在你昏迷时入侵了你的意识，并以此创作了个世界。所以，意识是你的，世界是我的，不存在控制。”

　　牧野听了，没说话，他一手扶额，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欧阳翌辰开口问少女：“所以，意识的主人醒了，你创造的世界就会崩塌。”

　　“嗯。”少女看点点头，又说：“也不全是，如果主人对所处意识世界产生怀疑，会快速醒来，从而加速崩塌。”

　　说完，少女瞅了牧野一眼，问：“牧野警官，你如何发现那个世界有问题的？”

　　此时，欧阳翌辰的手指微微一动。

　　牧野朝少女斜了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少女“哦”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仿佛刚刚就只是随口一问，是否能得到答案无所谓的。

　　她把目光落到欧阳翌辰的身上，“您难道不感到奇怪自己是如何进入牧野警官的意识世界的？”

　　少女在等待回答，她凝视着欧阳翌辰，神情乖巧单纯像只猫咪。

　　欧阳翌辰扫了少女一眼，而后将目光停留她身后翻飞舞动的纱幔上。不知是因这缠着幽香的风还是因少女清澈浅淡眼眸，欧阳翌辰忽然想到了海市沿海一带晴日里的天空。澄碧清澈但却悠远深长，望不尽，看不穿，猜不透，偶然飘来的浮云也会被海风吹散，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不过，外表无辜的不见得就单纯，对你友善的不一定就是朋友。地球人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多进化了几千年的外星人。他们突然闯入太阳系，一手持着先进的科技利剑，另一手拿着鲜花笑盈盈地要和地球人成为邻居，但真相会是如此吗？地球上那些大国的野心家又甘心对外星人俯首谄媚，与虎为邻吗？

　　欧阳翌辰向来只喜专注做自己的事情，对身外之事大多无感。尤其近几年，他终日泡在研究室里，计算距离要以光年为尺度，提到时间要用亿年位单位，广袤无垠的太空让他看清了生命的短暂与渺小，他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

　　牧野算是个例外了。离开了，又相聚，想不爱，都不行。

　　年少时，每每遇到牧野，牧野总会惹出各种奇葩是非，欧阳翌辰很想不屑一顾，却总会情不自禁的参与到牧野的是非之中。

　　哪知从地球来到了火星，一切未变。牧野这家伙大概天生一身反骨，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堆里最爱惹事生非的那个。纽约爆炸案、烟雾中的神秘女人、空间瞬移......这种种离奇之事到底跟这闹腾的警察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

　　欧阳翌辰感觉若要守住那人，以后差不多要在迷雾中穿行，在漩涡里散步了。

　　见欧阳翌辰若半天没回应，少女也不尴尬，她一脸认真的问：“欧阳博士，难道牧野警官在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除了他，您不可以与旁人讲话啦？”

　　此言一出，一旁的牧野“噗呲”一下笑出声来。他一手握拳掩鼻，一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欧阳翌辰和火星少女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欧阳翌辰动动眉头，少女则一脸不解，她问：“有什么好笑的？”

　　牧野抬起手抹去自己眼角笑出的泪水，然后冷不丁地伸出手指在少女额头上弹了一下，“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小朋友，你几岁啦？”

　　“诶？”少女睁大双眼，一脸诧异！

　　“诶？”牧野先模仿了少女表情，然后笑眯眯说：“不跟你闹了，小迷妹，我要去见你们的偶像...啧啧啧...他把我们吸引过来，先是导演一场史前一万年，然后又导个盗梦空间，这哥们来火星究竟是为实现导演梦还是为....呵呵..有意思。”

　　他边说边把身体往床边挪动。

　　少女盯着牧野，似乎反应过来了，她道：“哎，牧野警官.....”

　　牧野一偏头，没理会少女，而是隔着半个床对欧阳翌辰说：“翌辰，想什么呢，走吧。”
　　说完，牧野撩开重重纱幔，下床了。

　　欧阳翌辰从另外一边也下了床。

　　少女嘴一抿，也不再说什么，灵巧从床上跳下来，凑到牧野跟前说：“我带你们去吧，这儿我比较熟悉。”

　　这句话倒是真的，这帮火星少年在凌然这里应该捣鼓好几天了，前前后后吸引来数百名地球志愿者。这些志愿者前来的原因无外乎两种，一种是因好奇心强的，还有一种则是带着原属国家的任务来窥探C国志愿者到底搞出来何种名堂来吸引火星人。地球上的各个国家间为了利益向来勾心斗角，火星志愿者中必定会掺入一些国家利益的代表者。

　　这数百人中，有的现在仍然逗留在凌然这里，有的已经离开回去了。回去的人毫发未损，各有不同的奇幻历险。至于逗留下的人遇到什么事，进入什么空间，也没人知道。太空城对此事似乎是默许的，不管不问。

　　牧野向少女做了个手势，请少女在前带路，她点头同意。

　　从房里走出来，欧阳翌辰发现这是一座建山顶华丽楼阁，飞檐凌空，金碧辉煌。怪不得只开半扇窗，涌进的风便可将房内的纱幔吹的漫天飞舞，只因原来是在高处。

　　根据太阳的位置，可以看出此时应是午后，光线明亮，天空淡红，色彩瑰丽。站在平台上往下俯瞰，飞檐斗拱屋顶，层层叠叠非常壮观。

　　欧阳翌辰虽在A国生活多年却仍然偏爱东方的建筑。看着含蓄内敛，实则气势雄浑，纳尽乾坤！

　　牧野抬起一只手放在眉骨上方遮挡阳光，他远眺一周，开口问少女：“这不会仍是你们制造的虚假空间吧？我来的时候，这院落并没有这么大。”

　　少女咯咯笑了两声，抬眼看向牧野，“牧野警官，你觉得你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真实情景吗”

　　果然如此，欧阳翌辰心道。

　　当初凌然一身黑衣立于山巅时，他便觉得奇怪，根据他的观察以及之前NASA数据分析，就算这火星人科技发达，但也做不到不依赖飞行设备，仅靠肉身，就能自由飞行。他想会不会从那个时刻起他们所见的就未必是真实情景了？

　　但欧阳翌辰也没有把握.......望着眼前的旖旎风光，他想连火星都能被改造成如今这番样子，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牧野嘴巴微张，表情惊讶，他与欧阳翌辰对视了一眼，看向少女，“可那时，我们恰好遇到一位叫严冬的中国少年，他曾多次来过这里，并没听他提及有何异样？”

　　“也许.....呵呵，你们在那里遇到他并不是恰巧，而是有意为之呢？”

　　少女语调轻松，说完便转过身体。一条古朴石梯蜿蜒曲折通往山脚下的院落，她拾级而下，步伐轻盈，山风悠悠，襦裙飘动，如果不是一头粉发，分明就是一位行走在山林院落间的古代少女。

　　牧野紧跟在少女后面，他长长的“哦”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唉……发达的科技倒是给你们这些小孩子搞恶作剧提供了方便……”

　　少女一听，骤然停住脚步，猛地一回头，“牧野警官，你总说我小孩子，你猜我多大？”

　　牧野反应很快，立即收住脚步，不然会撞到少女身上。他双手抱臂，弯下腰，盯着少女的面孔，少女也不害羞，抬起下巴让他观察。牧野目光微微晃动一下，他嘴角一扬，半眯着眼道：“....你看起来比那个严冬还小许多，也就......三岁...”

　　少女向他翻了一记白眼。

　　牧野却向她挑了一下眉，眼睛里满是戏谑，“嘿嘿……三岁是不可能的，也就.....你也就十五岁吧？”

　　石梯不太宽敞，三人只能前后下行，欧阳翌辰走在最后，听到前面二人的对话，他心知牧野又在逗弄别人。这小子大概常年这样逗女人吧？

　　“嘿嘿……”少女对牧野讪讪一笑，回过头去，边走边说：“牧野警官，按你们地球算法，你只不过活了二十八年，而我却活了五十年。不知，咱俩谁才是孩子呢”

　　“啊....”牧野再次长大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欧阳翌辰的脸上却未起波澜。

　　火星人和地球人虽然外面看起来很相似，但未必就属于同一种生命体。即使属于同一种生命体，结构机能也未必类似，即使类似，以他们的科技能力，足够可以把个体生命延续至几百岁了。所以，五十岁的少女也并难以理解。

　　此时天空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牧野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只黑色鸟儿盘旋而过，他收回视线，有些不屑的说：“就算如此，我也是成年人，你是未成年。”

　　“......”少女再次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来，不知是因生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只见她拧着眉头，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却不说话。

　　“呦......看看，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牧野漫不经心的说：“之前你为何是从床底爬出来的？貌似只有小孩子才爱干这事吧，呵呵......”

　　“我那时......”

　　少女刚想说什么，空中却传来“轰隆”一声，宛如夏季暴雨前的惊雷！少女机警的抬头望向天空，欧阳翌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遥遥的高空有处散着蓝光的光源，光源很强，凭肉眼也可以在明亮晴空中轻易看到。

　　“难道是火卫一？”

　　“是。”

　　牧野声音极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但却被欧阳翌辰听到了。他“嗯”了一声，便没再作声。那少女所有所思的仰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火卫一，也就是现在的火星的科学院它是太阳系中离主体行星最近的一颗卫星，距离火星平均距离只有9378公里，体积很小，运转速度很快，一日可以绕火星三圈，对站在火星上人来说，它就是一颗西升东落的“月亮”。不过，这颗“月亮”本应该始终暗淡才对，因为火卫一上有一个巨大的撞击坑，所以它是太阳系内反射率最低的卫星。

　　来火星后，欧阳翌辰凭肉眼观察过它，虽然白天几乎看不见，晚上却异常皎洁明亮，想想该是火星人对它做了改造，当时也没觉得奇怪。

　　此刻，火卫一突然在白天闪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其实，火位一和火星一样，对地球人来讲是个很特殊且话题度很高的天体。它密度很低，NASA里有专家认为它是中空的，也有人猜测它本就是一艘人造飞船，还有人认为它来自河外星系并不属于太阳系......地球人一直对火星充满向往并且努力探索，可如今人类探索的脚步和对未解之谜向往伴随着外星文明的到来而就此止步了.......人类可又真的甘心？

　　正在三人各自思索的时候，忽然，一股微热的风卷来，有三人腾云而来，停在距离他们很近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