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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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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许如于是在偏殿东边的暖阁里住了下来。本就是受伤未愈,又被皇帝折腾去了诸多精力,终于得闲时揽镜自照,他被镜中那个面颊凹陷眼下青黑的人吓了一大跳。
但除此以外,他身上的确没什么中毒的迹象。大被蒙头地睡了几日,那晚蚀骨剜心一般的痛就变得有些难以回忆,仿佛一切当真是他的幻觉一般。
那晚扔下那句谜语的影卫的身份,于闻珩而言并不难猜测——在这宫里还能让他称一声故人的,可不就是人在诏狱的废太子吗。
正经说起来,原主和太子的关系其实也有些复杂。能冒大不韪为人家求情,就能说明太子在原主心里还是很有份量的。
乘上了东宫的声势,原主在皇城方能风头无二,把太子看作知遇恩人也正常。另外——原主的回忆里没有很明显的指向性,这是闻许如自己品出来的——闻许如感觉,原主对太子有不寻常的心思。
做东宫客卿时,原主不可谓不尽心竭力。太子所往便是他之所往,太子所求便是他之所求,满腔热忱,引人唏嘘。
所以闻许如才会觉得情况很难办。毕竟先跟太子的弟弟好过,然后转头又喜欢上太子,这种事就连原主这种直性子都不好直接点明。
闻许如看完了闻珩的记忆,认定原主和太子根本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先前那番逼问说明皇帝对原主的感情也有所觉察,因而怀疑他与太子的人私底下还有接触。总之局势就是一个词——
微妙。
现在太子已虎落平阳,却又动用宫中仅剩不多的那点儿人脉,大费周折跑来给他这个小兵小卒捎秘密口信,也是相当奇怪。
还有中毒。为什么他会凭空中毒,而之后毒又凭空消失了?
“宿主,这边再次隆重介绍一下本系统呢~本系统是最新上线的第三代恩替阿尔系统,致力于为每个勇敢奔跑的牛头人遮风挡雨~”
闻许如正用着午膳,闻听此言手里的汤匙一顿,胃口大减。
系统在他脑海里炸了个小烟花:“检测到序幕剧情已完成~恭喜宿主成功进入正式剧情~”
他拳头一下硬了,敢情之前那些还不是正式的?
“下面是主线任务要求:攻略皇帝周潋,让周潋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吧!宿主加油!”
“……”
都已经这么尴尬了,系统居然还能想出更尴尬的。
“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了?”闻许如回想着皇帝那种打量玩物、毫不掩饰审视之意的眼神,泛起一阵恶寒。
皇帝虽名义上是他的旧情人,但那也是许多年前。如今对方是坐拥三宫六院的天子,原主还寡着,人家却是儿女成双,已享过了天伦之乐。与他强作的亲昵之态也不过是兴致来了取些乐而已,若说仍对原主有多少深种的情根,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不信的。
如果是原主记忆里那个不染是非心思单纯的师兄周潋,攻略一下倒是不错。眼前这个看上去吃人都不吐骨头的老阴比,嘴里要是说出情啊爱啊的,他只觉得恐怖。
何况闻许如自己又没什么追人的经验,上辈子从来只有别人在他屁股后面追着,没有他觍着脸去贴别人的。
系统道:“既然已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阳光总在风雨后~万事开头难,只要肯攀登~”
“……行了。”
无奈接取了任务,他面前的虚拟面板又弹出了一个叹号,下面浮现几个大字:限时神秘任务,完成后奖励积分三百。
他打起了些精神,又见面板上写:
到宫外的邸舍取出太子旧物,如图所示。
下面的图片上展示了个卷轴一样的东西,大约有小臂那么长,一边坠了个铜制的挂饰,纹路十分精细。
任务详情栏里还写,该任务完成可触发后续的“富可敌国”支线任务,奖励多多。特别提醒:世界的积累财富值是互相继承的,宿主返回现实世界后积累的全部财富值也将折合为等额人民币,汇入宿主账户。
“我都死过一次了,还跟我谈钱?怎么这么庸俗。”闻许如把汤匙一掷,“那邸舍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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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新的奔头,主线剧情闻许如一时间懒得搭理,全身心扑到了这个限时神秘任务上。限时任务的时限有半月,然而在接取支线任务的前一周,闻许如一次独处的时机都没找到。
正心浮气躁之时,他又听得门口洒扫的宫娥纷纷问安。抬头看果然又是周潋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面生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一身粗布麻衣,面上也粗糙,不像是宫里当差做事的人。等他站近了些,闻许如闻到一股微辛的药石味道,极浅极淡,若不定神很容易忽略过去。
“你且让他好好瞧瞧。”
周潋并没有介绍的意思,还是那中年人朝他微微一笑,冲他揖了一礼,主动道:“半月谷,孙不蠡。久闻郎君美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半月谷?
闻许如严整神色,也端正回礼道:“劳烦了。”
等着孙不蠡给自己切脉时,闻许如忍不住斜眼去看周潋。半月谷在岐黄之道若自认第二,天下便再无门派敢称第一,谷内弟子以淡泊宁静立身,多隐世不出,没想到皇帝居然把人请到了宫里给自己看病。
难不成他其实是有成功攻略的希望的?
周潋脸上无甚表情,闻许如横看竖看,看不出个所以然。
“郎君近日可有头痛、眼干?”
“……略有一些。”
孙不蠡又问了些吃食与睡眠的事,沉吟片刻,道:“郎君旧伤未愈,质体欠损加上肝火扰心,该多加静养。方子我看过了,大抵上并无差池,每日好生服药就是。”
结论跟太医的没有什么区别。闻许如犹不死心,“敢问大夫,世上可有什么毒发作时蚀心啮骨,发作完却毫无痕迹的?”
“这……”孙不蠡转头看了周潋一眼,语带斟酌道,“若是寻常毒药,自然不会。不过西域有奇蛊,可变化万千、杀人无形,而且那蛊素来是没有解药的,饶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回春圣手见了,也束手无策。制成那蛊的原材皆生长于昆仑天险处,极难取得,恕在下鄙陋,在下多年来也只是听闻未曾得见,因此不能明断郎君可是中了西域之蛊。”
“……”
也就是说,他要在“自己马上要死”和“搞错了根本没中毒”之间选一个信。
周潋冷冷看着他,他舔舔嘴唇,“那兴许就是……我那晚魇着了,错觉自己中毒罢。”
“心病既愈,其他的想来也是药到病除了。”只听得那人挖苦道。
孙不蠡临走,又留了个利眠去魇的方子,说煎熬成汤后要趁热服用,还是越热越好。周潋便从御药房遣了煎药太监过来,在暖阁外架炉生火,日日给闻许如熬药,把方圆一里熏得里里外外都是那苦味道。
闻许如一日不知统共要灌几副汤药下去,觉得折磨甚至比不喝药时更甚。
由于那晚出了事,对他的看管也变得十分严密。单是望着外墙出神看上片刻,伺候他的宫娥们便要警惕地问他,大人在看什么?
看宫娥们行走间那形如鬼魅的身法,就能知道这些人看似都在做些无关紧要的琐屑之事,实则个个都是非同小可的强手。若是一起缠上来,他占不到什么好处。
中庭里栽了海棠,不过花早就开过谢尽,一片秃芜。闻许如能下床后,唤来宫娥搀着自己四处走了走,最后在廊下站定。
庭前风卷残叶,一派萧瑟之气。身形单薄的年轻男人披着大氅笼袖而立,昳丽面容与这方天地一般褪尽了鲜妍,憔悴得只留下黑白二色。
他望着庭中枯池,睫羽间渐渐凝了层似雾又似霜的水汽。
宫娥看得久了,心下也是不忍。“大人,您还是……”
“你说……宫墙是高还是矮?”
她愣了愣,犹疑半晌,道,“大人轻功了得,于大人而言自是不高的。”一边说一边攥得闻许如紧了些,生怕他突然暴起发难。
“我看还是太高。”闻许如只叹息一声,又低头呢喃,“飞不过,越不得,困你我于此樊笼之中。”
这感慨里其实倒也有几分真心实意——看过外头的锦绣天地再看这皇宫,确实只会觉得皇宫太小。虽然衣食无忧,但终日这么呆着当真也无聊,别说原主想走,他就住了七八天也觉得闷得慌。
如他所想,他的这番感慨过了几日就一字不差地呈到了皇帝案前。
皇帝已有几天未过来了。终于大驾光临一次,闻许如也像那些个久不得宠的妃嫔一般殷切异常,在铜镜前一通捯饬,敷了些粉遮下些脸上的病气,又把嘴唇咬得红润了些。
宫娥见他如此,个个都掩面偷笑,笑得他心里苍凉。
过去那握剑的手,现在沾着的却尽是脂粉,堂堂大丈夫竟至于此。
“大人这样便已极好看了。”宫娥素手挽起他长发,为他戴好发冠,“皇上见了必定喜欢。”
实际上闻许如心里没底,尤其是被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的时候。男人那双眼太深,仿佛能看进他这躯壳里的灵魂,那些不可见人的心思与谋划全都无所遁形。
“你想出宫?”
原主刚进来时便天天闹着要出去,闹一次宫里也要鸡飞狗跳好一阵,这般心平气和气定神闲的做派却是第一次,周潋捻着右手上的玳瑁扳指,望过来的目光一时意味难明。
“近来的药太苦,想去东巷买些蜜饯子润润口,去去味。”
大概是完全没想到他会用这个理由,周潋沉默稍许。
“你想要什么,跟底下的人说声便是。别说东巷的蜜饯子,即便你想吃荔枝,也会有人不日就从南岭快马送来。”
“我还想去南桥看河灯,去雁虞台看花。”闻许如垂下眼,把腹里打好的草稿对比着记忆检查了一回,终是把心一横:“我还想……想陛下陪我去。京城百姓有每月初三到护城河放灯祈福的习俗,我记得过去陛下曾同我说,等我有朝一日到了京城,会和我一起去放灯;陛下还说过,洛河牡丹虽美,但不及京城雁虞台秋菊的万分之一,陛下说等菊花开了,定要带我去看花……如今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