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莫笑》迷谷树

108、绯雪

　　傍晚时分，晚霞布满天空，清染坐在院中把玩着绯雪令，表情凝重。这时庄主夫人丽花带着笑意踏进门来，身后的侍女捧着几盒药材紧跟其后。
　　“清染姑娘可有好些？”
　　清染收起愁容，起身迎了上去。“有劳夫人牵挂，不过是些小伤罢了。”
　　而丽花垂眼见却看到了她腰间的绯雪令。
　　丽花双瞳猛震，脸色大变。没了适才的温雅，一把夺过了绯雪令。“这个怎么会在你这儿？”
　　“夫人认识这玉佩？”
　　丽花拿着玉佩细看，再次确认这就是他们失踪多年的绯雪令，情绪更加激动，双手握住清染的肩膀，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手中为何会有此物？”
　　李熠浔进门看到了这一幕，警觉起来，不敢轻举妄动，停在门口。“夫人这是做何？”
　　“夫人认识这个玉佩。”清染依旧冷静，解释道。
　　丽花捧着玉佩闪到后方，生出敌意。“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玉佩从何而来？”
　　“这是家母生前留给在下的遗物。”李熠浔明白，夫人便是他要寻的人了。“您可还记得我的母亲，绯雪？”
　　“母亲？你究竟是什么人？”丽花满面疑惑。
　　李熠浔拿出王爷手令，亮出信王身份。
　　“你是萱妃那个贱人的孩子？你竟敢骗我。来人！”庄主夫人随即便了脸色，往日舒雅不再，露出厌恶。不由分说，一声令下便有数名护卫将屋子包围。
　　“夫人误会了，我们此行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弄明白阿浔的身世。萱妃并非阿浔的生母，我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了解亲生母亲绯雪的事情。”
　　“什么？你是我家小姐的孩子？这不可能。”她家小姐在生前确实怀有身孕，但是因为难产，却是一尸两命。
　　“此事乃是我母妃亲口所说，当年因为生母出身贫贱，没有封号，又在我出生时难产而死，所以不得已将我抱给了母妃教养。”
　　丽花不敢置信，但是由皇宫过来，相吻合的年龄，与自家小姐相似的长相，还有小姐遗物绯雪令为证，都令她无法否认。
　　她的声音终于温和下来。“难道，你当真是少主？”
　　她眼中生出泪水，用着颤抖的手去轻抚李熠浔的脸，以确认自己是否身处梦境。
　　二十多年前，当今皇帝还只是一个小王爷，为了权势，设计接近暗杀组织血灵门的掌门人绯雪。
　　绯雪被皇帝的花言巧语迷惑，双手沾满鲜血，为他清扫障碍，助皇帝得到了皇位。
　　皇帝兑现承诺将绯雪接近皇宫，绯雪本以为苦尽甘来，但皇帝为了稳固皇位，却娶了出身世家大族的长女为后，并开始冷落绯雪。
　　乃至绯雪入宫一年，仍是以宣妃宫中的宫女身份生活着。甚至在知晓绯雪怀有身孕之时，仍未给予名分。
　　皇帝的冷漠让绯雪心灰意冷，她想要离开皇宫，摆脱一切，却被皇帝囚禁。
　　绯雪的性格豪爽，入宫以后便于宣妃交好，宣妃知晓绯雪不喜宫中生活，便鼓动绯雪离开。
　　在与宣妃的谋划中，绯雪希望以假死来逃出深宫。但是在行动之日，宣妃却背叛了绯雪，将计划告知了皇帝。
　　冲突中绯雪早产，最终命丧黄泉。
　　皇位为掩盖罪行，用毒酒毒杀了所有在场宫人。
　　丽花因从小跟着绯雪一起长大，绯雪喜欢研究草药，丽花跟着一起尝长百草，这给了她抵御百毒的体质。
　　她被灌入毒酒，昏迷后被丢到宫外，侥幸逃过一劫。
　　而她出宫后才知晓，皇帝为了掩盖污点，已经将血灵门满门灭口。
　　“我以为你同小姐一同离开了，未想到你竟然活了下来。”
　　而听到丽花讲述的李熠浔后退几步，却是不信：“你说什么？父皇与母妃联手杀害了我的生母？”
　　他调查中随了解到些皇帝剿灭暗杀组织血灵门的事情，但却是为民除害，一直被世人广为颂扬。
　　“怎么不可能？”
　　闻声望去，便见到神医嬅灵推着一位约六、七十的老翁走来。那老翁弯腰佝背，两颊深陷，面色蜡黄，发如枯草。
　　如是常人，必认为这是只是一位将死老人，而李熠浔暗中打量，却觉这人功力深不可测。使人望而生畏，一旁侍候之人都自觉垂头恭敬起来。
　　清染却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老人亦在观察李熠浔，眼前这位公子剑眉星眼，清秀俊俏。虽年纪轻轻但气势却不弱，与他对视未露丝毫怯色。
　　而更使他惊异的是那个从容自得的眉眼模样，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往事瞬间在脑海中迸发，染湿了老者的双眼，他挣脱侍者搀扶的双手，快步上前拉住李熠浔又是一阵细细打探。
　　这眉眼，这笑容，简直与她母亲如出一辙。
　　“你是？”李熠浔只有疑惑。
　　老翁挥手，扯去了面上的易容。老态尽除，枯瘦的面孔之上，却长着一副清冷超然的英俊面容，与李熠浔竟有几分相似。
　　“我是你的舅舅，你母亲绯雪的亲弟弟绯寒。”
　　“绯寒？你不是……”
　　“死了？”绯寒冷笑。“是的，当初狗皇帝依靠着对血灵门的了解和信任，进行大屠杀。我也在其中。”
　　一阵微风吹过，发丝悠飘起，也掀起了绯寒那空荡荡的裤腿。“他斩我双腿，将我丢进尸堆，但我却活了下来。”
　　“我父皇……”
　　“父皇，如今你还叫那个狗皇帝父皇？”绯寒的双眼变得猩红。“你不信我的话？狗皇帝当年排行老六，前面有五位兄长，为何纷纷倒台？与他为敌之人，为何无故去世？没有姐姐与血灵门为他扫清障碍，他又如何顺风顺水。自己达到目的，边过河拆桥，逼死姐姐，屠杀血灵门，之后还要为自己盖上为民除害的名头，和其无耻。”
　　绯寒从腰中拿处另一枚玉佩，花色质地与李熠浔手中的绯雪令十分相似。“这是绯寒令，一直在我手中。你手中的乃是绯雪令，是姐姐绯雪的贴身之物。二者乃是一对，是父亲亲手为我们二人做制，史上绝无仅有。”
　　拿着两枚玉佩，李熠浔变了脸色，她的母亲竟真的是血灵门的前任掌门，绯雪。
　　而父皇灭了血灵门，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李熠浔无法接受，他怎会因一个初见之人的三言两语便否认养育自己多年的父皇与母妃？
　　李熠浔不想再听，拉着清染想要离开。
　　绯寒知道事发突然，李熠浔一时间无法接受，并未阻拦他的去留。只是提醒道：“小心李熠决。”
　　“你还想说什么？”
　　“你一直相信李熠决是好人，但是他在暗中不知瞒着你，利用我们做了多少恶事。为了陷害李熠漓而在自己大婚前夕释放瘟疫，见你控制住了局势，便放火焚村。为了得到镖局的情报网，勾结镖局人员屠杀镖局云家一家百十余人口……”
　　李熠浔全身震颤，都是大哥的策划？当初只查到血灵门参与其中，却未想到背后站着的是大哥。
　　李熠决当初想利用血灵门的残余势力争夺皇位，绯寒只当李熠浔是宣妃的孩子，为了复仇便顺水推舟，假意与他合作培养自己的势力。
　　所以在屠村之时，特意留下清染，并将清染送到李熠浔身边，调拨李熠浔与大哥李熠决的关系。
　　绯寒就是希望他们内斗，希望他们互相折磨，让他们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这是他的复仇。
　　而绯寒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机折磨的对象，竟是自己的亲侄子。
　　……
　　李熠浔不顾侍卫的阻拦，连夜进了宫。
　　皇帝正在喝药，便见李熠浔突然闯了进来。一旁跟进来的太监阻拦不住，连忙跪地求饶。
　　“这么晚了，有何急事？”皇帝没有责怪宫人，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儿臣的生母……绯雪，是父皇杀的吗？”李熠浔直接了当，他不想相信两个陌生人的话，更不想与父皇之间有所猜忌，他选择直接对峙。
　　听到绯雪二字，皇帝的手一颤，药碗坠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皇帝在李熠浔心中，一直是庄严肃穆的模样，如今他却露出了震惊与慌乱，仿佛是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逐他似的，完全乱了阵脚。
　　皇帝震惊的神色，却似是印证了绯寒的话，他的心如坠冰窟，瞬间凉了半截。
　　“当真是父皇与母妃一起……，杀了我的生母？”
　　“你都知道了什么，从哪里听说的？”
　　“父皇为何不否认？”
　　若是以前，皇帝一定会尽力辩解自己当时的无奈与苦楚。大臣的压迫，血灵门的强大，绯雪的背叛……
　　但是如今走到了生命最后时刻，那年轻时犯下的罪孽无不在折磨着他，其中最令他痛彻心扉的，便是绯雪的死。
　　绯雪，江湖之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不仅样貌天姿国色，武功与才智更是不凡。年岁十七便依自身才智赢的门中众士爱戴推崇，被推举为下任门主。
　　皇帝是带着目的接近绯雪的，却也是真的爱上了绯雪。
　　二人携手同行，使他这个卑贱宫女所生的孩子坐上了皇位。但是皇位之上，却有太多无奈。
　　他将绯雪接近宫中，但绯雪特殊的身份却使他不能给予任何名分。于是他和薛家做了交易，薛家需要一位皇后稳固权势，而他需要绯雪留在身边。
　　所以在得知绯雪怀有身孕时，他开心极了。他早早便想好了封号与孩子的名字，只等孩子降生，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她留在身边。
　　他初等皇位，朝中局势不稳。皇帝需要借助薛家之手来稳固皇位，他不想与皇后同房，便将宣妃的儿子李熠决抱过来给了皇后。
　　但他没想到的是，绯雪在孤独中与宣妃生出深厚的友谊，她也明白了宫中的无奈，认定自己的孩子也将变成权力的牺牲品。
　　皇帝从绯雪的眼神中看出了疏离，看出了想要离开的决心。
　　但他绝不能没有绯雪，他变得疯狂，他囚禁了她，甚至以李熠浔的性命来威胁宣妃去监视绯雪的一举一动。
　　所以在绯雪计划逃出皇宫的那一日，他将她拦了下来，却也因此害她失去了性命。
　　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终于得到皇位。可换来的却是挚爱之人的离去。
　　绯雪留下了李熠浔，他给不了绯雪皇后的位子，但却可以给她的儿子皇帝的位子。
　　宣妃出身名门，为了将来的登位道路，他将李熠浔留给了宣妃抚养，并将当年所有知晓李熠浔身世之人灭口。
　　为了不让李熠浔树大招风，只有冷落李熠浔让李熠决教导他。安排镇国将军的次子杨浱安去李熠浔身边照顾。
　　他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不偿内心对绯雪的愧欠。
　　只有李熠浔坐上了皇位，他才有脸面去见去世的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