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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猫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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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塔中,有一个名字,能让所有在职的哨兵和向导听到后都不自觉地发抖。
詹姆斯·西尼,即使是圣所刚入学一周的新生都知道他的大名。
哨兵和向导在话事人,也就是塞萨尔·布罗意进行任务接取,登记完毕后,任务正式开始。完成任务后,负责人需要再次回到塞萨尔那里登记。在这些都做完后,负责人还需要写一份任务报告提交,由塔审核后归档,一个完整的任务周期才算完成。
报告这种文书工作往往比任务本身还要折磨人,尤其是在詹姆斯·西尼担任审核者后。
而此刻,前一天晚上提交了报告亚瑟接到通知,西尼少校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詹姆斯·西尼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放着亚瑟的报告。他身上的军装穿得歪歪斜斜,但帽子却戴得端正,将二十年来逐渐失去了肥力的光滑头皮遮挡得严严实实。
“亚瑟·威尔逊先生,我有几个细节需要跟你确认一下。”
如果他的开场白是这个,你就等着被怼吧。亚瑟进门前,塞缪尔如是说。
亚瑟蹭了蹭手心的虚汗,点了点头:“好的。”
詹姆斯·西尼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的猫头鹰梳理羽毛,甚至没去碰一下近在手边的报告。“你从密道撤离的时候,是否还等了一会琼恩·德雷诺?”
“是。”
“在密道被欧文·加里发现时,你独自引开敌人的决定是你自己独立做出的?”
“是。”
亚瑟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在回来的路上彼得已经反复提过多次了。
“所以我是否可以做出推断,”说到这里詹姆斯·西尼停顿了一下:“你作为一个顶尖向导,塔中前百分之十的精英,觉得自己的性命不如一个已经暴露了身份的mute间谍更有价值?”
“不,我只是认为,”亚瑟没想到西尼会这么问,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条件允许。”詹姆斯·西尼哼了一声:“你以为敌人都是那些圣所里那些你训练任务失败后还会给块糖哄你不哭的保姆?”
“不,我做出那个决定是想为菲利普伯爵争取时间完成任务,拖延时间等待支援。”亚瑟反驳道。
“你倒是有自信能活到你的哨兵去支援你。”詹姆斯·西尼用力敲了敲桌子,提高了音量。
亚瑟闭上了嘴。
“你能活着是因为密道那头等着你的是欧文那个娘炮,如果是阿卡托(黑塔)的那帮疯子,我现在就可以参加你的葬礼了,对着空棺材那种。”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就在亚瑟思考自己是不是该离开时,詹姆斯·西尼又开口了:“你为什么会被欧文发现?”
亚瑟低垂的眼睑遮掩掉了眼底划过的一丝慌张,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因为我没能隐藏好自己的精神力。”
“不,”詹姆斯·西尼脸上挂着讥笑:“因为这个密道的主体是当年爱德华亲王谋反时挖的,给自己准备的后路。”
爱德华亲王是现任维伊思国王的叔叔,他在26年前密图谋反,失败后在自己的房间举枪自尽。
猜到了亚瑟想问什么,詹姆斯·西尼直接给出了答案:“他当时逃到了密道里,被反水的下属杀了。当时理查德九世嫌弃真相太过丢脸,才对外说是自杀。”
“然后情报局的那些特工,”詹姆斯·西尼特意重读了“特工”两个字:“在挖密道时发现有个现成的,于是就顺理成章地为自己省下了时间,劳动,还有,钱。然后美其名曰减少活动痕迹。”
“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同情心和道德感吧,年轻人。除了任务,你只需要关心你自己和搭档的安危就足够了。”
“是。”
西尼少校挥了挥手,示意亚瑟可以离开了。
“第一次都被骂得很惨,”艾玛拍了拍亚瑟的卷毛,假装安慰道:“以后还会被骂得更惨,习惯了就好。”
“彼得呢?”马克环顾了一圈,没见到彼得的身影。
“在西尼少校的办公室。”
“你都做了什么?”艾玛笑着问:“你要知道,彼得已经好些年没进过西尼的办公室了。”
艾玛话音刚落,彼得就出现在了咖啡厅的门口。
“是亚瑟独自引开雷德茨公爵那件事。”彼得要了一杯冰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看不出来啊,这么勇。”马克感慨道:“说真的,你哪来的自信?就不算雷德茨公爵身边那一圈保镖,就他一个人也够杀了你了。”
“因为我知道公爵没想杀人,他情绪基本都写在脸上了。”亚瑟不满地哼哼唧唧:“更何况他那S的评级很明显有血统的加成,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我绝对死不了。”
“但你当时明明毫无还手之力。”彼得毫不留情地拆了亚瑟的台。
“那是因为我需要让他产生他拥有掌控权的错觉。”亚瑟振振有词:“要是我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他边上的哨兵就该在我脖子上划上一刀了。”
“那你还挺厉害的嘛。”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艾玛脸上的笑容却表明了她完全不信。
“不过这次雷德茨公爵似乎也不亏。”马克随手拿过桌上的报纸,封面上大字写着几个维伊思高官因为贪污受贿而入狱。“送了好几个蠹虫进去。”
被艾玛眉眼无声嘲笑的亚瑟继续逮着欧文埋汰:“他怕不是又产生自己掌控全局的错觉了。那几个人最后估计什么事都没有,雷德茨公爵别把自己栽进去就是万幸了。”
彼得刚想问亚瑟为什么会这么说,一个邮差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封信。
在彼得接过信封的那一刻亚瑟就察觉到他的情绪出现了一丝波动,等他展开信纸时,这个波动已经剧烈到了无法被忽视的地步了,连带着精神力都出现了一丝不稳定。
“你还好吗?”亚瑟问。
彼得神色还算正常,他将信纸折起来放进口袋,喝了一口水:“没什么事。”
亚瑟觉得他一点都不好。
一个向导可能会搞不清楚自己的喜怒哀乐,但绝不可能对自己的哨兵的情绪感知出现问题。
艾玛随即也感受到了:“你在焦虑,彼得。”
没来得及防备的艾玛被波及,也不由得焦躁不安起来,手中的勺子与杯壁碰撞叮叮作响。
在殃及邻桌的向导之前,亚瑟赶紧加固了一下精神屏障。
“是我的舅妈莱斯利夫人的信,她的妹妹瓦伦比夫人打算在下周五举办舞会,邀请了我和亚瑟。”彼得坦承,他随即又补充道:“我已经在想怎么回绝了。”
马克幸灾乐祸道:“阿卡托打过来了这个理由怎么样?”
“但为什么会有我?”亚瑟一脸茫然。
“因为需要你拦着他。”马克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当年几个女孩子主动调戏了他几句,他直接紧张到躁狂。幸好我发现得早把他拉了出去,等我俩打完架舞会都散场了。”
“他没带向导素?”
亚瑟不是在故意抬杠。他和彼得已经结合快两个月了,而此刻彼得现在身上却还携带一盒向导素。
亚瑟好几次委婉地暗示,非任务过程中并不需要随身带着向导素,更没必要带整整一盒,但彼得却一直没什么回应。
马克刚开口要回答“带了”,连嘴型都做了出来,却突然表情一凝,改口道:“彼得当年的情况还不像后来那么严重。”
经典的欲盖弥彰。
艾玛本来没什么想法,马克搞这么一出反倒是勾起了她的刨根究底的兴致:“向导素没起作用?”
马克他知道自己撒谎不可能骗过艾玛,于是老老实实交代:“不,是舞会开始前被我摸走了。”
马克的情绪也不稳定了。
“慌什么?”
艾玛这句话省去了时态,于是理解成过去进行时的彼得替支支吾吾的马克回答道:“因为他当时想在舞会上对鲁珀特子爵的女儿表白,舞会前还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午。”
此言一出,马克的慌张从可被精神感知发展成了肉眼可见。
“鲁伯特子爵的女儿?没听你提过啊,是真的吗?”艾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马克。
马克浑身僵硬,瑟瑟发抖,不敢撒谎更不敢承认。
“我跟鲁伯特小姐什么事都没发生,真的。”马克指天发誓:“不信你问彼得。”
彼得故意拖了一会,等马克额头浮上了一层虚汗,才开口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鲁伯特小姐怎么能拒绝这么炽烈的爱意呢?”艾玛故意没看马克,而是对着亚瑟说话:“如果有人愿意为我这么做,我肯定无法拒绝。亚蒂你说呢?”
“我肯定就以身相许了。”亚瑟不紧不慢地呷着手中的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马克依然不敢说话,于是彼得接着说道:“问题不在鲁伯特小姐,而是因为鲁伯特子爵要求他的女婿必须要有爵位。”
艾玛继续阴阳怪气:“有这等好事,怎么当年受封的时候没见他多开心啊?”
“鲁伯特小姐当时已经结婚了。”
马克双手抬到半空,又悬住了,不知道是想捂住自己的脸还是彼得的嘴。
彼得计算了一下:“在他受封五个月前。”
“那可真是让人遗憾。”
亚瑟生生憋笑憋到手抖拿不稳杯子。
阿卡托怎么还不打过来?马克想。
“怎么打起来了?”
就在马克即将绝望之时,咖啡厅的另一侧传来一阵惊呼,不少人聚集了过去,马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过彼得凑了过去。
在咖啡厅的东北角落,用围栏隔出一块小半个足球场占地的半开放空地,专门用作主人休息社交时精神体的活动区域。
时间久了,精神体们也就默契地在这块不大的地方上划分了各地领地。一侧围栏上站着各色鸟儿,另一侧偶尔会爬上几只虫子;草食动物往往结群,挨挨挤挤占了边角三分之一的地;各种犬科也不分家,在场地中央打打闹闹,也占了三分之一;最后剩下三分之一也分散着一些喜欢独处的动物,比如彼此都看不顺眼的猫科。
一般来说,精神体们各安其位,虽然偶尔可能会有点小摩擦,但也闹不出太大的动静。
但今天,事情有些不同。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花豹被围殴了。
行凶的是一只豺,一只金毛还有一只拉布拉多。
好吧,其实还有一只柯基,但直到大家把其他几只拉开时,它扑上去咬了一口花豹的腿,大家才注意到它。
花豹虽然比其他几只大了许多,但无奈势单力薄,身上被咬破了好几处,毛也是掉了不少。它的主人艾迪找过来时,委屈得直接扑进了怀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几只狗的主人紧接着也赶了过来,认领了自家惹祸的精神体。
显然,这几只狗狗毫无悔意,理直气壮地汪汪着表示是花豹先动的手。
争吵之际,目睹了全程的信天翁的主人赛缪尔·卡坦因站了出来,为大家还原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通过观察和总结,人们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体物种血缘越接近往往代表着匹配度越高,就比如赛缪尔的信天翁和伊芙琳的莱茵鹅匹配度为87%,艾玛的海豚和马克的虎鲸更是高达93%。
但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的精神体都是常见的哺乳动物,比如猫狗牛羊,其中哨兵几乎算是肉食动物,而向导却多半是草食动物。因此,配对第二法则,天敌类的匹配度往往较为良好,一般为50%-80%,越是相克往往匹配度越高。
曾有人提出过假说:匹配度与精神体之间的了解程度直接挂钩。而彼此间最了解的,除了同类,就是天敌了。
猞猁作为一种主食为寒带兔子的猫,当年成功和一只雪兔达到了86%的匹配度。
当然,那是个悲剧。
今天,这只雪兔蹦蹦跳跳地去找它的搭档花豹时,由于视力范围的限制,一头撞到了安安静静卧着揣手手的猞猁怀里。
本来猞猁也还没做什么,但兔子认出气味后,当年不堪的回忆迅速涌上心头,慌乱之下后蹄对着猞猁的脸蹬了过去。
脾气本来就不怎么样的猞猁当即一爪子呼了过去,把可怜的兔子打飞出去老远。
一边的花豹不乐意了,冲过来就要找猞猁算账,这时一只灰狐跑了过来,龇牙咧嘴让花豹赶紧滚。
花豹理都没理,一尾巴把狐狸扫到一边,和猞猁直接打了起来。
结果小狐狸“嗷”的一嗓子,狐朋狗友们立刻冲了过来,个高的出力,个小的助威,围着花豹就是一顿锤。
本来在看热闹的亚瑟吃瓜突然吃到了自己的头上一脸震惊,彼得倒是神色如常,一点都不惊讶。
“它俩也不是第一次打架了。”
虽然这次是因为小狐狸的加入导致事态扩大,但本质上和先前也差不多,当事人按流程互相道了个歉,寒暄了几句后就带着自己的精神体各自回去了。
“多谢。”马克悄声对亚瑟说。
不,不是我指使它去围殴花豹的。
亚瑟试图解释,但马克已经悄悄跑了。
“你们狐狸不是独居吗?怎么跟狗混一起去了?”
艾玛说着又想把小狐狸拎过来撸毛,但一只肉乎乎的爪子先一步按在了小狐狸的后颈上。猞猁瞪了艾玛一眼,叼起小狐狸往另一边去了。
“没尾巴的臭猫!”没能撸到毛茸茸的艾玛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