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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饼干 ...

  •   有脚步声。

      有脚步声很正常,不论屋外,光是屋子里就有十八个仆人,还有一个精力旺盛无处释放的王妃。即使从没有受到过专业系统的训练,这些年来,奥利弗也学会了这些细碎的声音共处。

      但现在是半夜,仆人们也已经休息了。最重要的是,脚步声来自天花板上。

      奥利弗走到窗边向下看,门口的卫兵站得歪歪斜斜,显然没发现屋顶的入侵者。

      算了,指望他们不如指望自己的佩刀,起码刀是定期送去保养的,寒光闪闪,吹毛断发。

      最终,脚步声在阳台停住了。不一会儿,响起了敲窗声。

      不轻不重,不紧不慢。

      还挺礼貌。

      奥利弗用刀挑开了一点窗帘,借着月光,看见了一个不太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不想惹麻烦先生。”奥利弗打开落地窗,把亚瑟放了进来。

      “晚上好,殿下。”亚瑟的神情里丝毫没有自己夜闯官邸的自觉,坦然得仿若是在逛大街一般。

      奥利弗点上灯。亚瑟衣服和鞋子干干净净,一点看不出翻墙爬窗的痕迹,奥利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欣慰于洛宁圣所过硬的教育质量。

      “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我想为一个祭司求情。”

      “一个祭司?”奥利弗怀疑自己听错了:“是哪个祭司,能有如此大的面子?”

      “萨拉,欧登思神庙的祭司。”

      其实奥利弗对这个回答并不上心,他更感兴趣的是:“你打算如何替她求情呢?”

      其实亚瑟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动奥利弗,他来这里完全是一时冲动。

      “你需要什么?”

      “如果菲利普伯爵愿意出面……”奥利弗挑了挑眉:“你知道的,他的面子整个洛宁还没人能不给。”

      可萨拉是我的妈妈。

      亚瑟缓缓开口。

      所以理因由我独自承受代价。

      “殿下,我和菲利普伯爵的关系恐怕并没有您想象的……好到他会,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时节,为了我一点小小的私心而踏入此地。”

      “哦,是吗?”奥利弗一点都不信:“如果我今天拒绝了你,那我能有幸等到菲利普伯爵的拜访吗?”

      “如果您想的话,您可以召见他,殿下。”亚瑟面不改色。

      “我哪里……”奥利弗本想说彼得压根不会搭理自己,但想想自家那个疑神疑鬼的老头子,奥利弗放弃了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罢了,用一些知识来交易吧,如何?”

      亚瑟颔首:“只要是我知道的。”

      “很好。假设你需要对一个哨兵投毒,你会选择哪种毒药?”

      “如果要求见效快,我会根据需要选择氰:(化:(物或者马:(钱:(子:(碱;如果要求……”

      “氰:(化:(物?”奥利弗打断了亚瑟:“氰:(化:(物气味那么独特,即使是嗅觉味觉一般的普通人,只要小心一点,都不会乖乖吃下去吧?”

      “普通人会不会我不清楚。”亚瑟并没见过氰:(化:(物,他只知道它的作用:“可您问的是对哨兵下毒。一般而言,一个接受过训练的向导可以在哨兵不察觉的情况下,影响他们的注意力。”

      “也就是说,你可以使哨兵忽略掉——哪怕是氰:(化:(物——的气味。”

      “是。”

      “我也是哨兵……”

      过于敏锐的感官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只是一种折磨,做不到自救的奥利弗不免想要体验一下五感失灵的感觉。

      “得等药效消失。”即使知道坐标就在面前,亚瑟四散的精神触手依然无功而返:“我得先感知到你的精神力,才能施加影响。”

      “那么,”奥利弗有点失望:“有没有一种完全无味的毒药?”

      “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亚瑟想了想,还是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无法断定,但我从未听说过。”

      等了一会,亚瑟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

      奥利弗走到书房前,翻出豁免令,取出一张签上了名字。

      “老头子要死了。”奥利弗冷不防说了这么一句。“再过些日子,大家都可以喘口气了。”

      “唔,”亚瑟用认真的语气接道:“除了陛下——他不会再喘气了。”

      奥利弗本没指望亚瑟会回应,怔了一下,大笑起来。

      “我现在理解菲利普伯爵为什么偏这么喜欢你了。”奥利弗笑够了,又签了一份豁免令:“为了这句话,得多给你一份。”

      *

      “我刚刚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把塞缪尔吓得身子一抖,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虽然一半是因为亚瑟悄无声息,但更重要的是,他刚刚在拐弯抹角地问彼得,亚瑟有哪些亲戚。

      这倒不是他本人觉得亚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但是读诗社内争论不休。输了掷骰子比大小的塞缪尔只能在一众催促声中,趁着一大早没人硬着头皮来找彼得。

      亚瑟看上去似乎真的没听见刚才塞缪尔说的话:“反应怎么这么大?难道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倒没有。”彼得帮塞缪尔复述了一遍:“他问你都有哪些亲戚。”

      塞缪尔想为现在的自己鞠一把心酸泪。亚瑟知道他在撒谎,他也知道亚瑟知道他在撒谎,但他还是要继续撒谎:“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我的姨夫哈雷门勋爵,在想我们会不会是亲戚。”

      既然彼得在看戏,亚瑟也不介意再逗逗塞缪尔:“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塞缪尔干笑几声,尴尬得想死:“这不是刚才没找到你嘛。”

      “让我想想啊,”亚瑟拖长了声调,故意顿了好一会:“不是,我完全不认识他。”

      “这样啊。”

      目送塞缪尔匆忙逃走后,亚瑟和彼得对视一眼,笑了出来。

      “读诗社的想象力还是丰富啊。”亚瑟感慨。

      “先不管他们,你听说奥利弗王子要拿祭司开刀了吗?”彼得昨晚收到了确切的消息,特地赶回来,和亚瑟商量。

      “不用担心,我已经谈妥了。”

      “你怎么……”彼得犹豫了一下,拉着亚瑟去了静音室。

      “我昨晚拜访了奥利弗王子,说服了他。”亚瑟隐去了大部分信息:“放心,没有被别人看见。”

      “你用什么说服了他?”

      “你还记得德雷诺先生吗?他送给我一颗钻石,虽然算不上顶级货色,但品相还不错。”

      这句话是真话。

      “对于奥利弗王子来说,一个普通祭司的死活并不重要。”

      这句话也不假。

      至于彼得最终如何理解,亚瑟并不打算再做进一步引导。

      他只是想尽量不再撒谎。

      第一句话彼得并没有异议,但是,“德雷诺先生?”

      “是封口费,他希望我隐瞒他的哨兵身份。”这件事上亚瑟倒是坦诚:“有一种药物,可以帮助哨兵隐藏精神力。我能发现,是因为当时在地道里时,药效恰好消失了。”

      “所以,这才是你们行踪被发现的真正原因?”

      “是。”

      这种事居然一个人瞒到了现在?不对,这种事他居然敢瞒下来?彼得觉得自己真是低估自己向导的胆量。

      “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当时才刚刚认识你。”

      “那他为什么不愿……”说到一半,彼得觉得自己这问题有些多余,于是他换了一个更重要的:“没有其他人知道他是哨兵了吗?”

      “应该没有了。药方来自丹尼尔·克顿,德雷诺的任务也是他安排的。我悄悄查证过了,确如德雷诺所说,圣所和塔都没有他的任何记录。”

      “克顿?”

      怎么还扯上了克顿,如此巨大的信息量,彼得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德雷诺还给了我一些样品。”

      在彼得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亚瑟当场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我试过,没有毒,但对我没什么用。”亚瑟掏出小刀削去盒子上的蜡封:“药效能持续六小时,会影响五感、速度和力量,但依然远强于常人。至于其他副作用,德雷诺没提到,应该是没有发现。”

      随着盒子被打开,立刻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药香味散发出来。彼得曾在德雷诺身上闻到过,只是他当时没有在意。

      “你想试试吗?”

      亚瑟没想到的是,彼得没什么犹豫,捏了一粒放入嘴中。味道有些苦涩,但可以接受。

      起效很快,五感在以一种不容忽视的速度衰退,精神力的消失速度则更迅速。

      小狐狸歪着脑袋,不明白那么大的一只猞猁,明明就在眼前,怎么就不见了。

      而彼得的体验和德雷诺描述的一致,短暂的新奇感消退后,彼得想起了自己被瞒的事。

      有点气。

      得先确认现在的形势。“你还能感受到我的精神力吗?”

      亚瑟如实回答了:“能感受到,但无法接触。”

      与德雷诺和奥利弗不同,亚瑟并非完全感知不到彼得的精神力。这种感觉非常微妙,说出来甚至像个悖论:亚瑟能感知到彼得精神力的所在,却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很好。”彼得勾起了嘴角:“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虽然找不到对方的精神力了,但不影响亚瑟的情绪感知。亚瑟拔腿欲跑,但他的两只手腕已经被彼得交叉握住,根本挣不开。

      下面会发生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

      翻手摔。一种以肘关节为支点,将对方摔到地上,或者使其肘关节脱臼的擒拿技。

      为了自己的胳膊考虑,亚瑟放弃了挣扎,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求饶:“那个,能不能让我自己躺下?”

      *

      对于弗格斯·伯尼来说,今天似乎格外倒霉。

      清晨出门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半路上想买块面包发现丢了钱,现在刚刚干完活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被人抓来找猫。

      猫怎么可能跑进静音室这种地方,弗格斯腹诽着,看了一眼墙。

      应该没有人在里面,至少墙上挂着的钥匙一个没少。

      好在静音室的结构足够简单,只需要站在门口,室内的一切都能一览无余。

      一间间看过去,别说猫,一根猫毛都没见着。进展顺利,很快便只剩下一个房间了。

      作为一个没有进行过什么特殊训练的普通人,弗格斯的反应速度谈不上快。反应迟钝在大部分时候都算不得优势,但在某些情况下,迟钝的重要性就凸现出来了。

      比如说,因为足够迟钝,所以他没能看见彼得在他推门的瞬间脸上消失的笑意和随即而来的警惕眼神,也没能看见那把一念之差就会钉在自己脑门上的短刀。

      所以,弗格斯才能淡然地面对屋中的刺激场面:衣衫不整的亚瑟·威尔逊,被神色冷漠的彼得·菲利普单手按在桌子上狼狈挣扎。

      这场面,弗格斯在塔里工作五年了,没见过。

      严格来说,亚瑟的衣服不能说是不整齐,应该说是破破烂烂。外套的扣子崩了几颗,衬衫直接被扯破了,一根半掉不掉的布条耷拉在桌子边缘。

      显然,忙着挣扎的亚瑟没听见这小小的开门声,他努力地比着个中指,上气不接下气:“你等着,待会唔……”

      彼得目光还没离开弗格斯,但手精准迅速捂着了亚瑟的嘴。

      这里也没有猫,至少没有弗格斯能看见的猫。

      “抱歉。”

      弗格斯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

      药效最终只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

      刚离开静音室,彼得就收到了南森的邀约。

      出于对彼得挠自己痒痒的报复,亚瑟残忍地拒绝了彼得一起去面对南森的请求。

      “没空,我约了凯丽。”

      “什么时候约的?”彼得愣住了:“你刚刚还说没有未来几天都安排。”

      亚瑟看了看表,面无表情:“五分钟后。”

      *

      出乎意料的是,南森不仅没提珍妮的监护权,甚至一上来就为自己上次的言论道歉了。

      彼得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受宠若惊”,可没等他回过神来,南森话锋一转:“鉴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珍妮都需要你提供保护,所以,我希望你现在能换一个搭档。”

      “亚瑟?为什么?”彼得来之前想过很多可能,但他没想到重点居然会是亚瑟。

      “我倒不是说威尔逊一定有什么坏心思。”南森倒也不绕弯子:“但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不知道会不会爆的炸弹,我拿不准他要从你这里获得什么。但如此耐心的狩猎,必定不会是为了平凡的猎物。”

      “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认为他对我另有所图?”

      “因为如果他真的对你无欲无求,那天舞会上就不会千方百计说服我放弃争夺珍妮的监护权了。”

      南森没提亚瑟的那番“雄心壮志”。事后复盘时,南森意识到那只不过亚瑟在达成目的后的敷衍。南森甚至怀疑就算他当时说的是谋逆,亚瑟也敢认下来。

      向普通人解释哨兵情绪对向导的影响并不容易,彼得选择了比较简单易懂的逻辑:“可他并不缺钱财,而我不介入权力。”

      “我知道你会坚持的原则。但菲利普伯爵,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南森用叉子挑起餐盘中的萨拉米:“他在‘切香肠’。”*

      *

      一个普通祭司的性命确实无关紧要,查看过豁免令后,宪兵走了个过场,很快便离开了。

      许久未见,萨拉还想多聊一会,但不巧的是,今天是月神圣诞,晚上的仪式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没有完成,作为祭司的萨拉实在是走不开。

      “你们自己去做一些饼干可以吗?我有教过你们的。”被助手催促了三回后,萨拉念念不舍地起身:“待会忙完了大家可以一起喝个下午茶。”

      然后她得到了两个非常肯定的回答。

      “当然。”

      天真如萨拉,自然是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了这两个一向懂事的孩子,放心地离开了。

      进了厨房,心虚的亚瑟率先发问:“你会做饼干吧?”

      “不会。”

      “那你还答应得那么痛快?”

      “你答应得也挺痛快的。”

      速度上更胜一筹的彼得果断将手中的材料扔下,拾起了柴火,把案板上的工作留给了亚瑟。

      除了萨拉教学的那一次,亚瑟在厨房一向是看着书等安娜做好饼干,他起身把盘子放进炉子里;坐回去看书,等安娜说“时间到了”,再起身把饼干取出来。

      至于案板,安娜压根不让他碰。

      幸好亚瑟的记忆力足够优秀,各种材料的大致比例都还记得,手法也还有印象。

      不得已,亚瑟只能硬着头皮和起了面。

      但想象是一回事,实操是另一回事。

      面粉好像放少了点,亚瑟看着盆里成不了团的面糊,又倒了点面粉进去。

      搅和了一会,又发觉刚才那一个手抖面粉倒多了。于是亚瑟又磕了个鸡蛋。

      就这样,粉多加蛋,蛋多加粉。经过反复调整,亚瑟终于成功复原了记忆中的手感。

      只是面团的体积也整整翻了一倍。

      “你放糖了吗?”彼得忙里偷闲,凑过来指指点点。

      “不劳你操心。”亚瑟苦大仇深地揉着面团,把彼得轰走了。

      糖倒是最开始就放了,但鸡蛋面粉用量翻了倍,糖也得多加点了。

      亚瑟抓了把糖揉进了面里。

      还有黄油,也得补充点。

      虽然过程曲折了些,成品大小不一厚薄不匀形状各异,但饼干们最终还是顺利躺在烤盘上进了炉子。

      “好丑。”彼得真情实感地评价。

      确实丑,但亚瑟尽力了,他问心无愧:“还有半块面团呢,下一盘你来。”

      厨艺上和亚瑟半斤八两的彼得缺乏指责的底气,故而嫌弃也只能点到为止。

      “没关系,我不挑剔,能吃就行。”

      没多久,安心看了一会炉子的彼得开始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还在和面团斗智斗勇,心态徘徊在炸裂边缘的亚瑟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哨兵的异动:“又怎么了?”

      “似乎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

      “饼干被烤的时候,应该有麦子的香味和糖的甜味散发出来。你能理解吧?”

      “嗯。”亚瑟努力吸了吸鼻子,除了柴火的烟味什么都没闻到:“你烤糊了?”

      “当然没有。但是甜味太淡了,反倒是腥味过重。”

      “腥味?”

      彼得皱着眉头,又仔细确认了一下:“你是不是盐加多了?”

      “我压根就没放盐!”亚瑟怀疑彼得的五感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做饼干为什么要加盐?”

      “当然要啊。”彼得记得清清楚楚,萨拉做饼干的时候,会加一小撮盐。

      正欲争辩,亚瑟突然想到,他最后抓的那把糖的袋子,位置似乎与之前不同。亚瑟看了一眼还没收拾的桌子,桌子上一共放着三个,袋子,一袋子面粉,一袋子白糖,还有一袋子……

      盐?

      亚瑟看着手下的面团,颤抖着手,揪了一小块,舔了一下。

      好咸。

      “好消息是,你不用再和这块面团打架了。”

      彼得取出烤好的饼干,放到了亚瑟面前,幸灾乐祸道:“坏消息是,萨拉已经快到门口了,你来不及销毁证据了。”

      这边彼得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萨拉的声音:“饼干烤好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萨拉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亚瑟一个“不小心”,把整盘饼干打翻在地,随即大喊出声:“没有烫着吧?”

      在彼得震惊的目光中,亚瑟举起彼得的手,若有其事地吹了两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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