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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偷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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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多事之秋。
六一儿童节晚上梦见与外婆停留在故乡的枫树院子里,谈论着晚饭要安排一些什么,梦里兴致盎然,一口气报了许多外婆拿手的小菜,外婆一一应下,像是变魔法一般将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展现在我眼前,在我饕餮大吃之际外婆站起身说要离开,我问要去哪里,外婆祥和地笑着说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于是我的眼泪潸然落下。
有人说,梦是一种预见,只是应验的时间有长有短,长得要到若干年后某个橘黄色如同酱汁般的下午你才恍然发觉一切都似曾相识,短得就是明天、后天,让你措手不及。第二日,传来了外婆病危的消息,我马不停地赶回,也只见到了已经昏沉不醒的外婆。年过八十的外婆,一首银白,岁月风霜累积成密密的皱纹,她如一个新生的婴孩脆弱地蜷缩在病床上。我安慰住憔悴不堪、泣不成声的小姨,接过忙碌了一宿的表妹,坐到外婆一侧,紧紧攥住外婆干瘦的手,想靠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或许外婆所等待的正是我的气息,没多久她竟然费力地拉扯开了沉重的眼睛,待看清我后,一下子扣住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孩啊,这些年真是苦了你。我最放下不下的就是你,外婆我是多希望看着你成家啊,这样下去了也好让你爸妈安心。你答应外婆好不好,一定要成家好吗?”我抑制住悲伤的眼泪,拼命地点头答应,只想让她走的安心。当天晚上,外婆便安详地离开了。
那天,我长久地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想从衣服包里掏出些什么,翻来覆去毫无所得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抽烟,我愤怒地站起身想要歇斯底里一番,却又颓然地坐下,双手抱头号啕大哭起来。
办完葬礼,回到南京,我依旧苦闷难解却不知往何处发泄倾诉,那时她的拍摄也进入了紧张地收尾阶段,每日的联系也就零碎的几句,我便只字不提,我怀着莫大的悲痛一头扎进餐厅,一连五天不回家,早晨5点就起来打扫卫生,晚上一关门就卷被而睡,所有人都对我的作态心知肚明,却又呐呐不敢言。直至一位喝醉酒的客人因服务员上错菜大发雷霆而与我争吵起来,差点拳脚相向被人拉住后,我才发觉自己的状态简直糟糕透了,于是安慰好心惊胆战的店员,让朋友来接手餐厅事项,自己则失魂落魄地回家休息。
我终日坐在空空如也的客厅,看着日光从阳台爬进电视机屏幕,对缓慢上升的气温也置之不理,似乎又回到了父母离世的那天。汽水见我整日阴郁,也一改往日的活泼,安安静静地围躺在我身侧,仿佛是在保卫着什么。朋友叫我多出去走走,见我不为所动,便硬拉着我出门跑步。我先是极不情愿地跑了几次,但效果显著,说话思考的能力就如同被弃置百年的旧机器逐渐恢复起来,我对自己说绝不要同情自己,于是随后几天也就坚持了下来,。而这期间,一别两个多月的她回到了南京。
她回到南京那天,我并不知晓,正埋头于操场里数着圈,而她也未曾透露过一点点消息,从林远那寻到我的地址,拿着小甜点就跑到学校来,给我整个措手不及。后来她说,本想给我一个突然袭击,来一个意外之喜,谁想到差点成了惊吓,而后她又问我作何感想,我回答说,当时你不就知道了吗。她报以嫣然一笑。
那时我已经围着操场跑了十圈,汗流浃背,疲惫至极,但心中的郁结却没有丝毫好转,甚至还想卷土重来,面对它的来势汹汹我只好咬牙继续坚持下去。又跑半圈后,突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身望去,她正提着小盒子站在入口向我夸张地招着手,我惊讶到出神,原本就软弱不堪的双腿在意识抽走的瞬间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于是我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呼呼喘气挣扎着立起上半身,而后便见她如风般奔跑过来,手里的盒子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受伤没?有没有什么地方疼?”她抓住我的手,焦急地问我。
“不要紧,只是跑太久了,摔了一下而已。”看见一向淡然示人的她,此刻却担忧不已,我愣愣出神,感觉自己处于魔幻的境地,那些使我喘不过的郁结都在她这心疼焦急的语气里化为乌有,我甚至还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状态。
“都怪我,不该喊你的,这样你就不会摔了。”看见我搓破了皮的膝盖,她开始责怪起自己,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没事没事,是我跑太久了,一下子就没了力气。”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愧疚感,我有些哭笑不得,但见她着急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砰砰不停的心脏骤然停歇,仿佛自己在餐厅喝了一碗用阳光打底情绪做引的独特热汤,暖意咕咕地冒个不停,将布满灰尘脏垢的身体彻彻底底洗涤一番。
她将我引导跑道边上的斜梯,从自己的衣包里摸出几张纸铺展开来,我本想说不可不必,但委实没了力气,连张嘴吐字的欲望也提之不起,便随她安置了,自己混一个甩手掌柜。让我颤颤巍巍地坐下后,她扔下一句别动等我回来就火急火燎地跑开了。我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这跑开是去做什么?半个小时后,在我疲惫到快要昏睡过去之际,她带着水与消毒用具回到了我眼前。
“你别动,消个毒,缠几圈纱布就好了。”她坐到我旁边,轻声细语地对我说,似乎是把我当作一个磕绊摔跤的小孩子相提并论。
无可奈何,我颔首致意,她便小心翼翼的操作起来,先是用棉签沾上酒精,在如同轧路机缓缓地涂抹在伤口上,在触碰的瞬间还问我疼不疼,语气温柔得不像话,让我沉溺其中难以开口说话,于是她更加温柔起来,棉签的移动与校园里的飘扬的杨絮拂过脸庞相差无几,酒精浸入伤口的疼痛感就像是雨点滴落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般微弱,连用上隐隐作痛一词都觉得夸大其实了。
托这摔伤的福气,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她,与以往浅浅的轮廓不同,此刻她的耳朵、眼睛、鼻梁和嘴唇都一清二楚,甚至触手可及,那独一无二的恬淡气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捕获了我,我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的面容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闯入了漫漫时间长河里,过去与现在、现在与未来在这个阳光如同倾倒的番茄汁的下午像是打散调匀的巧克力冰淇淋般融合在一起,浮现出诱人的绯红。
“啵”地一声,空气凝结。在这气氛玄妙的下午,看着裴诗妍的温柔模样,我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她的脸颊。一瞬间俩人不知所措地涨好了耳垂。这一次,我没有再找一个借口逃避糊弄过去,炽烈的情感在长时间的压抑后奔泻而出,根本荣不得一丝一毫的犹豫踟蹰,于是俩人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我想我是在等待答案,而她应该是在等待借口。这一刻,那些我以为早已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的东西,乘着高速列车追赶上来,带着嘲弄与讥讽洋洋得意地超过我,我无论如何奋力奔跑也都无法望其项背 ,只能看着它慢悠悠地消失在天际。
一,二,三。
“对不起。”我们异口同声,六月星期五下午的魔力已杳然远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