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蛮乱既解,军民同庆。沧州府,谢玄明设宴邀请谢润臣。时值深秋,菊黄蟹肥。一篓子张牙舞爪的梭子蟹蒸至流膏。一点小酒,两相对酌。

      谢玄明不穿战甲,择了一件红纹玄袍,宴前还特地刮过了胡子。谢润臣来的时候,手里抚一把檀木折扇。衣袂飘然,脂粉细匀厚薄恰到好处,俊秀不掩,额角还有一块“云吞月”。

      谢润臣诞生之际,天下出现祥兆。国师测算,他额角的一块“云吞月”,则是母胎精血所染,很淡的一块胎记。外形似中秋流云蚀月,故命之。这块胎记在他的脸上并不突兀,反而有一种发髻之于青丝、镯子之于皓腕的修饰的美感。

      谢润臣自罚一杯酒:

      “救兵来迟,贻误军机。宴后子苏任凭兄长处置。”

      子苏是谢润臣的表字。

      谢玄明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他弟弟若是能被他处理掉,早就处理掉了;况且又是同等金贵金贵的玉躯,皮肉之苦不可受,不能按军中论罪。因此他眉毛一扬,只是笑了笑:

      “阿弟。蛮王的首级送到京城了吗?”

      谢润臣道:

      “父君昨日派使节来沧州,传谕令,召兄长回京。设凯旋之礼,头功论之。”

      谢玄明一咂酒:

      “何时回京?”

      谢润臣:

      “明日。”

      谢玄明问:“阿弟,你同我一块回京?”

      谢润臣放下手中的玉盏,抚了抚折扇:“兄长若急,明日可先行。子苏还要在沧州盘桓几日。”

      乐师放下手中的琵琶,空气中闪过一两声铮然的琴音。舞女弯腰垂袖俯身挪着小步子退场,谢玄明走到府外来到马厩旁。摸了摸一腿子腱子肉的良马的后背,扯了扯辔绳,喊道:

      “秦宇!”

      秦宇是谢玄明的心腹,平日半步不离其左右。他刚刚杵在沧州府外头,因此一听到他的话,立刻出现在他的身边,说道:

      “属下在。”

      谢玄明道:“我离京多年,需要回去巩固自己的势力,自然越早越好。谢润臣这厮说要留在沧州,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派人多注意注意他,提防提防。”

      秦宇摸摸头:“谢将军,可我看二殿他......看起来挺纯良的啊?”

      谢玄明:“纯良?当初我遭贬谪出京,离储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偌大的朝廷内,又谁敢跟我抗衡,我又怎会无端遭到算计?”

      秦宇突然口吃:“将军的意思是,你怀疑......”

      谢玄明甩了一下披风,一下子蹬上马:

      “证据不足,日后再找他清算。”

      谢润臣先在沧州府待了三天。三天内,他养了一只大白鹅。很凶狠凶的鹅,看见生人直接跑过去引脖子咬。宋晚生过来的时候,看见谢润臣正在喂它吃草。白鹅敛翅,头颈懒懒地躺在谢润臣的臂弯里。秋风暗袭,白衣飘然,只能瞥见一片白里鹅喙部的一点红。谢润臣把“奶葭”送到鹅的嘴边,白鹅咬一口,白色的乳汁从茎管里流出来。谢润臣摸了摸鹅的翅羽,很柔,很顺。

      宋晚生踮着脚很小心地过来,他昨天手上被鹅咬留下的疤还隐隐作痛。他看见鹅在谢润臣的抚摸下舒服得不理他的时候,才小心地站在谢润臣的身旁,道:

      “二殿,我的皮肤上都起红疹子了。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谢润臣闭了会目:

      “蛮人对沧州,攻而不治。水利被破坏,汛期大涝,稻谷倒伏,颗粒无收。沧州的百姓急需安抚,我已用巡抚使的身份向别州赈粮。同时挖沟渠,开田垦荒,修筑外郭,齐术利民。”

      宋晚生道:“可是这些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搞定的吧。咱们可不会永远都耗在这里吧!”

      谢润臣道:“此事不甚着急。还有一件更急的事。你跟我来。”

      谢润臣放下手中的大白鹅,朝塘里丢了块石头,大白鹅就摇摇摆摆地下水去了。谢润臣笑了笑,宋晚生很少看见他的脸上露出这种真心的笑。自然又温暖,像初春的第一束阳光。

      谢润臣走上一架马车。

      宋晚生在后头忙问:

      “二殿,我们要去哪?”

      谢润臣的身子已经完全进到车里头,道:

      “我们去找蛮王。”

      宋晚生很惊讶:

      “蛮王......蛮王他不是被大殿杀死了吗?”

      谢润臣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蛮王若是真死。蛮族必和汉族结下大梁子,世代不能消解。边境的祸乱,什么时候能真正结束呢?我兄长他必定懂得这个道理。蛮王的样子谁都没见过,下巴大胡子一条,应付朝廷应该还是可以的。”

      宋晚生挠挠头:“那我们现在过去找蛮王干什么呢?”

      “嘘!”谢润臣做了一个手势。

      马车慢调调地走了一里,走到了一个密林中。宋晚生捂着嘴不说话了,两只眼睛干瞪着谢润臣。前面的马夫问:

      “公子要往哪边转啊?”

      谢润臣道:“右边转。”

      宋晚生抱着谢润臣从左边跳下,两人在枝叶错杂的林子中,身影一下子倏忽不见。

      宋晚生会一点武功。在谢润臣的身边,起到一个保护的职责。谢润臣掸掸衣服起身后,朝着宋晚生道了一句:

      “不相干的人越少越好。”

      再往前走,出了林子,映入眼畔的是一座座陡峭的山,还有山间的一个个石窟。宋晚生握住谢润臣的臂:

      “前面就是蛮人的老巢了。”

      谢润臣吹响了声音尖锐的骨笛。

      哪来的骨笛?他从那日大战的旷野上捡来的。骨笛一吹,刺耳的声音划破天宇。原本空荡荡的石窟出现了若干个以藤为甲,手执长矛的蛮兵。其中有人扯开嗓子喊:

      “呜呼拉拉......汉人又来了啊!”

      最中间最大的石窟里出来一位头发插满翎羽,身子最壮,项戴银圈的人。是蛮王。他命令所有的蛮兵拉起弓箭,三百多道箭镞指向身单影薄的两个人。宋晚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谢润臣的身前,伸手护着他背后的主。

      空气中传来温润的一声,似流水鸣涧,弱而有力:

      “慢着。”

      蛮王大怒:

      “你们......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汉人。前些日子杀害了我们这么多的同胞,还威胁我交出我弟弟的头......现在......现在你们两个人又要来干什么!”

      蛮王的声音吓哭了一个妇人怀里的小孩。那小孩哇哇地哭着,因身体细痩而瞪大了两只亮闪的眼睛,而两只眼睛因为瘦而更加的亮、闪。妇人无乳而失去了安慰一个啼哭婴儿的能力,只能紧紧抱住他,任凭自己的一串泪珠静静地落下。

      若干年前,大梁国力强盛,四处征战。蛮人被迫退到了穷山恶水之地。两族以沧州最南的祁山断崖为界。此界以北,能长出水稻;此皆以南,粮食尽为凶兽所食。蛮人踏着大梁的耻辱为自己谋获了一点生存的空间,还没来得急庆祝多久,却因一个汉人节节败退,险些围剿成功却被反围剿。

      数百双血丝密布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人。

      谢润臣道:

      “战争是利益最大的博弈。除此之外,还有贸易。”

      “你们可以拿兽皮,骨制品,金银换取我们的粮食。兑换比例可以由双方共同派代表来协定。”

      “我们甚至可以派人教你们山上种果树的技术。”

      “什么都可以,只要边境能够修睦......”

      蛮王身边的人议论纷纷:

      “大王,我们能不能相信他呢?汉人这么狡诈,会不会又骗我们......”

      谢润臣道:“粮食我已经我派人送来一车了。你们立刻可以验收。”

      宋晚生拉住谢润臣的衣袖,问道:

      “哪来的粮食?”

      谢润臣小声道:

      “我用巡抚使的身份向别州借粮的时候,前几日有派人暗送至此。”

      蛮王派人过来收过东西后,表情复杂,问:

      “你对我们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有。只有一个条件。”谢润臣道。

      “确保边境相安无事。以后若是有机会,我想请你们帮个小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