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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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走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蝙蝠侠猫着腰，高举打亮的手机，靠着屏幕的光照亮。
这个庞大的甬道系统仿佛一座迷宫，里面只有抽气风扇的嗡嗡声，以稳定的频率重复着。
他们经过了一道排气扇，把乔尼薇吓得不轻。电影里的特工们潜入大厦，排气系统是必经之路。他们经过什么风扇的时候总要停顿一下，表现得好像很不容易一样，乔尼薇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自己来到那些铅灰色的扇叶面前，才知道为什么他们通过风扇后通常都满脸大汗。
如果这架风扇突然开动起来，那么站在它们前面的人绝无生存可能，人会被排气扇转动时产生的强大气流吹向风扇，像一只装满水的气球被投向螺旋桨，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血液和残肢搅拌而成的肉酱四散飞溅。
乔尼薇不喜欢这里。
狭窄的甬道给她很大的心理压力。黑暗使她想起以前曾经做过的噩梦，尽管情节已经不记得了，但脑海中依稀残留着那种掺杂着恐惧和绝望的印记，在这通道里走得越久，越让她渐渐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在这种漆黑封闭的空间里响起，还带振动，蝙蝠侠的背影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吓了一跳。乔尼薇也是，她下意识扑向跟前的青年，如乳燕投林，她的蛇感应到她的情绪，都有些不安，从延展得极远的地表上游回来，盘亘在她周围十几米的范围内。青年有些意外，随即嘴角勾出一丝宽容的微笑，揽着她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别怕。”他说，“这里已经是地下几十米的深处，任何移动通讯提供商的信号都不可能穿透这么深的地表。”
这样才可怕好吗！乔尼薇惊悚。
蝙蝠侠深呼吸了几口，按下接听键，不说话。
“这是一段录音，不是电话。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当然，如果你不幸已经死了，请按下关机键，下面的内容对你没有意义了。”电话里传来一个没有起伏的女人的声音。刚才就是她一直给蝙蝠侠指示。蝙蝠侠被她称作13号。
“死了还怎么按关机键？”13号嘟哝。
“我刚才是说了一个笑话，希望你能理解我是想让你此刻轻松一些。”女人冷淡地说。
“请参考地图，根据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拨号，按‘#’号键结束。”
“拜托，你是‘AT&T’的客服电话么？”13号吐槽。
乔尼薇闭上眼睛。前方的蛇传回信息。
一幅完整的卡塞尔学院地图显示在屏幕上，仿佛一张华美的蜘蛛网。跟13号在图书馆找到的地图不同，这是一张地下剖面图，显示出卡塞尔学院的地下层建筑有三大片构成，中间无数的连线是连接这三片的通道，连通风管道都被一一标注出来，像是三只巨型蜘蛛喷出的无数丝线，边角上标注着这一层的名字，“三女神”。
三女神？是指月神三连还是北欧神话命运三女神？乔尼薇皱眉。北欧神话的命运三女神，叫做纺织生命线的兀尔德、拉扯生命线的贝露丹蒂，剪断生命线的诗蔻迪。这就是世间万物的命运，无可更改。
满满的宿命意味。真是中二啊！她感叹。她本来以为学生社团领袖中二是因为年轻，没想到这是学院遗风。
这些甬道就是地图上的丝线，他们的位置在一条细长没有分叉的通道上，标号和前方13号一样。
“13#”十三号老老实实按下了号码。
“恭喜你，你按照计划到达了指定位置，现在为你揭开三女神的面纱。”
一条白亮的西线从屏幕上方扫到下方，部分通道被扫描滤去，以灰色显示，一些通道仍旧是亮白的。所有建筑物的名字也被更换了，三个主要的建筑群果真是以命运三女神的名字命名。
乔尼薇发现那些亮白的通道无不是从标记着“兀尔德”的地方出发，通过“贝露丹蒂”，最后去往“诗蔻迪”，而掌管着“未来”的“诗蔻迪”没有任何出路。
乔尼薇揉了揉太阳穴。她的蛇领域范围太广，刚才动用言灵偷窥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消耗了很多体力，现在头脑有些胀痛，甚至袭来一丝困意。她有点想回去睡觉了。
“我们把他抓起来送给老师吧，剩下的事交给学院，”她催促道，“我有点困了。”
“你消耗了太多体力，暂时不需要使用言灵。在到达命运的终极之前不会有危险，”青年扶住她，“这条路是单向的，我们只能向前走，无法回头。”
乔尼薇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黄金瞳缓缓熄灭。
“通往‘诗蔻迪’，也是通往最终的秘密。这次任务的佣金增加到500万美金。”
13号一振。
“相对湿度接近100%？是请按‘1#’，不是请按‘2#’。”
13号按下1。
“极高的残余磁场？是请按‘1#’，不是请按‘2#’。”
13号按下1。
“空气中有金属生锈的气味？是请按‘1#’，不是请按‘2#’。”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铁锈味。录音里的女人每问一个问题乔尼薇的精神就紧绷一点。
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指挥着她的犬闯进卡塞尔学院，在重重严防死守下仍然有一只爪牙绕过防御，以一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接近了他们的目标。而犬侵入过程的每一步都被她预料到。
卡塞尔学院地下的部分在学生中都很少有人知道，而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女人居然能够全部计算到，可见他们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这真的是龙族入侵么？
乔尼薇想。
龙族有这么高的行动力？它们不是一群睡在金币隆起的小山上看着宝石就走不动道的贪婪的生物么？它们……还会使用人类的科技？
“别相信自己的眼睛，”青年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起，“别否定可能性，别以为你在猎杀一种超级生物。龙，可能此时此刻就在你身边，看着你。”
乔尼薇抬头，茫然寻找兄长的眼睛。就在她的目光与那双温和的眼睛对上时，那双黄金瞳中的火光再次燃起，炽热的温度穿过她的眼睛抵达深处，烧得她头痛欲裂，她脑海中的什么东西轰然碎裂，更多的蛇从沉眠中醒来，仿佛受到了召唤，兴奋地在周围数十米的范围内游曳起来。
教堂。
一扇雕花的屏风后面，是卡塞尔学院教堂的忏悔室。楚子航一直呆在里面。
在恺撒和他聊天之前，一个熟悉的“灵”就充斥在他周围的空气中。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他甚至无法判断是谁。但可以知道的是对方没有恶意。“守夜人”的“戒律”解开后，学生们的“灵”都醒来了。这个人的“灵”围绕在他身边，像活泼的小兽，不断接触他的“灵”，那小心翼翼又亲昵的触碰使暴虐的君焰平静，楚子航甚至感觉自己的感官更加敏锐，血统里暴虐的力量前所未有地驯服。
但刚才这股熟悉的气息消失了。那些“灵”在空气中混乱地游走，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然后它们消失了，大战前的教堂重归死寂。
“灵”离开了，莫名有点孤独。
黑色的身影从二楼跃下，担任狙击手的苏茜靠近忏悔室。她二十一岁，三年级，A级，主攻方向是龙族基因学。她不仅是狮心会的副会长，而且还是诺诺的室友，因此很出名。人们把楚子航与恺撒对比时会顺带把诺诺和苏茜对比，两个女生保持着日常生活中的和平，以及团队立场上的极端对立。
“没事吧？”苏茜敲了敲忏悔室的门。
“没事。恺撒那边就要开始了，这里应该也快了。”楚子航在里面说。
“你的身体……”
“很好，没有任何问题。”楚子航打断了她。
“c组收到请撤离教堂区域，c组收到请撤离教堂区域。”C组的公共频道中传来施耐德教授的声音。
“是！”所有人同声回答。
他们已经养成了服从的习惯。相比学生会，狮心会和执行部的关系更近，狮心会的成员可以说都是执行部的预备队。
“子航，撤离。”苏茜又去敲忏悔室的门。她对这条命令有点不解，教堂是通往三女神层和守夜人所在的钟楼的核心枢纽，本应集中人手警戒。
“不，不包括我。”楚子航低声说。
“不包括你？”苏茜愣住了。命令是通过公共频道对所有人下达的。
“c组收到请立即撤离教堂区域，不包括楚子航。”施耐德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楚子航似乎对于这条命令早有预期。
“这条命令仅仅针对不需要参加教堂战斗的人，”楚子航说，“苏茜，撤离。”
他从帘子后伸出手来，紧紧握了一把苏茜的手腕。他的手白皙、修长、温暖，而且有力。
“别担心，不出意外，过两个小时我们可以一起吃宵夜。”楚子航说。
“这是一个约定么？”苏茜把手覆在楚子航手上。
“是。”
施耐德教授盯着大屏幕，代表C组的光电撤离了教堂，沉重地叹了口气。
“留楚子航一个人在那里？”古德里安教授对这个命令很吃惊，“对于一个二年级学生来说，责任太大了！”
“楚子航的导师是谁？”施耐德问。
“你啊。”
“对，我是楚子航的导师，”施耐德点了点头，“所以我知道自己学生的能力，‘戒律’已经被解除，学生们的言灵被解封了，他们是草原上的野马了，有无限可能。”
“楚子航的言灵……是什么？”古德里安意识到了什么。
施耐德迟了一瞬，口气变得极其冷硬：“言灵档案只有学生的导师和校长有权查阅，你们没有资格问这件事！”
“楚子航的言灵……很危险？”曼施坦因站在施耐德背后，把手搭在他肩上，目光森严，“你让C组其他人撤离那里，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楚子航的言灵。那些人都是狮心会的人，不会轻易泄露秘密，但你仍旧不希望他们知道楚子航的言灵……因为它很危险，是么？”
“重复一次，你们无权过问！”施耐德面无表情。
“你从没有对风纪委员会汇报过这件事！别说蠢话，一般教授无权查看言灵档案，我却能以风纪委员会的名义申请特权！你忘记了校规了么？见鬼！”曼施坦因大声说，“施耐德！你是执行部的负责人，你该明白我们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拥有人类和龙族的双重血统，在领域内下达命令，就会改变自然规则，这些能力有多危险，被许多案例证明过。你还记得那个被我们称为‘吞枪自杀’的学生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么？”
“我对校长报告过这件事，校长默许我对此保密。”施耐德低声说，“曼施坦因，就算你帮我忙，忘记这件事，楚子航的言灵还在我的控制之中。”
“该死！不是你能否控制的问题！所有危险的言灵能力按照校规都要被连存档，仅仅告诉校长是不够的，校长也无权默许你！这件事如果我保持沉默，校董会知道了之后违反校规的是你我校长和古德里安四个人！”曼施坦因愤怒了，“现在可以控制的，你怎么能保证他将来不会失控？不准备预案怎么可以？”
施耐德沉默了许久，深深地吸了口气。
“楚子航……是个好学生。”
“这和他是否是好学生无关！”
“一旦被鉴定为言灵能力有风险，就会被从所有学生中隔离，是不是？”施耐德看着曼施坦因的眼睛。
“是。”
“我相信楚子航是个好学生，努力适应着他的能力，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们每个人都体会过‘血之哀’带来的孤独感，他就是为了克服这种孤独感而来到卡塞尔学院，我想不到什么理由阻止我帮助他。”施耐德低声说，“我曾因为危险的言灵能力被隔离，我尝到过那种痛苦。你们也尝到过，在儿童精神病院中，是不是？”
屋子里安静下来，曼施坦因和古德里安看了看彼此，都没有说话。
“楚子航是个好学生，就像路明非是个好学生一样。白王血裔的事情，我完全没有听到过。”施耐德凝视他们两个，铁灰的眸子透着冷光。
“什……什么白王血裔？”古德里安的舌头似乎打结了。
他的S级学生路明非对言灵“皇帝”没有反应，这是另外一个S级乔尼薇没有的。这两个学生在3 E考试中与各种高阶言灵共鸣，后者表现正常，前者却对作为黑王血统象征的“皇帝”不为所动。
他不臣服于“皇帝”。
被载入史册的龙类中，不臣服于皇帝的只有白王血裔。
为此他和曼施坦因在图书馆里有过一次争论。那次他不仅是去图书馆给老友看他学生和施耐德的学生的八卦新闻，而是去查资料了。他没有说出来，曼施坦因也不再提这件事。整个学院他们俩是在龙族谱系学上研究最深入的人。如果他们“恰巧一起”忽略了这个细节，本不该有人继续关注。那天晚上他们争论到一半被施耐德打断了，曼施坦因胡扯了一句蒙混过关，他们都以为施耐德信了。因为按照施耐德的性格，有疑点必然会提出，不会藏着。
“你离开图书馆之后我立刻返回，调出了文献室的监控录像，原原本本地看完了你们两个的争执，然后销毁了那段录像。”
曼施坦因默默地在桌边坐下，扭头看着自己的老友古德里安。“身为风纪委员会主任，这样违反校规也不会被校董会原谅吧？”
“我能原谅。”施耐德低声说，“我们三个可以有默契。”
古德里安眼睛一亮。
“你的好学生路明非和我的好学生楚子航，他们都很好，很努力，很正常，他们应该在这个校园里接受最完备的教育，而不是作为异类被隔离。它们会成为卡塞尔学院乃至人类的英雄。”施耐德说得极慢，“是不是这样？”
古德里安和曼施坦因看着彼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毫无疑问是这样！”古德里安忽然明白了，站起来大声说。
“很好，那样我们都是出色的导师了，”施耐德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风纪委员会主席也同意我们的看法吧？”
“嗨！你们都是出色的导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路明非是古德里安的学生，楚子航是你的学生，这件事原本跟我就毫无关系的对么？”曼施坦因抗议，“我却神奇地被卷进来，还要陪着你们撒谎？这样我很吃亏，不是么？”
“也不算吃亏，你的新学生言灵档案也很异常，只是一直被校长压着，校董会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施耐德拍了拍曼施坦因的肩膀。
曼施坦因的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谁？”他是少有的不带学生的教授，只是代课，因为他是风纪委员会主席，这本来就很忙了。但今年校长还是把一个S级学生交给他，他有时会忘记自己有个学生，但一看见她，就会记起这个连副校长都不能确定血统稳定性的新生是他的学生。
血统存疑还能通过3E考试，存疑的方向只可能向龙类发展，而不可能是她的血统其实没那么高。但她的言灵表现出来的是正常的，言灵·蛇，和他的一样，甚至都不是高危言灵。曼施坦因最近百忙之余一直在为他的学生发愁，担心学校迟早发现这个秘密。“守夜人”告诉他这份档案只有不超过三个人知道，一个人是他，一个人是他老爹，另一个人想必是校长。但现在看来这个秘密可能全世界都要知道了，因为施耐德也——
“陈墨瞳。”施耐德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她的前任导师曼斯制定尼薇她的下一任导师。你想知道她的言灵档案么？”
曼施坦因愣了一下，长出一口气。施耐德的答案和他的答案擦肩而过，这个秘密确实只有三个人知晓。随即他满脸疑惑，“曼斯……为什么指定我？”
“两个原因，首先，他跟古德里安做校园兼职，你是古德里安的朋友，你势必会照顾她。其次，你的风纪委员会承担的责任之一就是监控言灵。你有查看言灵档案的特权，如果你是她的导师……你这个人虽然又贪财又剑客，但是你非常没有立场……”
“贪财尖刻没立场……你到底想说明什么？”曼施坦因无奈了。
“你会袒护身边的人，这是你的习惯。根据档案，陈墨瞳……没有言灵！”施耐德缓缓地说，“一个‘A’级的学生，曼斯却说她没有言灵，连‘F’级的芬格尔都有言灵，而且曼斯阻止了对她的调查。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吧？她的言灵很特别，特别到曼斯无法把她写入档案。曼斯很喜欢他这个学生，你们都清楚。”
“该死……我已经很忙了，为什么要把她交给我？还有，我为什么要保护这个学生？我大可以如实写一份报告交给校长。”曼施坦因满头大汗。他已经够忙了，结果接手的学生一个两个都有问题。
“你是不会对陈墨瞳不好的，就当是完成她母亲对你的嘱托吧。”
曼施坦因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13号仍在跋涉。他得准备游泳了。通道开始倾斜着往下走，上方凝结的水滴噼里啪啦往下低落，他简直像是走在一场暴雨中。水深没膝，每走一步都很费力。前方有红色闪烁的灯光，13猜测自己快要走到头了。
他脚下一空，失去了支撑，身体完全浮在水中。水冰冷且有咸味，像是海水，好在干净透明。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他扎完这个猛子立刻就后悔了。□□的弹药湿了水肯定没法用了，更糟糕的是那部手机。
他赶紧钻出水面甩掉手机上的水珠，猛摁开机键。不过显然水已经把电池给泡透了。无论他怎么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这部手机是雇主寄过来的，只是普通货色，并不值钱，可是还有最后一条指示没有收到，接下来只有自己闯了。
反正只是找到目标然后写份报告嘛！要说些报告13号还是很拿手的，他锻炼文笔的方式是在一些即时战略游戏网站写战报。
他把手机扔进水里，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缓缓地向着红光闪烁的地方游去。
手机慢慢沉入水下，落入一只纤白的手中。
女孩眼中黄金一阵翻涌，如同大海的波涛。她周围十米范围内的海水都仿佛进行了染色，颜色微微有些黯淡，即使13号现在就在她面前也不可能发现她。那是她的言灵的领域，无数的蛇游进游出，带着四面八方的讯息返还。
她看了一眼那只手机，收起来，随后紧紧跟上13号。
13号往前游，找到那盏闪烁的红灯。
它在一台老旧的闸门设施旁。闸门位于通道的尽头，黄铜质地，锈蚀得很严重，边角上用德文钢印标记着时间和工厂的名字。年份是1921年，接近一个世纪以前。那时候德国的铸造工艺是世界上最先进的。
13号握紧闸门把手，想着闸门打开会看见什么。那种讨厌的感觉在心中若隐若现。似乎打开这扇闸门，就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
就是那种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很想放弃那500万美金，掉头沿着来路逃走的感觉。
“哥哥。”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猛地回头。背后什么人都没有，只是荡漾的水声和海水涌动卷起的一片气泡。是幻听么？他没有弟弟，是从头孤到脚的孤儿。
他靠在闸门上，不小心压下了把手。
“啊！”他惨叫。
闸门洞开。瞬间，他失去平衡，随着几十几百吨的咸水下坠，像是乘着小皮划艇冲出了尼亚加拉大瀑布。13号紧紧闭上眼睛，直到“噗通”一声，周身被气泡裹住。他落进了水中。
13号慢慢睁开眼睛四下张望。他浸在淡蓝色的水中，高耸的玻璃墙壁把水包围在其中，玻璃墙壁中嵌着冰蓝色的等，光在这个玻璃和水组成的世界中折射变化，看起来有点眼熟。
“水……水族馆？”13号明白自己坠入了一个水族馆的池子里。
他也曾光顾过布鲁克林区的水族馆，配高中班里那个喜欢海洋生物的拉拉队长看海龟，不过之后拉拉队队长再也不和他约会了，他再没去过。现在他以一只水族馆海龟的视角来看这个水族馆，和从外面隔着玻璃看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这么大的池子，是养海龟么？还是……”他忽然一哆嗦，发现这个池子太大了。
“鲨鱼？”这是那句话的后半截。
13号慢慢转身，背后一双乒乓球大小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一条真正的大白鲨，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只年轻有咀嚼能力的鲨鱼，大白鲨缓缓张开嘴，露出荆棘密布的牙齿。
“有种……来啊！”13号哆哆嗦嗦地说。
鲨鱼没有扑击，不是在前进，而是在后退。它和13号之间的距离慢慢拉长，距离大概拉长到10米时，大白鲨猛地转身，高速潜入水下，一头钻进人工石礁洞里。转瞬间红色的血雾从洞里涌上来，然后是一条被咬死的大鱼被扔了出来。鲨鱼咬死了那条大鱼，占据了它的洞穴，像是为了避险。
十三号喘着粗气。这是他天生的能力，也是他被美腻啦啦队长厌弃的原因。一切动物都不敢接近他。
他奋力游到玻璃墙边，射绳枪发射，他拉着绳子翻了出去。
“卡塞尔学院，七号水生态池，主要栖息种类：Plionsauroidea”毫无概念，所以他简单地认为那是大白鲨的生物学分类名。于是也弄混了巨大的海洋水池里到底谁是猎物，谁是捕猎者。他并未见到水池里真正的主人。
他在玻璃墙之间的通道中小心翼翼地穿行，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海底通道的尽头看见了指示牌。
“冰窖！”
他松了一大口气，因此没有注意到他身后多出来的一串带着水渍的脚印。
教堂，门外响起敲门声。
有人推开了门，又合上门。脚步声在教堂里回荡，稳定得堪称乏味。来人最后停在教堂的正中央，楚子航打开了忏悔室的门。
两个人彼此打量。楚子航穿着校服，解开全部的扣子，提着村雨，漆黑的长发没有束起，凌乱地垂下遮脸。来人全身笼罩在黑色的作战服里，包括头脸，但是仍旧能看出那是个女孩，身高大约只有一米六，却称得上是凹凸有致。但那副双手下垂紧贴着双腿两侧，头略微低垂的站姿，像个死读书的好学生。
两个对手似乎谁也不愿意打破沉默，也许是性格缘故，远没有英灵殿那边的热情四射，简直乏味到了极点。
楚子航咳嗽了一下：“你是‘三无少女’？”
“麻衣这么说？那就是吧。”三无少女认可了自己的定位。
楚子航把手机闭合，放在旁边：“恺撒始终开着手机，所以我知道那边的战况。”
“你们在对敌的时候也不是水火不容啊，那边结束了么？”
“他们两个都还站着。”
“哦。”三无少女顿了顿，“我是你的对手。”
“我知道。”
三无少女凝视楚子航的脸，风撩起了他的长发，露出那双令人惊悚的黄金瞳：“因为不愿被人看见你这样，所以独自留下迎敌？”
“是。”
“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是否会觉得自己很矛盾？”
“还好。”
又是长久的沉默。双方都不是很善于说话的人，每一次新起话题都要绞尽脑汁。
“没别的说了，就这样开始吧。”最后，楚子航先开口。
“好。”三无少女说。
“言灵·君焰。”楚子航说完，低沉地吟诵开始，节奏越来越快，演化为高亢的唱诵。
图书馆控制室里监控着战场趋势的教授们紧张地坐在主控台前。
“‘君焰’……那是序列号89的言灵！”古德里安头上冒汗，“他只是个三年级，怎么可能动用君焰。”
“血统优势，所以他是‘超A’级。”施耐德说，“有他的‘君焰’，教堂不是问题。”
“好，言灵·君焰。”三无少女淡淡地说。
三个教授的脸都变得惨白，下一刻，他们听到完全一样的龙文一少女的声音发出，渐渐追上了楚子航的唱诵。
“各单位注意教堂方向！预备迎接冲击波！”施耐德抓过麦克风大喊。
他扑到窗边往外望去。如同电焊般明锐的光焰射穿了教堂的玻璃，通讯立即终端，尘埃向四面八方迅速扩散。教堂在瞬间就只剩下立柱和承重墙这样的刚性结构了。
片刻之后电焊般明锐的光焰再次喷射。
片刻之后，……再一次！
“他们……只是用‘君焰’对攻么？太……太简单粗暴了吧？”曼施坦因满头冷汗。
“如果……毁灭性的言灵‘君焰’都不是我们一方拥有……”施耐德也是满头冷汗，“对方是谁？”
诗蔻迪区。
“很好，松开。”有人拍了拍手。
四条机械臂移开后，黄铜罐稳稳地悬浮在低温液氮中的超导磁场里。四周被半米厚的石英玻璃墙包围。它像一个发育中的胎儿沉睡着，母体就是这件特制的椭圆形石英玻璃罩。
“完美！”身穿白色实验服的研究人员们鼓掌。
“让我高兴地宣布，龙王诺顿，捕获成功！”昂热校长举杯，“捕获这位龙族初代种的‘四大君王’之一，我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值得。先生们女士们，敬那些为了我们事业献身的人。”
研究人员都庄严肃穆地举杯。
“过去的数千年里，”校长叹息，“我们曾使用炼金法器、冷兵器甚至邪恶的巫术作为和龙族对抗的武器，付出了产中的牺牲。但是人类本身的局限，让我们能做的，也只是付出巨大的牺牲，令龙王们归于沉睡。他们会‘茧化’，他们强大的灵仍然存在，等待再次复活。”
“但是如今我们获得了武器，一劳永逸地消灭他们的武器！”他提高了声音，“那就是，科学！”
研究人员们一起鼓掌。对于这些死宅的研究员而言，自己一生效忠的科学被如此赞赏，是最大的鼓励。
“上百年来，在龙类基因、炼金技术和言灵方面的研究，也让我们更多的了解龙。但迄今我们都未能获得完美的标本。龙的活体和完整骨骼太难寻获，捕获的唯一活体是幼崽，没有发育成熟，缺乏足够的研究价值。”校长指向被隔离在密封玻璃仓中的铜罐，“但是今天，将是历史性的一天。就让我们见证科学史上的奇迹，我们将……解剖龙王！”
掌声如雷。
“请问黄铜罐中有活体么？”有人举手。
“不能确定。”
“这个骨殖瓶，或者说卵，它是安全的么？”又有人举手。
“安全。这个罐子并非真是铜的，而是某种未知的炼金材料著称。诺顿是青铜与火之王，火焰与金属都是唤醒他的重要力量。卵本身除外。所以封印他的东西绝对不能是金属的。我们设计这样一个石英玻璃腔用来安置他也是这样的目的。他现在处在低温之下，没有金属的环境里，均匀的强磁力场让他悬空。”校长顿了顿，“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一百年之前的错误不能重犯。”校长低声说。
研究人员没有理解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只顾着鼓掌。
“请问校长，铜罐上的缺口是怎么回事？”有人发现铜罐上部是裂开了，黑色的裂缝一直向着铜罐内部延伸。
“执行部的曼斯教授对它使用了‘灰锡溶液’，这是我们从埃及古墓中获得的一种液体，迄今为止唯一可以腐蚀这种炼金材料的液体。”校长迟疑了一刻，“不如我们首先对它启动一次核磁扫描。”
核磁扫描的结果显示在大屏幕上，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巨大的寒意忽然降临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意识到自己过早地乐观了。
“两个腔。”有人低声说。
“一个空的！”又有人说。
铜罐内部的结构清晰地显现出来，被从中分割为两半，一半中似乎蜷缩着巨大的胎儿，另一半中空空如也。令人不安的裂缝恰恰位于空腔的上方。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逃逸了，”校长低声说，“见鬼，那个缺口不是灰锡溶液造成的……它是一处旧伤，是……龙蛋的裂缝！”
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那是龙卵孵化的裂缝！”
13号站在人群中，此刻他是个戴着口罩的助理实验员。
一路上真是太顺利了，路标指示牌非常贴心，最后他进入了一间巨大的综合实验室。一群男人正在浴室里冲浴，兴奋地讨论着新送来的什么东西。13号敏锐地意识到那东西可能就是他的目标。他想了想，剥掉全部衣服，直接走进了热气蒸腾的浴室。
白汽里几十个赤条条的男人，13号走到一个角落里，跟那里冲浴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一击打昏了他，把他赤条条地藏在柜子里。柜子里的密封塑料袋中是无菌套装，从头到脚穿好之后，防护严密得似乎要去登陆月球。
13号意识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让他激动了。他激动的不是科学史上伟大一刻，而是……500万美金。
迄今为止一切顺利，在这间玻璃构成的密封实验室里，每个人都激动莫名，没有人注意他这个助理实验员，他甚至揭开面罩喝了一杯庆功的香槟。他是个随性的家伙，人家点头他也点头，人家鼓掌他也鼓掌，人家喝酒他也喝酒。
他现在只是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凑过去“肉眼观测”那个铜罐，以便回去写报告。
“立刻解剖。”校长说，“无论如何，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拖延。”
“解剖器材车准备。”
13号心花怒放。这就好比想要睡觉的时候有人给他扔了个枕头，他正推着那辆器材车，上面陈列着纳米材料的各种透明工具。
“为了安全起见，只有负责器材的人进入，其他的交给机械设备，”校长转向13号，带着期许的表情，“准备好了么？”
13号只能用力点头。他不知道这些人说的龙王是个什么东西，他在高中生物课上解剖过青蛙……但这份知识应该不够他应付这一关了。好在他的无菌套装下还塞着锯管□□和几枚湿透的弹药，这让他多了几分信心。
低温舱门滑开，液氮蒸发的白汽涌出来扑在面罩上，13号觉得一阵阵的冷。
低温舱里所见都是白色，脚下弥漫着液氮蒸汽。荧蓝色的灯闪烁着，正中央是那枚椭圆形的石英玻璃腔，里面是巨大的铜罐。
一瞬间他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正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目光不能触及的远方传来低低的呼唤：“哥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 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