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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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新年的第一天不用早起，嵇绍也睡到了日上三竿，惺忪睁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阿衷的床榻上，微一吸气周身也染上了阿衷身上的清甜味道，似是想起昨夜的亲密，嵇绍不由低头偷笑，正笑着却发现身旁的位置空了。
“咦，阿衷呢？”嵇绍心道。
掀开被子起身往院里走去，正午的阳光正洒落在院中那人身上，那人一身白衣，发丝随意的披在肩上，正抬手轻够树上开着的梅花，此番让嵇绍竟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慨。
不忍打扰这一景象，嵇绍默默地倚在门框上，含笑的盯着眼前，享受这片刻美好。
谁知那人又突然回头，看到他灿烂笑道“阿绍，你醒啦。”明眸皓齿，风华难掩。
心跳仿佛停了几拍，稳定心神道“嗯，怎得起这么早，昨夜醉酒头还疼吗？”
“不疼，也是我之前从未喝过酒，谁想我的酒量，嘿嘿，还好有你在。”司马衷轻轻挠了挠头笑道。
是啊，还好是我在，这小傻子看起来似乎心情挺好，嵇绍心笑道。
“对了，收拾收拾，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嵇绍道。
“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吃过饭，嵇绍将一些阿衷爱吃的小食点心都放在马车上，又给阿衷带了厚厚的披风，告诉了车夫老李他们要去的地方，便也进了马车。
一路上阿衷都好奇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奈何无论他怎么问，嵇绍都巧妙地岔开了话题，几番下来，阿衷也有些累了，吃了几口点心便在马车的颠簸下阖眼睡着了。
终于在太阳将要落山时，马车停了下来，轻轻摇醒在自己肩头睡着的人道“阿衷，我们到了。”
闻声揉了揉眼睛，茫然的望着嵇绍“嗯？”
“到啦，走吧。”嵇绍笑道。
刚一下马车，眼前的景象让司马衷瞬间困意全无。
不远处屹立着一座山，峰岩青黑，遥望如苍黛，雄伟秀丽又神秘莫测。
“这是？”
“这是黟山，古时候都称它为“天子都”，相传它是天帝和神仙的居所，黄帝也曾在此炼丹。后来到秦代时，又因为它的颜色渐渐称它为黟山。走吧，上山时我再给你讲它的故事。老李你就在这附近的驿馆住下，等我们回来。”
“是，大人。”老李恭敬道。
二人朝山中缓缓走去，路两旁树木交错，山林幽静，忽然一只通体棕黄，腹中部灰色，眼圈白色并沿上缘形成一窄纹向后延伸形成清晰眉纹的鸟落在了头顶的树上，声音洪亮悠扬的叫着。
“阿绍，这是什么鸟啊？”惊奇道。
“是画眉。”
“这个，这个呢？”又飞来一只嘴赤红，通体暗灰绿色的小鸟。
“红嘴相思鸟。”
“那这个是？”
“这是白胸翡翠。”
“哇，这个嘴巴好长啊，它是谁？”
“它是白鹳。”
“这个是红嘴相思吧，刚才见过。”
“嗯，，，这是黄腰柳莺，也差不多，，，”
“阿绍阿绍，那是梅花鹿，我认识！”
“阿衷真聪明。”宠溺笑道。
一路上嵇绍都在就阿衷的问题认真解答，这山里的珍禽异兽让阿衷兴奋的眼花缭乱。
“阿绍，这黟山真有七十二峰吗？”
“嗯，这七十二峰中就有以黄帝、浮丘公、容成子三位仙人命名的轩辕峰、浮丘峰、容成峰。桃花溪中还有他们炼丹时用过的丹井、药臼。”
“阿绍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司马衷有些惊讶佩服。
“我父亲在世时就喜欢研究这些各地的名山大川，早年他游历四方，回来就会画一些图谱，《越绝记》、《山海经》我亦是是从小都看，加之我又在山中呆了九年，这些小动物倒是也认得不少。”嵇绍平静道。
“这些，，，小动物？”饶是皇家子弟都未曾见过这么多珍稀异兽，嵇绍倒是浑不在意的一口带过，司马衷内心的敬慕之情都快按耐不住了。
“累吗？”
“这么美的山，不累。”
天色渐暗，山里也有了些冷意，山风刮过独留树木摇晃，嵇绍将阿衷的外衣裹紧了些，垂下手自然的拉住阿衷的手道“就快到了，天黑了，走慢些。”
“嗯。”阿衷低头轻声回应。
嵇绍面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二人慢慢朝前走去，大约又走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漫天星斗挣破夜幕闪着光芒，月亮高挂，孤寂又温柔的照亮了前行的路，行至山顶眼前的文殊院三个大字潦草而有力的刻在巨石上，左有狮石，右有象石，很是喜人。
文殊院左侧洞上，一松倚青狮石破石而生，恰似挥展双臂欢迎远道而来的人。
终于登顶，远处的广阔视野一扫二人疲态，正兴致勃勃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人低沉的声音“二位施主，深夜来此，是为何求。”
转身望去，不远处的石岩上似是站立了一人，定睛一看应是一位布衣道人，那道人手持拂尘，衣袂飘飘，好不仙风道骨。
“打扰了，道长，我二人只为赏景而来，叨扰之处烦请见谅。”司马衷俯身礼貌答道。
道人闻言飞身落至二人眼前，打量了二人许久，后定定的望着司马衷道“奇了，贫道观人无数竟也是少见如此跌宕的命运，我观这位施主紫气萦绕福禄天然，命格虽极盛，可偏生不是帝王命，紫微星旁落，命格被迫改变难以支撑，因此自幼年便体弱多波折，成年后更是众叛亲离，一生不得安宁，命中应是权势泼天，可奈何你身处权势中心，这些却从不属于你，可怜啊可怜。”
那道人虽口中道着可怜，面色却未见一丝惋惜，更像是俯瞰众人命运跳脱六道之人。
司马衷听到这些话后并未反驳，只是本来飞扬的神情霎时间黯然无光，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嵇绍闻言挑眉笑道，“哦？这位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法号清一。”
“那请清一道长也替我看看相。”明明满眼的不在意，可偏生语气却认真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唉，我本不欲说，你二人命运皆跌宕坎坷，观你面相应是年少丧父，虽如此你命中却官星流通，格局清奇文武精微，若是为官定是官运亨通，不过你不畏权贵自成一气，且命中尚有一劫，此劫定生死，若能解，此后平安顺遂，若未解，便是不得善终。”
“多谢道长告知。”嵇绍微一俯身笑道，不再言语。
“你不问我此劫何解？”
饶是观人无数，清一道长此刻也有些惊讶于眼前人的淡定，寻常人若是听此劫数，定是哭天喊地的寻求指点，此人倒是特别。
“不问，人各有命，这命数我信，可我不惧，我的一生如何来活还是我自己来定，若是因为这命中劫数就担惊受怕，人生岂不无趣。”
“况且，就算我问，道长定也会说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吧。”嵇绍笑答。
......
清一面上掠过一丝赞许，一甩拂尘，“心无所待，潇洒随性，你这后生看得倒是通透。”
“也罢，我与你二人在这尘世中也算是有缘，今日我便送你八个字，你且记住‘顺心而为，初心不变’，或许会有转机。”
言毕飞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徒留两人伫立，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只是二人手中忽然多出的两枚玉玦提醒着方才的经历。
“阿衷，怎么啦，还在想他说的话呢。”
“没有。”矢口否认，眼神却是藏不住低落。
夜风吹过，扬起两人的发丝，嵇绍不再追问，一把将身侧的司马衷拉至眼前，目光炯炯明亮更甚那星辰。
“阿衷你看，这漫天星月送给你，你尽管往前走，我永远在你身后，这世间纵然疯狂，我定护你一生不染一尘。”
司马衷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微微有些失神，面前的人目光清醒坚定眼神执着，身后的星月皆为背景为他映衬，连司马衷自己也不明白，二人的关系怎就变得这般亲密，可他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欣喜，欣喜自己这一生能遇到一个如此温柔惊艳的人，欣喜自己初入世事的快乐都曾与他分享，欣喜他这般的宛若谪仙的人竟愿为自己染这俗世的浑水。
道人的话还在耳边，并未出乎意料，自己的命运不就是这般么，只是眼前的人，确是闯入自己生命的意外。
“你不怕吗？”司马衷抬眼欲说还休。
“怕什么？”
“怕世俗礼法、怕前路坎坷、怕流言蜚语、怕你的命运若与我相绊会浮甚连蹇，怕......”
“怕什么，若是与你一起会要我的命，便拿去，我只愿与你生死与共、福祸相依。”
我只怕没有你，从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在我看来这世间万物皆是为你啊，你就像那星月照耀了我整个人生，哪怕你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啊。嵇绍在心中默默说道。
“生死与共，福祸相依。”阿衷痴痴的念着这句话，晶莹的泪从眼眶滴落，自己明明不爱哭，却为何遇见这人后，每每都心软的想要落泪。
嵇绍将面前的人拉入怀中，拦着他的腰，抬手拭掉滑落的泪珠，轻声道“阿衷，不要哭。”
闻言，阿衷再也忍不住，也不再克制，将脸埋入眼前人的胸膛，轻轻啜泣了起来。
身为皇室儿女司马衷从未奢望过自己的一生还能遇见这般温柔的人，亦明白自己一直是个活在众人眼里的刺，不受重视没有期待，下毒意外这些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可偏偏命运让他一夜之间成了这大晋最尊贵的皇太子，更是有多少人巴不得自己骤然死去。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能让司马衷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活着的，存在着的。他原以为自己就会这般潦草一生，不知命运何时终结，就算登基也是个没什么用的傀儡皇帝。
上天垂怜，让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嵇绍，他竟然也开始期待未来，期待命运的精彩与未知。
“别哭啦，你看。”柔声轻唤着怀中的人。
司马衷抬头泪眼朦胧，身侧苍峰翠岳，云海翻腾，苍茫之间旭日东升，黛色山峦蒙上了金色光芒，不道云海深，渐觉云海沉。
星夜已经褪去，白昼悄然到来。
黎明破晓的朝阳似是在告诉二人，无论多久白昼总会到来，希望总会存在。
破涕为笑，是啊，纵使世事难料，生命短暂无常，可他却如此幸运遇见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人。念及此司马衷环住那人的脖子，用力抱紧。
嵇绍亦用力圈紧了司马衷的腰，此刻无关性别，命运交织的是一颗心与另一颗心之间深切的呼唤和应答。
尘世是非，躲不开人间风月。
人间风月，躲不开情深意长。
谢谢你，阿绍，前路有你，吾亦不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