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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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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衡本以为自己那天闭了眼便再没有睁开的机会了,没成想她竟迷迷糊糊又醒了过来。是老天爷气自己太傻,所以要让自己苟延残喘,多受一些折磨吗?她抬了一下嘴角,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自己身下躺的床,绝不是在伯府为妾时所能用的,就连自己当初被抱在嫡母身边,也从未睡过这样舒适的床。
自己是来到极乐世界了吗?冯衡自嘲地笑了一下,掀开被子准备坐起来。谁知她刚一掀被子,就有一只手按了上来。
“姐儿将将才退了烧,再热也不许掀被子。”
冯衡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这是奶妈妈惯常与自己奶大的小姐说话的口气,自己在幼时也听过嫡姐奶妈妈与嫡姐说类似的话,可这声音从未听过,既不是冯府妈妈,也不是伯府妈妈。
她这是到了哪里?
在她愣神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坐在她身旁的那个人站起身迎了过去。
“姐儿今天怎么样了?”刚进屋的那个人停在门口问道。起初坐在冯衡身边的那个女人似是早就知道她要这般问,开始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姐儿昨个喝了药之后,到夜里温度就开始往下降,如今可不是将退了烧?”顿了一下,她又小心问道,“白兰姑娘可要看看姐儿?”
听了这话,那个叫白兰的人笑了一下,道:“可不是要看姐儿,等我就着火盆子把身子烤热了再去,没得让姐儿又受了寒。”她似乎看到对面的人有些不安,又开口安慰道,“吴妈妈莫慌,太太早说了这事怨不得你们,且安心照顾着姐儿吧,姐儿好了比什么都好。”
冯衡闭着眼把这话一字不漏听进耳朵里,她这是转世投胎了?听口气与自己往常见到的家下人一般,倒是不知自己此次是投在了哪个人家。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一双极柔软又温热的手抚上了她的脸,摸了两下后,又转向她的颈子摸了两下。
“姐儿发了汗,屋里又暖,脖子后面都湿透了,劳烦妈妈拿身新衣服来,我给姐儿换一身。”白兰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吴妈妈,后者快步走向柜子,翻了一套新里衣出来。
白兰小心掀开被子把冯衡抱了起来,一边解扣子一边嘴里还不住地安慰:“来,我们乖姐儿,换了衣服就不难受了。”
冯衡靠在白兰的胸口,闻着她一身淡淡的白梅香气,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掉了下来。她前世活了十八年,不管是以前在姨娘身边也好,还是后来跟着嫡母也罢,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
“哎呦,我的乖姐儿怎么哭了?可是知道今个与你换衣服的不是太太,心里委屈?太太昨个老毛病犯了,折腾到天亮才睡下,才打发我来看你的。”白兰感觉自己胸口一阵潮热,一低头可不是看见冯衡闭着眼流泪,忙开口安慰。
冯衡听了这话哭的更狠了。如今的太太这般心疼她,一宿未眠还不忘让人来瞧她的病,可恨她曾经以为嫡母给她点首饰,哄她两句便是慈爱。
这边白兰见她哭得痛,已是有些慌了。她忙对旁边的吴妈妈说:“请妈妈去正房请太太过来吧,我如今抱着姐儿走不开。”她似乎看到吴妈妈有些犹豫,又加重了语气,“太太不会恼了妈妈的,还请去吧。”
吴妈妈这才点头出去。不过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冯衡正埋头痛哭,不经意间便被过到了另一个怀抱中。
太太抱着冯衡晃了两下,撇了眼立在门边的吴妈妈道:“说吧,姐儿怎么就哭成这样?”
吴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太,奴实在不知啊。方才白兰正抱着姐儿换衣服,才说了没两句姐儿便哭了。”
太太唔了一声,没有说别的话,而是用手贴了帖冯衡的脸。“姐儿烧下去了,中间可曾醒过?”
吴妈妈忙答:“未曾醒过,就是早上怕是热了,想要掀被子,被奴拦住了。”
冯衡这会子也过了起初的难过,想说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自己前世不管在何处,都恪守规矩,从未主动张口说些什么,如今让她主动,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太太,想……想喝水。”冯衡思索了半天,终是开口小声说道。刚说完她便懊恼,自己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叫,想来太太也听不见,自己现下也全没有再开回口的勇气。
“我们瑾姐儿想喝水啊?”冯衡猛地睁开眼,太太竟听到了她说的话!她抬头向上望去,正看到一个美艳雍容的妇人接过一杯水,朝她低头。
“哎呦,瑾姐儿醒了,快喝了水,让小厨房给你做点东西来,躺了两天,怕是已经饿到不行了。”太太对身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又端着茶杯轻轻喂了冯衡一杯水,把她放回到床上。
没过多久,刚才出去的那个丫头便端着一碗粥并几样开胃小菜过来。白兰从一旁搬来小几放在床上,又亲手将粥与小菜放在小几上。她看冯衡手还紧紧抓着太太前襟,又扫了扫太太眼底的青黑,还是开口说道:“姐儿如今大安了,且让妈妈服侍着进些粥,再小睡片刻。等到过了晌午,咱们惯用的大夫来再给姐儿诊个脉。”
冯衡顺着白兰的视线看去,果然太太眼下好大一圈乌青。她想了想,松开抓着太太前襟的手,怯生生地说:“白兰姐姐说的是,太太一宿没合眼,女儿这还有吴妈妈呢。”
太太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倚在自己胸前的面色苍白的小人,看她盯着自己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把人放下了。
“既是姐儿这样说了,吴妈妈就快来喂姐儿吃饭吧,两天没吃东西,可得慢点吃。”她又扭头对着冯衡笑了一下,“母亲晚上再来看你。”说罢带着一群人便走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光了,吴妈妈拍了拍胸口忙迎上去搂住冯衡。“我的姐儿啊,终于算是醒了,知不知道这几天担心死妈妈了?”吴妈妈一边喂冯衡喝粥一边絮絮叨叨,“好在姑娘生在理国公家,当家太太又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所有女儿都比着嫡女教养,这要是搁在别家,怕是姑娘早就没了命去。”
冯衡正在小口小口喝粥,听着吴妈妈提到嫡女二字,一下入了魔障,剩下的粥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她用还想睡觉当理由搪塞过了吴妈妈,一个人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她见太太对她这样关怀,本以为自己这回是生作了嫡女,可听吴妈妈的话,她这辈子竟还是庶女?难道这辈子自己仍要傻傻听从嫡母的话,最后落得与上辈子一样的下场?
冯衡又想起吴妈妈说理国公家,她上辈子也听过一个理国公,家中主母一生未曾生育,只养了妾室生的女儿在身边,听说是个贤惠大度的,几个庶女都记在她名下,嫁了个好人家。
她如今是再不敢信这所谓的听说,上辈子的嫡母将她养在身边,对外不也搏了个贤惠的好名声?连着她的嫡姐也先被赞疼爱幼妹,后又得了体贴夫君的名。
可她如今太小了,这身体连五岁都没有,后宅深深,若是嫡母真的要对付她,她又如何能逃得掉?
冯衡如今的身体仍是柔弱,她胡思乱想了半天更是耗尽了心力,不多时便又沉沉睡去。这次入睡,她却梦见了属于这个小姑娘的故事。
这理国公竟就是她上辈子所熟知的那个理国公白家,这个小姑娘就是理国公家庶出的九姑娘,生母姨娘一直身体不好,在她三岁时病死了。她因为年幼贪玩,午睡时偷偷溜进花园玩水,一个不小心跌进了池子里。正逢秋日,虽说奶妈妈和小丫头没多久便寻到了她,可终究是风邪入体,就在昨晚烧没了。
冯衡睁开了眼,心情有点复杂。白九只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姑娘,冯衡心里想要知道的后宅官司她一概不知;而这理国公府就是自己所熟知的那家,是不是说明,自己上辈子所在的那个冯家也在?
冯家在京里是边缘中的边缘,冯老爷年过四十才刚混上一个正七品主簿的官职。虽说是京官,可任谁都知道,在京里掉下一块匾,能砸死十个七品官呢。
冯家这样的情形,她的嫡姐却能当伯府奶奶,除了嫡母嫡姐贤德名声在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上辈子的嫡母是扬州盐商苏家的长房嫡长女,手中的钱多的数不清。自开国以来,老牌勋贵也开始式微,再加上伯府本就不是什么显赫爵位,更是手中吃紧,这才想尽办法聘了自己嫡姐过门。
冯家借了伯府的势,伯府得了冯家的钱,记得她临产前不久,冯家老爷刚从坐了十年的主簿往上挪动了。
想到这冯衡又笑了,她这辈子托生在理国公府,纵然依旧是庶出,也比冯家好了千倍万倍,她倒是要看看自己上辈子的嫡姐这辈子还敢不敢在她面前摆威风。冯衡记得上辈子同嫡姐一起参加大学士谢家的赏春宴时碰到了白家的四姑娘,自己的嫡姐在回家的马车上对白四是何等的向往与推崇。
这辈子且让你瞧瞧白家九姑娘的风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