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生》妖小伤

6、那些事实、荒诞

　　前生的线,原以为已斩断.
　　怎知此生,又纠结起缠绵.

　　“啪.”一声轻响,木棺被打开.我的心猛的跳了一下.石屑终掉落,终结.命运的齿轮,转动.

　　宿命,从此,开始.

　　我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几乎忘记了呼吸.他像李白的诗,苏轼的词,王羲之的字,吴道子的画,恍若谪仙.安静的躺着,像是已死去,却安详沉静.面容白皙的近乎透明,浅色的唇,嘴角似在噙笑.长密的睫毛小扇般下垂,投下柔和的阴影.眉飞入鬓,远山深黛.

　　绝世的容颜,美极却不张扬.修长的手交握着,虔诚神圣,不可侵犯.

　　白衣溅雪,暖暖的阳光下折射着柔和光芒;黑发泼墨,像是墨色的溪流在蔓延,粉色的花瓣悄然落下,泛不起一丝涟漪.风的飘逸,花的昳丽,雪的纯净,月的清漠汇聚于少年一身,完美融合.他是那么的,望尘莫及.澄澈刺痛我浑浊的双眼.

　　高脚杯里流淌的喧嚣裹着虚假被一并饮下,我来自灯红酒绿.而他,或许应该像虚幻小说里的那般,是尘封在冰穹之巅的纯净水晶.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花瓣星星点点的下落,贪恋着发梢.直到驴兄快把我的衣角啃烂,恶心的口水沾满了我的衣.

　　毕淑敏说过,真正的爱,是温暖,而不是诱惑.少年的身躯冰冷,却给我一种淡淡的温暖,莫名的安宁致远.我此刻很想用笔把这一刻永远定格,但我更期待能看到少年的双眸.

　　绘画,往往神比形更重要.

　　想到这里我觉得万分可惜.这,只是一个躯壳.

　　我想起了生前最后一副画作,我自导自演的笑剧.虽说都是美极,当时鲜红狂冶,现在纯白清冷,一点都不般配.

　　人最惨的就是生来是个悲剧,死去却是个笑剧.

　　“尘默.”母亲和父亲都从屋里出来了,母亲半倚在父亲身旁,脸有些苍白.我第一看到母亲如此狼狈的样子,像是一下子憔悴了好多.父亲紧握着她的手,握到骨节发白.

　　这个男子依旧温和的看着我,可是眼神里又多了一些不可抗拒的坚决.我很疑惑,因为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来.

　　刚才的平静心境烟消云散.

　　我一直崇敬的父亲竟然会有这么世俗的神色,我心里开始有了厌恶.那种突兀的怜悯,在我心里无限的扩大.怜悯,对我来说,连一捆傍晚收市的廉价白菜都不如.如此,我冷笑.

　　嘴角轻易而娴熟的扬起冷笑的弧度,久违的熟悉让人觉得可怕.

　　陌生是为了逃避一种熟悉.现在,我不愿逃避……

　　母亲没有看向我,只是很安静的盯着那个少年,比沉思更可怕的安静.我庆幸母亲没有看到我的表情.而我,挑衅的看着父亲.

　　我们会不会是同一类人呢.温和的假象,谁又能演绎的更完美.我这样想着,看向他.

　　我再蠢也能发觉他这些年来的疏离,不,是从一开始的警惕.

　　“如果是她,也好……这孽,何时才能结束呵……”母亲手按在棺檐久久不语,她的目光空洞,早已透过少年看到其他地方,久而突然有了异样的光彩:“说不定……”

　　她回头望向我,眼里盛满欣喜与希望.

　　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

　　“地红莲,既是解毒圣药又是催命毒药.此乃灵性之花,花期不定,据说花开之日便是有一位神人降世之时,所谓神人,不是拯救世间万物,就是……毁灭一切生灵,血流千里. 然,后者可能性更大,故又称灭世之花.”天机老人的声音此刻显得分外响亮.

　　封建迷信,我鄙视的看着天机.他讲这些干什么,不会是来抢花的吧?八年前红莲花开,看来这位神人已经诞生好几年,不会又是把内裤套在外面的什么人什么侠要safe the world...

　　我宁愿是晴天小猪披着红地毯大叫哼哧哼哧哼哧.

　　母亲仍是盯着被安置在竹榻上的少年,或者时不时看我两眼,似乎是在比较着什么.我很无奈,这还需要比较么……云泥天壤之别,我就是块黑糊糊的泥巴,他就是白花花的云.

　　白云黑土……我猛地想起本山哥宋丹姐的大大无敌淳朴民风笑脸.

　　寒.

　　瞪了她一眼,用嘴型告诉她其实我并不丑,只是美的不明显.母亲悄悄回了个鬼脸,又如从前一般.我垂下眼睑,笑着哭泣是丢不了的筹码,只有真正尝试过的人才知道那有多痛.

　　父亲眼睛望向窗外,好像这件事已经了然一般,一切与他无关.

　　老师在堂讲课,学生集体精神出差,外带灵魂出窍的美少年.我总结了此时屋内的情形,现在就差天机人品爆发,发飙脱鞋拿臭袜子塞嘴里来提神了.

　　“凌玖予就是在红莲花开时出生的.”老人回头望了望少年,沉声道:“生来便天赋异禀,书籍武功,过目不忘.他的内力全江湖难有人出其左右.但难得他心性纯净如雪,无心刀戈,凌绯予对他保护有加,不让他明了世事.”

　　“既然天赋异禀,聪明如他,怎会不懂呢.”原来少年叫凌玖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玖好像是墨色玉石的意思.我看向天机:“无论是人还是心,凌绯予还是保不住他.”

　　我脱口而出,父亲怔了一下.

　　老人不可置否的扬扬眉,怎么看怎么像在抽风.(天机牌抽风机,抽风机中的战斗机,藕叶.多亏白云黑土让我想起这句相声词.)

　　“另外小问一句,凌绯予是谁,凌玖是谁是凌绯予的谁,在江湖上如何,与你何干,又与我们何干,你有何居心……”我觉得我问的这一句还是很有水准的,至少没有把“你为什么把他带来?”这种废话问出来.当然是让凌玖起死回生、再绎神话的,不过目的就很难说了.

　　利用人造武器引发第一次古代世界大战……不排除这个可能.

　　天机皱眉,一脸不可耐烦:“问你老子去.”

　　“噢.”我怏怏住口.狡猾的天机,知道我现在不会跟父亲说话.

　　“对了.”由于面僵,说话的声音小的可怜,我只能狠狠拍了下桌子.满意的看到三双眼睛回归我这里:“红莲花开是在约八年前左右吧?”

　　仿佛抓住了问题关键一般,天机眼里精光一闪,继而点点头又摇摇头.

　　“如果.”我指向凌玖予:“如果是这样,他怎么可能只有八岁?”我想办法反驳着,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甚,八年前……八年前也恰好是我出生的那一年!

　　去他的穿越主角定律,我现在比浇了一盆狗血还难受.天机笑的更深沉,我的心却越来越冷.原来我才是把内裤穿在外面的那个傻蛋……

　　冷寂的眼,平静无波的面容,身上淡淡的疏离气质和若有若无的杀气.天机老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奇特的孩子,而且她的容貌……简直就是沈茜茜的翻版,形似神更似.

　　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相貌平平却使三位挚友反目成仇的女人,谁知道她已魂穿千年之后,享得逍遥自在.

　　“地红莲,谁说世上仅此一朵?”天机的一袭话使母亲睁大了眼,两朵灭世之花……“正是十二年前水月宫的血菊败落,才使得丫头的这一朵开放.”

　　“那么说.”母亲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些踉跄.她万分忧伤惊异的看向我,显然这是刚才天机没有告诉过她的.“我不信……我的尘默,怎么会……怎么会……”

　　“正是.”天机捏着胡须:“玖予有的,你的尘默也有.而且玖予不曾有的心机城府,恐怕她的……早超过在座的人之上.”我有些乱了,脸上的面无表情已经成为一种默认,我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来,尽管我心里惊讶的要死.

　　S中这种中等偏上的高中我撑死才勉强够到分数线……你跟一个连政治都没上过50的菜鸟说她心机之深……那白宫只给我种菜,老布只够给我看菜.

　　父亲一言不发的拉着母亲坐下.

　　观众已入席,演出请开始.我突然觉得好可笑.

　　“都是造化弄人……若是这等人出现在江湖上,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天机声音一顿,重重砸在我心上:“玖予心思纯净,我从苍机手上保住其性命也是不想……他,再错杀无辜.寻得丫头的住处,也只是想治好玖予好让他同我一同上山,在我百年归仙之后归隐山林,不复出焉.”

　　说到那个“他”的时候,父亲突然握紧了拳,飘渺的眼神似乎有了焦距,母亲突然不可抑止的嘲笑了一声,短短了一个音节包含了太多的情感.

　　“谁知,让我看见了这孩子.”天机有些感叹.

　　“若是玖予还好,水月宫……老朽欠前宫主不小的人情,绯予也不知‘血菊开,苍生灭’一事,只是安心把她弟弟托付给我,我自会给她个交代.”在山上囚禁一生过着无喜无悲的生活,真是个好交代……随家仓待遇都比你好,我嗤之以鼻.

　　所以作为第二位灭世主的我,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么? 我有说我要统治地球了么,光凭朵破花就要我死?

　　我脑海里浮现出茫凉孤寂中挺拔的红色身影,在夕阳下尽显温暖柔和……面僵症成了我卸不下的面具,我的脆弱谁都看不见,我的伤只能闷在面具里腐烂掉.

　　如果,连哭的权力都不再拥有,那么就请尽情流泪.
　　告诉天,你曾经,那么奢望的……只是摘下面具而已.
　　如果,连流泪的权力都不再拥有,那么请你抬起头.

　　做一株嗜血红莲.

　　“为了苍生,老朽倒是不介意手染鲜血毁了道行,更何况……”天机眼神忽然变得犀利无比.更何况,我不希望江湖上再出现第二个沈茜茜.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袭来,只不过当年是杀人无数的妖女沈茜茜,如今……

　　如今是一个酷似其貌的幼齿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