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姐和顾先生》南音瑾

5、易小姐，合作愉快

　　周末，易萱窝在家中的角落里看书，傅玄的《苦相篇》。

　　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
　　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
　　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
　　女育无欣爱，不为家所珍。
　　长大逃深室，藏头羞见人。
　　垂泪适他乡，忽如雨绝云。
　　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
　　跪拜无复数，婢妾如严宾。
　　情合同云汉，葵藿仰阳春。
　　心乖甚水火，百恶集其身。
　　玉颜随年变，丈夫多好新。
　　昔为形与影，今为胡与秦。
　　胡秦时相见，一绝逾参辰

　　易萱正读到‘玉颜随年变，丈夫多好新’时，电话铃响，又一个陌生的号码。
　　“易小姐。”电话那头清冷的声线，一听便知是顾致远。
　　“顾先生找我有事？”
　　“我在易小姐楼下。听陈西说，易小姐今天没有其他安排，家母想请易小姐吃个午饭。”
　　陈西呀陈西。
　　易萱换好衣服下楼。顾致远靠在车旁等她，风度翩翩。这场景是青年时心中美梦。
　　车子很快开到顾家。下车之前，顾致远转过头来对易萱说，“易小姐，家母当真喜欢你。希望你无需对我有所顾忌，若有时间可常来，”
　　进了顾家才发现，原来陈西一早在。活泼自在的样子与她十分不同。易萱心中只觉得其实苏沐是看错了人，无论如何看来，哪怕只有她和陈西两个选择，陈西都要好过于她一些。陈西个性爽朗，与谁都能很快熟络。顾致远的同她的个性，若两人真的在一起，只怕也是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苏沐都会邀上易萱到顾家吃饭，自然顾致远都是在场。不过易萱和顾致远之间除了打招呼，始终没有其他的交流。本来，两个人身上就找不到任何交集的点，谈何交流。
　　四个人同桌吃过一次饭，易萱因着已经想好袖手旁观的消极应对策略，倒还是可以自在如初。
　　只是白吃白喝却不能最终让主人如愿，难免稍有辜负之感。

　　生活难以被预料，后来发生的事情易萱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她在不久之后竟然接到顾致远的电话：“易小姐有空吗？”
　　易萱不介意去顾家是因为喜欢和苏沐在一起时的舒适感，而顾致远虽然不至于让她难堪，但终究两个人在一起时是无话可说的，他却突然给她打电话，约她去他的公司。但是，该应付的还是要应付。
　　顾致远派人去接她到公司。
　　易萱在车上理了理思路，顾致远来找她，无非是那么几种情况，到底要走哪个路数，去了也就知道了，无谓多想。
　　不久就到了他的公司楼下，顾致远的公司和他的气质如出一辙，黑白，线条分明的冷漠。
　　一路有人引路，直到他的办公室，路上安静的不可思议。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桌椅、电脑、书架，连沙发都不见，更显得空旷。
　　顾致远请她在自己对面坐下，问她喝点什么。易萱回答他，“水就好了。”顾致远让秘书给她倒水。
　　待水送进来之后，顾致远开始向易萱说明用意。
　　顾致远先是将摆在他面前的一份合同推至她面前，易萱打开先大略浏览了一遍，原来是走这个路线。
　　“易小姐大概也看出来了，家母十分喜欢你。但是目前对于谈感情这方面，我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什么兴趣的。所以想请易小姐合作。”
　　“我可以陪你演一场戏，但是有结婚的必要吗？”
　　“易小姐大概还不够了解家母，家母虽然为人十分和善，但是没有那么好糊弄。”
　　易萱一时没有接话，她想到两人合演一出戏这种老戏吗，但是没有想到要演的这么真。结婚，便有些麻烦，太多变动。她也是有些顾虑的。
　　“我开出的条件一定会让易小姐满意的。”
　　精明的生意人，一早就将她的身价看的明明白白。
　　易萱看了眼她的价格，也许是因为已经被挑好可，所以价格给的很不错，看来他这个商人不算是奸商。她这一生，靠自己想赚到这个价格，大概率是不可能了。若是顾致远让她自己开价，她未必有勇气敢狮子大开口到这个程度。顾家一家人都算是抬举她了。
　　“三年内不可以离婚。若是我提出离婚，会再给易小姐双倍的价钱做为补偿。前提是易小姐绝不可以出任何让我为难的丑闻。自然，我是希望和易小姐的交易可以长久，所以结婚时每月我会另付你一笔钱。”
　　顾致远接着说，“但不管什么情况下，我们两人若要离婚，孩子始终归顾家，也不会限制你来看孩子，我还会负责你每月的赡养费。我想这样的条件还算是公平。”
　　易萱仔细看了合同，合同里的细节写的条理分明，这一切在他应该只是一个不太难谈的生意。
　　“易小姐若是不愿意，请原谅我的冒犯，我们就当今天这一切没有发生过。”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语气中却有一种肯定，这句话他说的反倒有一番客套的意味。
　　易萱没有抬头看他，
　　“其他的都没问题，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生孩子。”
　　自己的人生，她可以随意做什么选择，再荒唐也好，选错了，自己受着就是。可是孩子，她没有权利替他选一个荒唐的剧本。
　　顾致远有点诧异，考虑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在合同上加一条，是否要生孩子，以易小姐的意愿为主。我想，过一段时间也许易小姐会发现替顾家生个孩子，对于你的后半生更有保障。”
　　易萱不置可否。
　　“那今天就到这里，我让人送你回去。等合同改好，我再联系你。
　　“不用送我了。”
　　“好。” 随即叫进来秘书，原路送了易萱出去。
　　要出去走走，就在刚刚她把自己卖了，卖了一个不错的价格。顾致远说的是找她合作，她当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自己是他的合伙人。他出了钱，她收了，以后他就是她的老板，她会做好一个本分的下属。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送走易萱，顾致远找来杨越泽。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杨越泽问他。之前顾致远让他去调查易萱，他以为只是单纯的怕易萱对顾家别有所图。想不到，别有所图的居然是他顾致远。
　　“这是目前最方便的解决方法。她若一直不愿意生孩子倒是个麻烦，将来他们还是会想要个孙子。不过短时间内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先这样吧。”
　　“你要想结婚了，何不如去找姜研，苏伯母不见的就不喜欢她。”
　　“她想要的比钱多的多，我给不了。”
　　顾致远摆摆手，不愿意多说，“你去把合同改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如果我妈来问你，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杨越泽叹口气，“行吧。”

　　下一个周末，在同样的地方。
　　顾致远将改好后的合同递给易萱，“合同已经改过了，易小姐看一下。“
　　易萱看过一遍，觉得没有问题。手中拿着那一纸合同，有种虚幻与现实交错的感觉。王子与公主，不，这才是属于她的剧本。
　　顾致远递过笔，“易小姐是否还需要时间考虑。”
　　她摇摇头，对易萱来说，成长的意义，不过就是褪去幼稚的幻想，逐渐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如今她很知道，太知道了。所以，没什么好考虑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有一点我需要再向易小姐强调一下，我们是协议婚姻这件事你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我将像你索取赔偿金。“
　　“明白。”
　　“另外，短时间内我不打算办婚礼，太费时间。我父母这边，我们领完证回去告诉他们，我会和他们说好的。关于令尊令慈那边，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陪你去拜访一下两位。“
　　“不需要办婚礼的话，我想就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了。“
　　“那更好。” 见长辈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下周一可以去领证吗？”顾致远问易萱。
　　“可以。”
　　顾致远拿出准备好的支票和银行卡推给易萱。
　　“易小姐，合作愉快。”
　　易萱拿起来，薄薄的一张纸，一张卡片，微凉的，光滑的。这是她用接下来三年的生命换的。不过其实易萱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受，三年时间实在不算什么，对于成年人来说，时间过的再快没有，十年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可不像是年少时，三年五载便觉得是人的一生一世。能用三年时间换她余下时光的自由，真是天大的幸运。
　　然而她出卖的不仅仅是三年的时间，她当然知道，只是，并不在乎。
　　易萱坦然将它们装进包里。
　　顾致远叫进来一个人，三十五六岁模样的工作女性，一身利落的工作套装，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模样非常精明。
　　“这是杨珊，以后就是你的助理。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她。”
　　“易小姐，请多指教。”
　　“杨珊会带你去挑戒指，而后带你去看房子，你挑一套搬进去，结婚之后和我父母住在一起的会有些不方便。我一会儿要开会，就不和你去了。”
　　作为他的顾太太，总不能有一天被别人知道她还在租房子住。
　　“易小姐请。” 杨珊在前面引路。
　　车等在门口，杨珊给易萱介绍，“这是季师傅，以后就是易小姐的司机，我已经将电话发给您。”
　　车子开到一家知名的珠宝店。钻石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让人眼花缭乱。
　　店长看到杨珊很快迎上来招呼，“杨小姐。”
　　“这位是易小姐。”
　　“易小姐好，戒指已经准备好，两位请随我来。”道具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他一早就确定她不会拒绝。
　　并不带两人去看柜台里展示出的，店长转身捧出一个黑色丝绒底托盘。易萱不懂钻石的好，只选自己喜欢的样式。
　　“十分雅致，易小姐好眼光。”易萱相信不管她挑哪一个杨珊都会这么说，她自己也有一套奉承人的说辞，大同小异。
　　杨珊在白色订单上填写信息，留下地址联系方式，没有付款这一步骤，只签了她的名字。
　　如今谁还好意思钱包里放大把纸钞，连刷卡这个动作都怕显得俗气。
　　“易小姐，那我们现在去看房子吧。”

　　另有一个人带两人去看房子，姓何。
　　对她毕恭毕敬的说：“易小姐，我姓何，您叫我小何就可以。我现在带您去看房子。”
　　听口音，像是广东人。瘦高的个子，高颧骨，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看过去应该比她小几岁。
　　每到一处都十分专业不带遮掩的同她介绍这个房子的优点缺点，周围环境。金钱能换来某种程度上的更加坦诚。
　　房子有各种大小各种布局。
　　曾经她为之苦苦挣扎，日夜不敢停歇，垫起脚尖努力去够触的东西啊，其中艰辛自然无需赘言。于他呢，是不值得花费时间看一眼的。
　　看多了，却也是的确是十分累人的。累的到后来，连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还好她终于遇上了一个算得上十分中意的选择。一梯一户的套房，在高层。面积在看过的房子中算是小的，但对易萱来说，已经觉得十分宽敞。房子有个十分宽大的阳台，站在阳台上能望见旷达的海景。说不知道金钱好处的人真该看看这个风景，简直无可比拟。她几乎可以确信每日看这样朗阔的美景能够令自己多活几年光景。
　　最好的是，房间的布局。两个差不多大的卧室，中间通过两个宽大的衣帽间相连。这样的布局两人分房也依然十分合理的感觉。当即就定下了。
　　易萱回到家时，发觉已经是全身酸疼。拥有亦是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