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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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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看花放灯,当然都是闻珩和周潋都还是稚嫩少年时说的些个情话。对方都不一定记得的事,闻许如这时候突然提出来,自己也清楚会显得有些古怪。
他冒这个风险,纯粹是因为完成限时任务的时间不多了,而若得不到皇帝的首肯,此时出宫是全然不可能的事。
因此还不如直接把出宫摆到明面上谈。
虽然不知道周潋到底吃哪一套,但闻许如自己也是男人,男人嘛,一群为逞一口雄风吃软不吃硬的好斗之禽兽,此消彼长、此起彼伏,他这边放低身段给自己憋屈了,周潋那边多半就舒爽了。何况原主素来宁折不弯,这般讨好示弱应该会有分量。
被怀疑肯定也是要被怀疑的,所以他抛出“一起去”的提议,让这个请求显得和缓一些。
只要出了宫,即便有周潋和暗卫跟着,他也总该能找到法子做自己的事——人多眼杂,周潋轻功又不及他,况且取个东西而已,一来一回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闻许如这几日未雨绸缪,身上其实早已好了七七八八,但行走时还做着副腿脚不利索的瘸拐样子,为的也就是让皇帝放松警惕。
“我前些日睡不好,夜里梦见许多往事。我梦见你还是我的——”他忽而想起皇帝不爱听“师兄”这个称呼,紧急改了口,“……我梦见了你,还梦见了师父师兄他们。”
这段发挥得其实就不太好了。他暗自懊恼:过去的事就该点到为止,说这么多不更显得后来说翻脸就翻脸的自己是渣男吗?
他企图补救,“我其实……”
“前些日子雁虞台上那清虚观打醮甚是热闹,现下也有官家女眷前去进香赏菊的,凑个趣也不错。”
周潋食指在茶案上一下一下敲了起来,竟还有轻快的意味,“我这便着人给你备些宫外穿的衣服。”
“……?”闻许如酝酿好的台词卡在了嗓子眼里,怀疑自己听错了。
“所以……”他眨眨眼,“陛下这是同意了?”
就这么容易?对这些往事都不点评几句?
周潋面上并无异色,甚而至于是难得的春风和煦,对身侧老太监道:“今晚朕便不走了。”
老太监连忙应喏,脸上笑成一朵菊花:“皇上累了这么些天,是该好好休息。奴才也觉着闻大人此处清净,正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闻许如眼见得下人们来来往往,茶案上的茶筅茶盂各色茶具俱被换过,又是给熏笼烧上了新炭,又是支起了花鸟围屏。周潋往缂丝椅披上懒洋洋一靠,“不必慌忙着叙旧,白日还长,体己话留到掌灯时分再说也不迟。”
“……陛下今日无事?”
“正巧百官休沐,朝中没什么打紧的事,”周潋淡淡一笑,“难得清闲几日,你既想出宫,依你便是。”
闻许如干笑了两声,关注点却不可遏止地跑偏到了另一件事上。
不是吧。
示好效果实在有点过头了,怎么还真要在他这儿歇了?
真要睡他吗?以前皇帝可是从来没让原主侍寝啊,看原主的记忆他还以为这剧情都是一般向,怎么轮到自己就18+呢?
闻许如上辈子二十多年都是直男,亲密接触对象从来都是姑娘,能对着别的男人说两句情话摸个小手已经是他看得开了,和男人大被同眠这种事就……实在太超过了。
“你再坐近些。”
“……我满身都是汤药味,坐近了难闻。”
“是么?朕只闻见些腻甜香气,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打翻了脂粉盒。你再靠近些,我便能知道是药苦还是脂香。”
“……”
把他的窘迫半点不漏地收入眼底,周潋微哂,总算肯将他放过。
“许久未与你手谈了,今日不如来上一局?”
闻许如哪能沉下心来应战,不多时棋盘上黑子便被白子杀得落花流水一片零落,难寻转圜之地。
手心的汗出得棋子都有些拿不住,闻许如索性投子认输。“我这臭手着实丢人现眼,误了陛下雅兴,还望见谅。”
周潋还望着那棋盘,半晌才道:“你这棋路也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是吗?应当是……心境不同了。”
“见棋如见人。”
闻许如心头突地一跳,对方却是态度如常地招人撤了棋盘。
……或许是无心之言。
最要紧的还是他的节操,他在脑海里把系统叫出来:“你就一点忙都不能帮吗?你除了陪聊发任务,总该有点用吧?”
“嘤嘤嘤~不要凶凶~系统可以对剧情进行适度纠偏的呢~但是每个小世界求助系统的额度只有三次哦~宿主已经确认现在要使用一次吗?”
他毫不犹豫。刚选择了“是”,老太监就上前,附耳对周潋说了些什么,引得他几不可察地皱起眉,片刻后回过身对闻许如道,“三皇子犯寒症需人过去瞧着,今日不必等朕了。”
闻许如如释重负,然而心中大石才落地一晚,第二天又高高举起。
——左右宫娥竟然一个捧来官家女眷穿的藕色绫衫与青缎裙,一个捧来珠钗首饰,请他洗漱更衣。
*
一顶不打眼的软轿行过数重宫阙,从西便门出了皇宫,很快便汇入了往来的行人。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轿厢内壁上一敲,外头的小倌便马上扯开了嗓子吼:“慢些慢些,都稳着点儿!夫人身子弱,禁不得颠!”
闻许如捧着个手炉紧绷绷坐着,听到外头人声渐盛了,撩起车帘往外望了一眼。
当真是京华气象,锦绣十里。
眼前通天一条大道与无数狭邪小巷相连,车马来往不绝,两旁楼台画栋雕梁,罗帏间香风云鬓隐隐浮动。
只可惜他没多少欣赏的心情——周潋的视线一路以来就没有一刹从他身上移开。
“可是乏了?”
他都懒得看周潋,只把手炉抱紧了些。然而轿子却在此时猛地一停,他猝不及防往前一倾,立马从旁伸来一只手来扶。闻许如哪是那么容易摔着的,不扶还好,一扶就出了事,手炉咕噜噜滚到轿厢远处,炉盖飞出,里头的碎炭洒了满地。
闻许如不胜其烦,忍不住狠狠瞪向周潋。他一瞪,男人目光里的兴味就愈发使人着恼。
“发髻歪了,过来,我替你整整。”
“这点小事何必劳烦陛下。”
“我乃客居京城的淮阳盐商连吉,如今正携了浑家出城进香去,须记得你该唤我官人才是。”
“……”
“何事停车?”周潋扬声问。外头喧哗一阵,小倌匆匆跑来回报:“回老爷,有人拦车!那人自报家门说是宁安侯府的什么个文和公子,他那车原是与我们这车并行,两相本各自无事,也不知道招惹了些他什么,没些道理就过来把我们马缰绳给夺了。”
外头果然有人在叫喊些什么,车上那位一身粉裳的俏丽佳人若能下车一见,便不再拦路。
闻许如正又想掀起车帘去看,听到这话一张脸又紫又青,手背上暴起些青筋纹络。
“安宁侯府小辈里是有个不成器的,欺邻吓舍,戕害良善,专一干那些逾墙钻穴的腌臜事。这纨绔今日竟如此不长眼,冲撞到老爷和夫人此处。”小倌愤懑道。
得不到回应,那人叫嚣更甚。周潋冷冷一瞥,“聒噪,把他打发了。”
那文和公子也是闲来无事,身处闹市时无意间往旁看了一眼,没成想惊鸿照影,望见了位绿鬓堆云红裳映月的绝色佳人倚窗而坐,当即心随念动,起意要将其占为己有。
他是安宁侯的亲表侄,倚仗着权势,欺男霸女的事做过不知何几,今日也并不觉拦人车马有何不妥。何况那佳人长得甚合他心意,虽然一身艳色衣裳,眉眼却冰雕玉琢、神态清清泠泠,让这般人做出些不甘愿的表情,滋味可比与那倚栏卖笑的欢好强过许多。
因他那身颇为不俗的武力,京中那些酒肉子弟隐隐以他为首,捧得他飘飘欲仙,更是不知天高地厚。若他肯静心观详,从那车驾两旁用人的穿着便能看出主人家非富即贵,不是随便哪里来的软柿子。
又喊了一轮,聚着来看热闹的过路人越来越多,文和公子不耐烦了,起身在鞍上借力一踩,竟是要一剑挑去轿顶,强逼轿中人现身。
隐于人群中的暗卫抽刀出鞘,然而却有人比他们更快。
——凌空乍现一道湛湛寒光,势如惊雷,似携了天地之威,一往无前朝文和公子斩去。
周围人再睁眼,就只见轿前那软帘微微拂动,文和公子双手捂了那处,在地上滚作一团,惨叫连连。笑声轰然炸响,侯府的下人这才回神,急匆匆把自家主子抬去。
周潋犹端坐着,腰间佩剑被人拔去,徒留一个剑鞘。他抚摸过那空空的剑鞘,略一挑眉,“不要人性命,却断人宗祠?”
那内力磅礴的一剑虽决绝,闻许如却出得不易——他内力毕竟还没恢复完全,不能收放自如,又要顾忌人群,施放的气劲有两成是他用自身肉身生生压了去。他气喘吁吁道,“……荼毒了不知多少良家女子,那孽根留着也是祸害。”
说着,他也往周潋身下看去,却不知自己鬓乱钗横,一副披云带露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