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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订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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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茄在张兰山房门口抱着一大团绒白之物走来走去。怀安一脸严肃看着他在眼前晃。
“怎么办?公子昨晚睡得那么晚,我现在是去叫他还是不去叫他啊?......”
“先让公子休息一会儿吧。卯时都还没到呢……你放心,苏家那位明清公子功夫不错,他家小弟跟他总是形影不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是他家三个大活人都不见了啊……保不准都给人抓了。”
“有打斗痕迹吗?”
“没有。”
“那就对了啊……不要自己吓自己。你不是追到客栈了吗?搞不好是去见什么人去了。”
“可马不见了,马车却在客栈啊......喏,这轻裘也留在车里了……”
“等下见了公子,少说轻裘的事,免得他伤心。”
张兰山睡得迷迷糊糊,外面那俩虽是低声细语却也吵得不行。只得睁了眼睛,望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左肩依旧疼痛,但已没昨晚痛得那么厉害了,想想今日还要去见陆遇知那只老狐狸,头也跟着疼起来。
“怀安……”他轻声唤道。怀安听到公子叫他赶紧推了门进去,后面元茄也跟了上来。怀安到床前将张兰山扶起,在他背后垫好了枕头,张兰山侧着身子倚靠在那上面,准备缓一缓就起床。
元茄瘪着嘴抱着轻裘上来,扑通一下跪在他床前,道:“公子,我......”
张兰山看见他手里抱着的羊羔毛轻裘,想起来昨晚苏明因明明已经带着走了,心下惊慌,忙问:“他出事了?”
元茄摇头。
“他又来过,还这个吗?”张兰山指着轻裘问。
元茄又摇头。
“那到底是怎样?”张兰山有点着急。
“公子,我跟丢了......昨夜雪大,我随着他们那车辙一直追到一家客栈,然后找遍了整个客栈都没看到苏小公子和他兄长,只在马车里发现了这个。”
“他家去过了吗?”
“嗯,什么人也没有。苏老爷也不在。”
“什么?!那你怎么不早点来叫我?!”张兰山掀了被子就准备下床,怀安忙扶了他道:“公子,是我叫他暂时别叫你的。”
“你?!你们两个是要把我气死吗?”张兰山一把推开怀安的手道:“如果他们在替江藺做事,查的是曹聪,曹聪背后可是曹晋,现在大半个朝庭都是他的。弄死他们几个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现在怎么办?你们两个说说现在要怎么办?”
怀安看张兰山正在气头上也不敢顶嘴,忙跪下来道:“公子,你放心,苏家这几个人都不是普通人。我之前在大公子处听说过,太子太傅此次前来还带了他的得意门生,贞和年间的榜眼廖越吟。此人心思缜密,聪慧异常,绝非一般人能比。听闻他出自淮阳巨贾廖氏门下,十三年前廖氏失火唯他一人独活。如果苏公子他们若真的跟着太子太傅一起,以此人的才智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哼!官场之人,惯常尔虞我诈,我怕是会送他们去当挡箭牌。”张兰山不屑道。
元茄跟怀安跪在地上不敢再接话。张兰山舒了几口气,道:“罢了,元茄你赶紧派人再去打探下那苏家父子三人的下落。怀安,你先去休息一下吧,白天元茄跟着我,晚上你再来换他。”
张兰山今日上的药是叶青萝送来的那一瓶,现下觉得伤口处一片清凉,疼痛感也不再那么汹涌了。他盯着元茄放在案头的轻裘看了一会儿,伸了手去揉了揉,感觉又绵又软,心里有点难过。
元茄将独轮车推到了廊下,张兰山今日的穿戴与平日无异,只在外面加了件藏色的厚绒大氅。坐上独轮车的时候还是有些不便,元茄在他身前盖了条薄被,天空飘着些碎雪,他举了一把绘着霜降残荷的油纸伞由着元茄缓缓地将他推出院去。
今日天冷,陆遇知没到店里面去。张兰山的马车到他家门口的时候,他正蹲在炭炉前面烤红薯,听到下人通报,赶忙丢了火钳去迎人。他家前门的门槛很高,张兰山的四轮车不方便过去,于是绕到后面的偏门进了宅院。
陆遇知家的院子古朴,院内草木凋零,一片萧瑟,唯墙边的那树腊梅开得正盛,鹅黄配了这满院的雪白,倒也显得风雅。
陆遇知见张兰山坐着四轮车来,忙凑到跟前说:“张公子这是怎么了?你行动不便,有事儿直接派个人叫我去不就行了嘛……何必亲自前来呢!”
张兰山笑道:“无妨,小伤,过几天就好的事儿。今日想到哥哥处讨几杯酒喝。”
陆遇知本想再问问他这是如何受得伤 ,但又想起那日与他在画舫吃酒,张兰山曾下水救人,行得都是义举,心想这伤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欺凌弱小落下的。又闻他要来讨酒吃,想必是有什么要事相商,急忙叫了下人准备酒菜。
张兰山与陆遇知在会客室坐定。陆遇知想起上次那六十万石粮,张兰山只运了四十万石去,还有二十万石刚刚到库,便道:“张公子,上次您定的那批粮,余下的也已经到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运走啊……”
“哦……过几天吧,您先给我放着。临近年底了,正是永兴镖局忙的时候,一时半会儿的还抽不出人手。”张兰山搓了搓手,元茄赶紧把手炉递了过去。
陆遇知这边正盼着张兰山赶紧把东西拖去,过一段就是年底了,正是米粮消耗大的时候,现在得腾出地方囤积粮食,开了年也好卖个好价钱,可看他这口气,那些粮估计还要再放上一段,陆遇知心里着急,又不能明说,只道:“哦,那燕山那边将士的口粮没问题吧?”
张兰山握了手炉摩挲了一阵,道:“没问题。上一批送去的新粮刚到,应该还可以撑一段,这批我马上也要运走。”
陆遇知干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陆家的仆从酒菜上的倒是很快,言语间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小菜,小厮将温好的酒一并呈上,陆遇知忙给张兰山斟了一杯,却见他只伸了右手去接,忍不住问道:“张公子是左臂受伤了吗?”
张兰山忙抬了左臂扭了几下道:“不是,伤得是左腿。前几日骑马到城郊闲逛,见路旁的柿子树上柿子红的可人,便攀了树去摘,结果不小心踩断了枝干摔下来了。左腿折了,估计得养上一段时日才能好了。”
陆遇知闻言笑道:“张公子童心未泯啊,不过这样子怕是过年都得在轮椅上了。”
“也好,”张兰山举杯敬他,“省的四处拜年给人催婚。”
陆遇知亦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成亲也晚,那时候玩儿心重,不想被妻儿束缚,家中安排的亲事也因不喜对方给退了几桩。隔壁左右跟我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好大了,我还独身一人四处游荡。长辈们也是着急,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做媒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家里光画像都攒了一筐,哈哈哈哈哈”
“那陆老爷肯定是见多识广,娶的夫人想必也是倾国倾城吧。”张兰山笑道。
“非也。后来挑花了眼,与我那姿容平平的表妹成了亲。”陆遇知笑道,心中先前压下的不快也去了大半。
“那尊夫人如今何在?我到府上来都还没有拜会她。”张兰山道。
陆遇知叹了口气,“我那糟糠早于二十多年前病逝,她去前在院中植下的腊梅树,现已亭亭如盖矣……”
张兰山想起进门的时候见到的那树腊梅,不想竟是陆老爷先夫人所植,不由得想到下落不明的苏明因,心中竟也翻江倒海。
两人都沉默着呷了一口酒。陆遇知见张兰山面有愁容,便宽慰道:“不过,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这后来纳下的几房妾室倒也算得上个个貌美如花。张公子不必担心,将来定会遇到合适的人的。”
张兰山笑道:“承您吉言。”
两人推杯换盏几轮之后,陆遇知已经有了些醉意,他瞧了一眼张兰山,见他面上已经微微泛红,估计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趁机问道:“张公子,眼看这年关将至,我这边也需周转,那些米钱您只给了四成,剩下的什么时候结啊?”
张兰山没去理他,只举了筷子戳进桌上那盘笋干烧肉里面乱夹一气,最后什么都没夹起来,便搁了筷子抚着额头道:“哥哥的酒好,我这没喝几杯便要醉了。”
陆遇知听唤得亲切,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想必是不想提钱的事,可仍不愿死心,继续说道:“那钱的事......”
张兰山一拍脑袋,笑道:“看我这记性......我今天来便是要跟哥哥你说这个事儿的。”
陆遇知顿了呼吸,盯着他一动不动等着下文。
张兰山面带微笑,伸了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说:“那个票据我今日带过来了,哥哥明天差人去我那边找账房先生再结两成,等剩下的米我来拖的时候,就给你们把账目都结清,我这个人最不喜欠别人的钱了。”
陆遇知喜笑颜开赶紧给他倒酒,“张公子为人豪爽,老朽敬佩!敬佩!”
张兰山举杯敬他,两人皆是一口饮尽。陆遇知欢欢喜喜正欲再问问他什么时候安排拖米的事,便听张兰山含糊道:“小弟听闻哥哥处有些上等的贡米,我想买点回去送到淮州我大哥处。”
“哦?为何现在要啊?”陆遇知说道。
“我那老爹马上要做六十大寿,届时有些达官贵人要携家眷参宴,材料用好点也是应该。”张兰山道。
陆遇知忙道:“那是应该,那是应该,就是不知公子要多少?”
“两千石吧。”张兰山说得随口。陆遇知却欲哭无泪:“这么多!这贡米稀有,价格又高,公子你家做寿一次要用这么多米吗?”
张兰山仰身在四轮车上靠稳,眯了眼道:“唉……这不是我大哥嘛,说是今年灾荒,形势不好,要趁着着次机会给朝里的那些人送点东西,现在管得严,又不能直接给银子,只能送点地方特产……”
“哦……”陆遇知心道:原来是拿米去贿赂官员,不过这事儿也能说,果真是醉了。赶紧又问:“这笔钱是单独结呢?还是跟之前的一起啊?”
“这钱我大哥出,明天给定金,货到结账,但要快。我大哥这个人,性子急,等不得。”张兰山睁了双眼,望着他道。
陆遇知忙答应:“好,我这就去办。”
张兰山又微眯了眼,说:“那就这样了。这批贡米要的急,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价格什么的都好说,但迟了我大哥还要不要就难说了。”
陆遇知立马起身道:“张公子放心,一定不会耽搁您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