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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积雪的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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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前尘往事了。过去的事总归是已经过去了,该学的教训,她也都学到了,无谓再纠结于过往。
易萱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起来做卫生。
地方不大,全部收拾下来却也并不轻松。易萱累出一身的汗,淋浴换上干净的衣服。窗外已经暗下来,早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停下来才发觉自己已经饿的饥肠辘辘。冰箱里空无一物,只得叫一份盒饭来吃。
易萱蜷在茶几前吃饭。电话铃响,是妈妈发来视频通话,知道她今天回来。
“妈。”
“怎么才吃饭,刚睡醒?” 妈妈知道以前她每次长途的旅程回来总要先昏睡半天。
“刚做会儿卫生。”
妈妈在屏幕的那头细细的打量她,“ 你是不是又瘦了?”
做父母的总是这样,只要你没有胖成脑满肠肥的样子,便觉得你瘦的过分。
“我只是不胖,妈妈,你不知道我为此付出多少努力。”
妈妈的话题突然的就转到另一地方去了,“你隔壁潘姨家的女儿这个周末又回来了,你没见到她那个小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不知道多可爱。”
易萱只知道若十个小时不停有个尖细声音在耳边哭闹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你看,人家嫁的近多好,周一到周五上班住自己家,一到周末就能带着一家人回来,热热闹闹的。她老公工作又稳定,她自己一个月也有几千块的工资。现在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生了两个孩子,不愁吃不愁穿,过的多幸福。”
她简直无话可说,似乎女人只要不饿死,不冻死,有家可归就该感激涕零了。
“妈,这种幸福不适合你女儿。” 这句话她都不记得自己说过多少次。
“那你真就打算一辈子自己过?”
“为什么不?我自己现在就过的很好,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她不觉得那些结了婚的朋友比她过的幸福。
“你现在还年轻不知道累,总有一天你会觉得疲倦。”大人总是这样不讲理,她年纪大不大总根据他们当下的需要在改变。
“妈妈,你不疲倦吗...”
易萱从小看妈妈被困在家庭之中,眼见她的青春美丽一点点在无尽的琐事之间被磨灭。她实在不懂母亲为何还对婚姻有如此的迷信。
她是自私的,并不打算用自己的光阴去成全某一个男人的圆满,成日跟在他身后捡他四处乱丢的臭袜子。
“萱萱,不是每段婚姻都是这样。” 妈妈的语气让她内疚,她不愿意妥协,但是每次的不妥协都会伤害这个爱她的人。
“妈,我今天很累,不想再说这个了。”她所见过的婚姻,不幸都是相似的。她父母的婚姻并不是最不圆满的,只有更差,但是何必说呢?个人有个人的所求如此而已。
“好吧好吧,那你好好休息,自己注意身体。” 妈妈停了一会儿说,“女儿,妈妈想你。”
“我也想念你,妈妈。” 她何其幸运,遇上这样好的一个母亲。
挂了电话,易萱的眼泪流下来。儿女总是比父母无情一些。
晚一些时候,陈西上门来找她。
“你不出去约会,上我家来做什么?” 其实易萱很明白陈西为什么上她这儿来。
“我不是听说你今天回来嘛。担心你故地重游,触景生情。” 陈西双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朝她眨巴眨巴,怪不得那许多的男人明知没有结果还是要前赴后继的爱她。
“都过去那么久了。” 陈西是在她和景焕分手半年后知道的这件事。
陈西闹着要给她过生日,生日上却始终没有景焕的踪影。
陈西同她多年的好友,知道事情有所不对,缠住她问,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易萱尽量轻描淡写的给她说了经过,还是给陈西气的一脸苍白,全身发抖,恨不得立时杀上门去报这一笔旧账。
易萱拉住她,“都过去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你这时再杀上门去早已经是再而衰三而竭,气势上是立不住的。再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他付出的多,对一个其实没有那么爱的人愿意那样去付出,想来我也没有吃亏。”
陈西挣脱不掉,最后也只能是在言语上狠狠了问候了一下景焕。
“过去那么久了,你一个正经男朋友都没有再找过,是不是忘不掉他?”
把她想的太痴心了。
易萱整理行李箱,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给程玥带的小礼物,递给她:“给你带的礼物。”
陈西笑呵呵的接过去,立马去拆包装,“让我看看你又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一边拆一边继续嘟囔,“但是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转移话题哦,说说看,是不是还没有放下他。”
“我找了,你也是见过的。”易萱把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抖开。
“哇好漂亮,谢谢你萱萱。”程玥一把从侧面抱住她在,在脸上亲了一口。
易萱往侧边偏头,去躲开她。
“快,来帮我戴上。”
易萱接过陈西手中的项链,让陈西在她前面半蹲下来,将手中的项链帮她戴上。
陈西挪到镜子前面,一边换各个侧面照镜子,一边继续同她聊天,“那几个你哪里有认真在谈的,都是敷衍我。”
“不合适也没有办法。何苦堆在一起互相耽误。”
“你根本没有想要用心去接触,再合适也不合适了。”陈西叹口气,“你现在甚至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我了。”
“结果都一样,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再说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了,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陈西翻了一个白眼。看易萱整理好箱子,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滚起来,“收拾好了?走吧,我请你出去吃好吃的。”
“改天吧,今天太累了。”
陈西这样精力旺盛的人是不大能体疲倦的。第二天两人便越出去吃中饭。
陈西刚坐下,迫不及待的招呼服务生要点餐。
一个十分年轻模样的小男生很快过来,奉上菜单。给两人倒水。
易萱端着杯子喝水。陈西已经快速的翻完菜单,点下几道菜,
“好了,就这些。你要尽快帮我上哦小哥哥,越快越好,很快很快的那种。”
年轻的小男生脸红红的,“好的,我帮您催厨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西长的实在好看,似乎从未见她撒娇被人拒绝过。
懂得如何撒娇的人是幸运的。一定是曾经明确的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想要的事物,温言软语,便会有人想方设法送到面前。也一定是依然相信着自己是可爱的,不然便会失却这样的勇气。
易萱等小男生走远之后,笑着对陈西说,“这么小你都不放过。”
“天地良心,我没有想对他怎么样,我是真的饿了。萱萱啊,我真快饿死了。”
说实话,连她也喜欢陈西撒娇的样子,因为天真不世故,撒起娇来浑然天成,偏偏还长着一张那么美丽的脸,看着十分可爱。不像那些失败的例子,对自己是否依然可爱不够自信,用力过猛,显得矫揉造作让人看轻。
陈西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是因为谁呢?”明明约的是吃午饭,十二点打电话给她,竟然还未起床。
电话铃在这个时候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的那头跟她说,“ 是易萱吗?”
“我是。” 易萱很惊异,“你是?”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我是苏沐。” 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打电话来。
“想请你上我们家吃饭,晚些时候有空儿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热诚。
易萱婉拒,本来就和陈西约了一天的时间,总不好半道自己又另赴他约。
苏沐却请她带上陈西一起,盛情难却。陈西用眼神示意她并不介意,而后约下时间。
“那么到时候我派车去接你们,还是上次的地点。晚些时候见。” 实在是诚意十足。
易萱放下电话,跟陈西简单说两人认识的经过。连陈西也惊叹苏沐那样的热情。
“苏沐,这个名字不是很常见,可是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陈西也如是说。
这时候刚才的小服务生已经把第一道菜送上来了,带着些腼腆害羞的样子。陈西朝他甜甜的一笑,“谢谢你,你救活了我。”
当真丧心病狂。
陈西吃了几口东西,忽然想起什么来问她,“她是不是有儿子?”
“嗯,提起过,比我们大两岁。”
“那就对了,大概就是看上你了,想让你给她当儿媳妇吧。”
易萱觉得不大可能。看苏沐的家世,应该不会缺少想要嫁给她儿子的人,两人一面之缘而已,不是深交,怎么会轻易作出判断。
“今晚就知道了。我猜,她儿子肯定也会在的。晚上得给你换身衣服,不能再让你穿的跟个修仙的似的。”
司机准时在楼下接她们。陈西看到门口停的车,给易萱递了个眼神,眼神里光芒熠熠,而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司机不是昨天见过的那个,年长一些,做一样的穿着。他戴着明晃晃的白手套给两人开门。
车子很快就平稳的驶离了闹市区,越开就越往安静的地方去。易萱和陈西两个人在车上没什么话,大概是因为有外人在,一向热闹的陈西也安静了下来,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萱的心里此时倒没有了原先的那许多顾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上的香气让人心安。
那香气十分的突出,初闻清新像刚剥开的橙皮,让人心里便一下安静下来,细细品味,仿佛又能闻见薰衣草的气息,浅浅的香甜并不腻。花香过后,带人置身于一片树林,能闻见树木的苍穹带着湿润的水汽。
这样的气味,应该来源于一个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那样的地方。让她想起《三体》里罗辑带着他的梦中情人安身的欧洲小镇。雪山脚下,湖泊,森林,只有她和他。
她的思绪游离飘荡,总是这样没有方向的乱走。
车外的风景已经变的十分陌生,她在这个城市这么多年,却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路面依然是十分开阔的,路的两旁却只能见到排列有序的树木,没有门店,不见行人。树木之后也不见有任何建筑,一片空旷。仿佛是一个被这个繁华嘈杂大都市所遗忘的角落。
车子终于驶离大道,开入一片小区,路面陡然变窄,也有了高低起伏,更多的树木,树影绰绰。
弯弯绕绕,进了一扇大门,又开了一会儿。车子终于在一座白色洋房前停下来。白的如此骄矜,若是没有足够的财力维护,两三年时光便足以令这白色褪成暧昧不明的黄。
苏沐竟然在门口等她们。
“易萱,很高兴再见到你。”苏沐伸开手来抱她,看来住在国外的时间多一些,行的是外国的礼仪。
“这是陈西。”
苏沐同样伸手拥抱她。
“你们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沐姨。天色还早,我先带你们去院子里喝点茶。”
苏沐带着她们往里走,沿着草坪中央的石子小路绕道屋子的后边。
房子后面是另一番天地,草坪开阔,蓝天白云,天气似乎在这里都更可爱一些。
院子中间架起了一把阳伞,阳伞底下已经布置好了桌椅,铺着桌布。桌布柔柔的垂着,在空中悠悠的荡着。桌上茶水杯碟已经备齐,只等她们入座。
苏沐带着两人坐下,给她们倒茶,
此时两个白衣黑裤的女佣端着银盘子送来茶点,摆好后,其中一个就接过了茶壶。之后就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看准了时机就会上来帮忙添满茶水。
院子里有风,茶水的清香,十分舒适。
三个人的谈话也如流水,平缓安静的向前。没有非去不可的目的地,聊到哪里就是哪里。
苏沐问两人的职业爱好,都是初识交往时最先会问到一些基本问题。听说陈西是服装设计师,问她最欣赏的是谁,两个人说的名字都长而绕的,易萱一个都不认识。也聊最近的风格走向,看了一些陈西的作品,苏沐很是欣赏。向她要了名片,承诺她要帮忙将她的衣服介绍了认识的朋友。
后来也跟她们两说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说小的时候贪吃,跟着男孩子去爬树摘桃子吃,摔了下来,磕掉了一颗门牙。桃子是没有吃上的,顶着漏风的一口牙被人笑了很久。
苏沐如此的亲近她们,只像是比她们稍长几岁的前辈。
三人说话间,有人沿路过来,是个中年男士。
男士人未至声先到,“让我也听听,聊什么如此开心。” 声音十分爽朗。
苏沐看向他的脸上泛出极其柔和的光芒。男士先走到苏沐身旁,拥抱她,轻吻她的面颊。而后转过身来同两人握手。
顾嘉辰,苏沐的丈夫。这两夫妻简直年轻的不像话,易萱如何也不能相信他们能有和她一般大的儿子。
女佣来请,说晚餐已经备好,四个人离开院子一同往餐厅去。
顾家内里并不似中式豪门宅邸那般,装饰的金碧辉煌,各式名贵家具摆的满满当当。相反十分简洁,布置雅致。
晚餐内容十分丰富,不知是提前准备过还是一贯如此。菜式并不追求名贵,都是寻常食材,却烹饪的极好,搭配的新鲜健康,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用餐时并没有其他人,易萱想果然并不如陈西所以为的那般。
在饭桌上却知道原来顾苏二人有三个儿子,最大的比两人大上两岁,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常年居于国外。
十分美满的一家。只可惜顾苏二人一心想要一个女儿,最终没有如愿,因此偶然遇见易萱觉得投缘才格外喜欢。
原来如此。
吃过晚饭,又留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
直到时间不早了,两人真该要走了,苏沐才恋恋不舍放两人回家。
“花房里种的花这几天开的正好,我带你们去,给你们剪几枝带回去。”
偌大的玻璃花房,各色花草,在夜晚星光般璀璨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梦幻,
苏沐给两人各摘了一些花,花房的角落里有包装的各类材料,三两下就打出两个花束给两人拿着。
两个人抱着花,苏沐送他们出去。
三个人穿回大厅时,正有一个年轻男子近来,应该就是苏沐的大儿子。一眼看到他,易萱的心中也忍不住惊叹,这样漂亮的一个人。身型高挑挺拔,线条分明。全身上下带着书卷气,偏又穿着十分时髦。以这样的身姿容貌,哪怕他是不学无术身无长物外加家境清寒,只怕也挡不住天真少女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妈,我回来了。”神色带着疲倦。
易萱注意到身旁的陈西向她露出得意的神情。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不过也刚好,这是妈妈刚结识的两个朋友,你替我送她们回去。”
“司机呢?”
“就你何叔在,一会儿我和你爸要出去一趟,让他送我们。” 苏沐想起来要给他们互相介绍。眼前这人正是她的大儿子顾致远。
“顾先生刚到家,辛苦一天,实在不必特意送我们。”
“那怎么行呢,是我特意邀你和陈西来,这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易萱正要接话,顾致远先开了口,“易小姐不必客气,我送两位。”
陈西此时突然插话,“顾先生你送易萱回去就好了。我晚上和朋友有约,相反的方向。”
“那么陈西你就同我们一道走。” 苏沐向陈西眨眨眼。
易萱想只怕顾致远此时已经当她们全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但木已成舟,她也无心解释。
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话。送他们走时苏沐脸上高兴的神情已经很明显了。陈西的猜测果真是对的。
只是为什么呢?又为什么会是她?
她如何也想不明白。
至于顾致远,当下她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为何他会那么爽快的答应送她回家。后来也就想出来了,苏沐如此尽心于这件事,他是看出来了这一趟自己是早晚要送的。
顾致远的车内没有用香氛。易萱坐在他的隔壁,就能很清晰的闻见他身上的气味。一种冰冷的香气,像是雪松,盖满了厚厚的积雪,若是轻轻碰一下,便会摇落一堆白雪。
倒是很适合他。
如此清冷的味道,再怎么瞌睡的人靠近他应该都会瞬间清醒。
易萱抬眼看了看车窗玻璃上倒映出来的顾致远的侧脸,很快又将眼神放向了窗外。
车子在一路沉默中驶向终点。
“是这里吗?”
“是的,谢谢。再见顾先生。”
“再见易小姐。”
两个人都说着再见,然而应该不会再见。
晚上陈西给她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片报道,标题:陨落的天才设计师。
易萱正打算放大的照片仔细看看内容。陈西打来电话,十分激动的样子。
“萱,我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说过苏沐了。你记得之前我们在家里看过的那本杂志上,有一篇文章专门介绍一些年少成名的设计师,后来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都默默无名。”
是的,她想起来了,苏沐,那时她与陈西十分感慨,因其年轻时的作品就十分吸引人。杂志上猜测她年纪轻轻便江郎才尽。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只是嫁入好人家,不必于此幸苦专研。但,终究是可惜了。
后来苏沐再约易萱时,易萱便以工作为借口推掉了。
陈西知道后,十分不解,“为什么?顾致远简直就是现实中的白马王子。”
顾致远也许是王子,但是她不是落难公主,也不是破败贵族家的千金。她若出现在童话中,是没有名字没有台词的过路人,是公主王子故事未开始前没有文字的那段空白。
“易萱,美好的事物,只在乎曾经拥有,试一试不好吗?”
按她的意思,这样的男子,哪怕最后不能天长地久,曾经拥有也是好的。看,其实她心中也是觉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终究不会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