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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那个自己、狂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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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只能证明我曾经活过.
我死了,却没有活过的感觉,解脱的快感,仿佛十六年都是在垂暮挣扎,无痛无喜,无恨无爱.
我梦见那个‘我’仍旧活着, ‘我’穿着Vis的大红貂衣,翘着二郎腿悠哉地晃啊晃,坐在老板椅上捻着烟,俨然一位□□大姐大.
浓妆艳抹,眉骨高挑,眼神轻浮而冷艳.昔日才高气傲的少女画家沦为今日□□大姐头,如此……我哭笑不得.
灵魂出窍,那个身体已然易主.于是,潜伏在里的灵魂反客为主,霸占了躯壳.
‘我’忽然回头,吐出一口烟雾.我下意识的挥手.
「别扇了,你又闻不到.」
“你就是我身体里的那个‘我’么?”我走近她.
「呵呵,我就是你呀.」她手抚上我的脸颊,刺骨的冰凉带起全身颤意.我竟然能一把握住她的手,那只白的连一根血管一丝皱纹都看不见的手,冷冷问道: “你是尸体?”
「什么?」她甩开我的手,同样冷冷的回视,神情像极我的:「这本就是你的身体.你,我的另一半灵魂,只要你徘徊在这世界一日,我便无法与这个身体融合.」
浓浓的香水味,甚至有一丝甲醛的味道,也无法遮掩淡淡的尸气.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 “你,是想让我带着仇恨转世?回到你的世界去完成你未完成的事.”不过是生灵涂炭,残杀苍生罢了.很符合你这个女魔头的作风.我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是,但我错了.我低估你了.」她眼里竟然有赞赏之色:「你很理性,只是不够残忍,所以……你安心投胎去吧.」
凡事先有爱后有恨,你不恨苏扶,只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爱她.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可怕的冷血被温和的假象包裹的太过完美,到最后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这才是最可怕的.
我们对视许久.她突然推了我一下,我就像纸片一般向后倒去,身后是无尽的深渊,然后身坠千丈黑暗,接着是她意味不明的眼神……她丢下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我一直紧紧盯着这紫色的光芒,直至沉睡.
仙人打翻了玉液瓶,石屑卡住了时间的齿轮.
这一年,是我刚刚考上高中开始恶补物理的时候;也是苏扶下定决心攻文科的时候.
这一切,来的太不是时候.
……
是妓院.夜,纸迷金醉,霓虹染天.
好冷,冷的睁不开眼.抱着我的女人指甲戳的我好痛,痛的直想问候她鸨妈.无言叫嚣,女人身上浓浓的胭脂味已经表明我的身份----一个妓女技术性失误下的产物.
显然还有比这更糟糕的──
“啧,是个死胎呢,也不知道是王公子的还是我们家那酒鬼的,赶快把这玩意儿扔井里去.”女人嫌弃着说道,我隐隐听出这话中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是.”被转移到一个男仆手里.我佯装哭泣起来,声音不大不小.
“主…主子,她还活着.”
“那……不管了,你连夜出城,把孩子送出去,莫被别人发现了.”女人小声嘱咐,忽然嘲讽道: “哼,就算她活着,这左边这么大一块胎记也是丑极了的.”
丑极了还怎么在勾栏院里混?女人的意思很直白,我心里冷笑,妓院里的鸡,下了个蛋就只能扔掉.当然,我没有贬低自己是蛋的意思.
男仆骑马连夜赶往了城郊,天已泛白.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马,拎着我喘着粗气向前走去.我睁开疲惫的眼,望见日出美轮美奂,曦光温暖着眼睑,酥痒极了,我笑出声.男子甚是诡异的看了我一眼,他愣了一下,继而大骇.
“妖怪!你这个红眼妖怪!”他惊讶的连把我丢下悬崖这件事都忘了,嘴里一直念叨“双瞳色” “妖怪转世”一类,喋喋忘休.
一个将被抛弃的生命,一个穿梭尘世的迷惘灵魂.他们合二为一,我没有被抛弃的痛,却依旧迷惘.上次,是哪一次呢……我的父母带我看日出的时候,望见天堂路漫漫而修远.如今也望而可及了呢.
到底是谁结束了谁?
直到一双手稳稳托住下落的我,小心翼翼的将我抱进怀中静静的注视,那是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生机灿烂.光若流苏包裹住女子优美的身躯,柔和了轮廓.
她多像一个天使,衣纱飘扬从天而降,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谁都没有权利结束任何人的生命.”春风划过我脸颊.
是呢,我笑想.
……
洛城之外远树含烟,悠然南山下,有一个叫南村的地方.
“村长,隔壁那二丫说我儿子丑,你也知道咱大牛对二丫那情意,我儿子气的几天没出房门了,这咋办啊?”牛大叔很急.
“咳咳,那……那您安慰安慰你家儿子罢,让二丫赔礼道歉也未尝不可.”南村村长是个美若谪仙的好先生.坐在藤椅上的青袍男子已过不惑之年,双鬓染白却风采依旧.面若冠玉,温润儒雅,一双沉静而温和的眼眸让人望着仿佛有冰雪初融之感,像是初春缓缓流动的小溪…...
“这……那二丫说了,大牛若有村长万分之一的美貌,定倒过来求他娶自个儿,若……”
“罢……牛叔还是好好开导令子罢,天涯何处无芳草.”男子掩袖轻咳.
送走牛叔,我端来汤药放在桌上,牛叔望了我一眼,又触电般的赶紧别过眼去走了,生怕沾了晦气似的.
可笑.
我现在,很能理解当时那只鸡的意思,我依旧平凡的脸孔加上红如滴血的左瞳,外带左脸上似樱非樱,瓣骨若梨花的粉红胎记,俨然一妖物.若是在现代,一定是扫黄队队长;古代的话,我往哪家妓院一站,哪家准倒闭改开殡仪馆吧.
“尘默,过来.”男子向我招招手.
“爹.”4岁的身体,强迫我只能卑微的仰视一切.这种再冷漠再安静再乖巧的眼神配上血红的瞳,也无可避免变成了一种狂冶,让人畏惧,憎恨.
“今天是尘默4岁的生日.”他把我抱起来,慢慢抚着我漆黑似锦的发,那是母亲的杰作,我被母亲打扮的像是古装SD.平顺盖过额头的刘海,身着红纱印着水梨花的纱衣.
没有像以前一样用斜刘海挡住整个左面,我剪着平齐刚盖过眉毛的刘海.
左瞳,尽显妖华.
这红衣是当时包裹我的纱衣,妓院的女人总爱穿这种纱缎飞扬、似遮非遮的衣,不过被母亲改小了许多,剩下的带子在腰上系成了蝴蝶结,娇小可爱.这花,是爹亲自画的.
擅丹青,喜文墨,像溪流温和,像大海般深沉的男人.让我有一阵恍惚.
痛呢,总会在这时,划一划心头上的疤,提醒着爱做梦的人.
“我不想要东西.”不想.
“喔,这样啊.”爹唔了一声,又把我放下来:“去看看母亲吧.”
爹心里甚是担忧,她是在烧菜还是烧厨房……我感同身受.
爹和娘之间一定有什么隐情,温馨像是浮在湖面上的雾纱,湖里却是暗潮汹涌.凭一个画家的观察就可肯定,习惯性的观察人物的眼神,习惯性的分析.
爹姓苏,叫苏斯沐;母亲姓裴,单名一个笑字,是四年前那个托起我生命的女人.而我却叫尘默.
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以一种淡淡的暗示,酝酿着将来再告诉我.我也只好赔上一副天真无邪,似乎一切关爱理所当然.
既不姓苏也不姓裴,我只叫尘默,不属于任何人,尘世美的尘,默默无闻的默.父亲和母亲很少称呼其名,对方都是淡淡的,礼节周到.只是……他们太过默契,默契到让人不得不怀疑.
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又有多隐晦,只能深深埋在湖底.
父母穿着朴素却都难掩天人般的气质,男子温润儒雅,女子烂漫秀慧.哦,对了,母亲善用药使毒,父亲甚爱丹青文墨,我能想像当年的他们是何等潇洒的神仙眷侣,也一定在江湖上留下了自己的一笔.
这么想着,这么麻痹着,时间仿佛的卡格在十六岁的夏,囚禁着思想,心理,灵魂.四年了,今天,也是我二十岁的生日.可是就算回想现代,依旧是在S中过的浑浑噩噩却又自由的生活,还有苏扶.
没注意到父亲望着我的复杂目光,苏斯沐轻叹一下,提起狼毫继续作画.
画中,女子眉角带笑,那秋水般的眸,柔情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