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纪事》叶遥意

1、香消

　　正值年尾，大街小巷处处灯火通明，各家各宅也早就四处挂好了大红灯笼，正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义勇伯府里，一个小丫鬟正端着一碗药匆匆绕过回廊，走向后院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姨娘，您把这药给喝了吧。”刚才的那个小丫鬟捧着药跪坐在床边，“您养好了身子，还是可以为伯爷诞育子嗣的啊。”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动了一下，却是没有出声。

　　“小姐，算春红求你了，就把药喝了吧，好不好。”小丫鬟一急，把家里用的称呼给带了出来。

　　床上的人好像被小姐这个称呼勾起了什么情绪，叹了一口气，慢慢开口说：“春红，我不行啦，别再为了我去跟前院的人起冲突。”她看小丫鬟似乎是要说点什么的样子，抬了抬手，“我冯衡落得如今下场，是自己傻，怨不了别人。可你却被我生生拖累至此，是我对不住你。”

　　春红早就泪流满面，听见她这样说，几步向前握住她的手道：“小姐，我自打六岁跟了小姐，就打定了主意此生都要随着小姐，小姐对我好，我陪着小姐，哪来的什么对不住。”

　　冯衡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说话。

　　她在痛恨当初那个轻信了嫡母嫡姐的自己。冯衡八岁时姨娘一病去了，她被抱在嫡母身边教养，教养妈妈教她孝顺嫡母敬爱嫡姐，她便真的发自内心去敬去爱。嫡姐临嫁前，嫡母把她叫来身边，搂着她说嫡姐要嫁入伯府，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她作为庶女说亲绝说不到这样的人家里去；又说嫡姐舍不得她，想带了她同去伯府，当正经的贵妾，以后一同当伯府老封君。

　　冯衡信了，她真的以为自己的嫡母与嫡姐对自己同自己对她们一样好，于是她应下了这桩“婚事”。

　　待进了伯府之后，起初是过的极好的。嫡姐对她依旧和善，伯爷也时常留宿，伯府老夫人更是对嫡姐与她赞不绝口。

　　可是等到她有孕三个月后，却在去跟嫡姐请安时无意听到了嫡姐与奶妈妈的对话。冯衡直到那一刻起，才知道嫡姐天生便生育困难，嫡母与嫡姐费尽心力想把她一同嫁来伯府，只是为了借她的肚子生下孩子，而等到她生下男孩的那天，她便会因大出血而死在产房里。

　　冯衡听到这番话后有多少不可置信又有多少悲愤不得而知，脸却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等到分娩那天，她挣命般诞下一个小猫般的女孩，还没过一个时辰便没了呼吸。冯衡自那之后就被移在这个院子养病，如今过了小半个月。嫡姐时常来探望她，冯衡便以自己产后重病未愈不耐烦讲话为由，每次与嫡姐说不了几句便闭口不言，而嫡姐也并未有任何怀疑，还真的以为她是病的严重。

　　冯衡的思绪又转回了现在。她望着面前痛哭的丫鬟，轻轻说：“春红，你去把我柜子左边那个盒子抱出来。”

　　春红擦了擦泪，哎了一声便去了，不多时抱回一个雕花精美的红木盒子来。

　　冯衡挣扎着起身，春红忙帮她放好了靠枕，又在一旁抵着她的腰，好赖算是坐了起来。

　　“春红，这个里面有城郊的十亩地的地契，还有我做姑娘做妾室攒来的体己首饰并几百两银票，你都拿了，等下从角门走了吧。”她用手按了一下想要出声的春红，“如今到了年根了，守角门的婆子都不耐烦上夜，你就用平素出府的借口，给她们点茶水费，出去之后你去找你那个当掌柜的表哥，先凑合一夜，等明早出了城，便不要再回来了。”

　　“姑娘，这怎么成？春红一天是姑娘的人，一辈子都是姑娘的人，春红不走。”春红说着便是要给冯衡磕头。

　　冯衡拍了拍她，温声道：“你这是让我在病中都不省心吗？”看着停止了动作的春红，她顿了顿又说，“我之前还能活动的时候，早就把你的身契给销了，你如今是自由人。你的姑娘活不了啦，趁着还能动，早点把你送走，我也好合眼啊。”

　　她看着春红依旧一脸不情愿，不由得加重了口气：“春红，你从跟着我第一天起就知道听我的话，到现在又不听了？如今是我命令你走，你敢不听我的话吗？”

　　春红摇了摇头，慢慢下了榻，对着又躺回床上的冯衡磕了三个头，用布包好那盒子里的东西贴身揣好，最后看了一眼自家的小姐，终是推门走了。

　　冯衡死于两天后的深夜。

作者有话说

　　算是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