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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北京 ...

  •   从日照启程,我继续向北,途径济南时,想起老舍笔下声名远扬的趵突泉,觉得不去一探究竟未免太过可惜,于是带着昂昂的兴致直奔而去,谁知转了一圈后,只记下了突突的泉水声和四处游荡的鱼群。泉水带着盛夏的颜色穿过地底喷涌而出,咕咕的声音如同数不尽的车轱辘从成60度的山坡上一滚而下,气势吓人,绝尘而去。记得前些年还有报道说其断流的新闻,现在看来即使确有其事,却也无关紧要了。在幽幽的泉水里,红柿子般的鲤鱼成群结队地游弋,沿着步道石岩追逐着游人的脚伐声。我寻思它们与图书馆里的鱼并无不同,都在一处划定好的湾湾水池里找寻自己那求之不得的自由自在,倘若他们的记忆真的只有七秒,那么未免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记忆所为之留存的,不过是无数的似曾相识与断断续续的婆娑梦境。
      在济南短暂地停留半天后,我搭乘高铁去往北京,将原来从威海坐船去大连的计划毫不留情地推翻不顾。抵达时北京正下着瓢泼大雨,从地铁口出来,猝不及防被淋了个湿透,幸亏自己全身上下不过一个背包,一部手机,即使全都失去效用也无须痛心。在北京动物园附近租好宾馆,用吹风机将手机上凉丝丝的雨水吹干,尝试开机,静默三秒后屏幕陡然现出图标,所幸无甚大碍,进入操作页面,27个未接来电像子弹般弹出,9个是朋友刘凯打来的,4个属于推销广告,剩下的都是裴诗妍的号码。我一时默然,盯着这一串数字动弹不得,尔后反身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知如何是好,与自己僵持了十几分钟后,拨通了刘凯的电话。
      “怎么了?打给我这么多电话。” 我问刘凯。
      “那个,”刘凯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的?出什么大事了?”
      刘凯支吾半天,最终一口气将话说完,“之前不是投了个企业吗,谁知道那该死的小子卷款跑了。现在我们的餐厅的现金流断了,还因为无力还债,被抵押了。”语气咬牙切齿。
      我震惊不已,这才不过两个月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情,无语至极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要埋怨又发觉没有道理,但一想到对于自己而言,这似乎也无关紧要,毕竟也没什么需要我去照顾的,于是只长久地呼了一口气。
      “我这里还有四十万,等会转给你20万。”
      “你这!”刘凯一时语塞。
      “别想那些了,这不是咱俩一起投的吗,有了事情也得大家一起扛,你也知道的,对我来说这钱也没什么用,不如给你应急对吧。”我语气轻缓,安慰他道。
      “我这。”
      “不想你自己,你也得想想你老婆吧。之前你不是说若欣不是怀孕了吗,这对你来说可有担子了哈。”
      说到此处,我才蓦然发觉刘凯与我都已经迈进而立之年了,而他即将要扛起了一个家庭的重担了。刘凯也不再推辞,在电话里叹了口气。
      “有你这样的朋友够了。”他感叹道。
      挂断电话后,我坐到阳台的吊椅上,透过精心打点的绿萝望向城市的天际线。雨未曾减弱半分,依旧毫不留情地打在城市的面容上,汽笛声,哗哗声,音乐声都被浸入打湿,变成了沉闷的呼吸。我想这雨怕是要下个一天一夜。
      雨停是我在酒店蜗居了两天后的事情,早晨睁开眼,天空中阴沉沉的乌云都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棉花团似的白云在风中流动,其后是湛蓝的天空,举目瞭望,微微刺眼。空气里有着蛋糕房甜腻的奶油气息,气味浓稠的仿佛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甜味城堡里。再仔细一闻,则尽是臭烘烘的汽车尾气了。
      在二楼餐厅吃过早点后,我便决定沿着西土路去往圆明园遗址。蒙头走了接近一个小时,再抬头一看就到了北电的校门口。我本想置之不理,继续行程,但看见一侧高高立着的路演海报,女主角位置赫然写着裴诗妍三个字,却又迈不开腿了。门口执勤的保卫大爷,见我立着不动,误以为我是慕名而来的粉丝,大手一挥,小伙子进去吧。于是莫名其妙地,我就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路演现场,还坐到了后排的中心位置,视野里舞台与幕后一览无余。
      我进入礼堂的时候,发布会早已开始,几位主演正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说着一些拍摄的花絮,引得场上场下笑声连连。作为主演的裴诗妍,站在主持人的左侧,穿着一席白衣裙,秀发自然垂落在身前身后,落落大方,抿嘴轻笑。见她如此,不知何故,我陡然放松下来。
      从头到尾,路演的内容,我全然不感兴趣,那些笑声、感叹声、电影片段的背景音乐声,都如从海绵中挤出的水一般,□□干净净地从我脑子里清扫出来,而费劲心力腾出的空间则完全被裴诗妍的身影填满。
      她的笑容,久违了。
      我想起见她的第一面,那正午的炽烈骄阳,那一碗颜色缤纷的沙拉,那叮铃叮铃作响的海风,历历在目。扳着指头数一数,竟已是一年之前了。原来,时光悄无声息地流动不止,唯有记忆愈发珍贵可惜。
      走出北电大门时间已到13点,我有些口渴,跑到最近的便利店拿了一瓶农夫山泉,准备一饮而下,手机却在结账时卡住,无论如何重启都没法打开,尴尬之际,一张10元被递给了店员。
      “我帮他付。”熟悉的声音如同凌晨三点的月光从背后传来。转过身,她正俏生生地看着我,满眼满脸的惊喜。
      “谢谢。”接过她递来的水,道一句感谢,我就准备离去,更恰当一些,该说是逃走。我就是这样,一旦没了转圜的余地,就只剩下了狼狈不堪的逃离。
      “刚刚在会场看见你了。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她追上我,拽住我的衣袖,不顾路人好奇的目光,满脸不解地盯着我。
      对于她这大胆的行为,我有些目瞪口呆,即使戴着帽子和口罩,她的面容也是引人注目的,再说路演才刚刚散场,若被有心人看到了一定又会是一堆麻烦。想及此处,我下意识地把她拉到角落,头一次训斥她,“你疯了?被别人拍到怎么办?!”
      她却不管不顾,依旧攥紧我的衣袖,不依不饶地盘问我,“这么久你干嘛去了?电话微信通通都不回,是出什么事情了是么?”
      见她这一番带着质疑与担忧的询问,我一时苦笑不得,心里百转千回,开口解释道,“只是出门旅行了。手机一直关机,所以谁的电话也没接到。”
      她陡然放松下来,放开我的衣袖,用手轻拍了拍胸口,“没出什么事情就好。”
      我敛敛嘴唇,不再多话。
      “干嘛突然去旅游?一声招呼也不打?”她猛然抬起头,又是疑惑地盯着我。
      作为回应,我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在心底思量着,她提出这个问题,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蓄意为之,亦或只是我的庸人自扰。思忖半天答案没有,但对面她的脸庞却真实地红了。
      “啊,那个,就是临时起意。”我目光转向别处,故作漫不经意的样子。
      像是投出了一颗回旋镖,被她轻而易举地接住一般,她也了然地点点头,似乎前因后果都已被她知晓的模样。在她又准备开口之际,包里的手机如同烦不胜烦的蚊子嗡嗡作响起来。她接通电话,支吾了几句,伸出半个身子探看一眼周围,而后挂断电话,面有犹豫地看着我。
      “那个,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我心里突然翻滚起一股怨气,语气不善,转身就想离去。
      “等一下。”她再次抓住我的衣袖,力道吓人,大有我不让她把话说完,就不放我离开的架势,“这几天,手机保持开机好不好,我打电话给你。”
      我望着她,头一次,从她的表情里看见了坚定不移,原本挤到嘴边的“看心情”没来由地变成了“好”脱口而出,而后她如释重负地松开袖口,将其抚平,扬起脸笑着对我说“那我先走了”,随即快步消失在路口。我则站立在原地,想着她的笑容,久久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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