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散事》我来山不孤

12、除夕

　　自从来了这汝阴郡，二人的关系不知不觉中好似更近了一步。

　　此地民风淳朴，太守府的官员们在郡丞李雄的带领下运转的很好，时至年末公事也少，倒显得嵇绍司马衷二人有些过分清闲。

　　嵇绍每日在太守府里翻看着汝阴地方志，可思绪有时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家中的那人，想他在做什么，有没有饿着，会不会无聊。

　　因此嵇绍总是归心似箭，片刻也不曾耽误。

　　总觉得一见到那人，万事万物仿佛都变的可爱了起来，世事安稳，宁静自在。

　　转眼到此地已有半月，再过两日便是岁末除夕，汝阴郡内的小贩早早都卖起了灯笼，爆竹，门神像，还有一些年节的小玩意，大街小巷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饶是太守府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心里都期盼着除夕夜与家人团聚守岁，顺便借着三日公假能好好陪陪家人。

　　嵇绍这几日便让府内官吏完成自己分内之事即可回家，众人都觉得这新任太守甚是会关怀体谅下属，内心不免更加高兴。

　　而司马衷这些天似乎是想把这些年来没逛过的街，没吃过的小吃，没见过的民间小玩意都体验个遍，整日等嵇绍一回家就拉着他跑到街上去，兴奋的买东买西。

　　明明是个富贵顶了天的人，可这些天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撒欢行径，让嵇绍不由感慨，原来皇家的孩子原来这般可怜，这是得压抑了多久啊......

　　不出几日，家里院子中已经堆满了各种风车、鬃人、面人、空竹、脸谱，正厅里的桌子上堆满了绿豆糕、龙须酥、米糕、马蹄糕、鲜花饼。

　　每每看到这些嵇绍内心都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带足了银子，不然堂堂太守还得问诸位府僚借银子那可真是太尴尬了。

　　今日是岁末，官吏从今夜起便可连休三日，嵇绍交代好众人检查好府衙的防火防盗事宜，又安排了轮流值守之人，向府衙众人拜了年后，便回到了太守府，刚一推开门，就看到穿戴整齐的司马衷，拉着他兴冲冲道，“走吧。”

　　“去，去哪？”

　　“街上呀，我昨日听卖糖人的老伯说，这汝阴郡里有一个做泥塑做的极好的人，他做得泥塑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可我这几日都没有遇见他，今日我们去看看他在不在！”

　　嵇绍闻言眨眼干笑，内心不免仰天大叫，这真是被放出来了啊，身体却诚实的走出了门口，嘴上还说着“额......好好，这就走。”

　　街巷上灯火通明，整个汝阴郡都张灯结彩，沉醉在节日的喜庆中，人人脸上都堆满了笑意。夜市刚刚出摊，司马衷左手糖葫芦，右手糖人好不快活。

　　“热腾腾的包子嘞~刚出锅的包子~”

　　“阿绍，包子包子！”

　　摇头轻笑出声，嵇绍走上前去，刚付完钱，司马衷便将手上的零嘴都塞到了嵇绍怀里，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过老板递来的包子就准备往嘴里放。

　　“小公子，小心烫。”老板笑着提醒道。

　　“哦，谢谢伯伯。”

　　司马衷将兜着包子的油纸轻轻合住，捧在手心里，这才又向前走去。

　　忽然有几个苹果滚在了他脚下，原来是前方的小贩不小心推翻了车，苹果撒了一地，司马衷忙将手里的包子塞给嵇绍，弯腰将脚下的苹果一一捡起，递给小贩，小贩感激的连连道谢，他却笑着摆摆手朝前走去，不一会儿又被前方的泥塑摊子吸引住了。

　　嵇绍捧着包子和刚才那一堆零嘴，凝望着前方的人，亦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司马衷亦没有将眼角那颗小小的疤染成金色，整张脸却依旧好看的打紧。

　　他们就像这人世间最普通的两个行人一样，亦跻身在这热闹的市井间，体会着难得的喧嚣与快乐。

　　回过神来，向前方望去，那人亦在泥塑摊前兴致冲冲地回望他，用口型说着“阿绍，就是这个老伯。”

　　一身白衣，不染尘埃，衬得周遭的阑珊灯火都黯然失了颜色。

　　快步走上前去，那人群中的老伯正在专注的捏着一只仙鹤，那模样果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起来一般。

　　司马衷悄声在他耳边道“我们把这个买下来吧，我觉的这鹤，好像你。”

　　嵇绍垂眸轻轻应了，待那老伯捏完，便付钱买下了那个仙鹤泥塑，身旁人拿着那泥塑，笑意盈盈，爱不释手。

　　二人又前往望春小楼打包了一堆司马衷爱的吃食，顺便给自己买了两坛当地的屠苏酒，这才悠悠地往回走去。

　　今夜便是除夕了，家家户户都会齐聚守岁，官员按惯例，明日便可不必去府衙了。

　　嵇绍原本就独来独往惯了，加之为了司马衷身份考量，并未再招仆役，因此除了跟他们一起从京城来的车夫老李被安置在后院，这偌大的府邸就只有他们两人。

　　二人将早就购置好的门神像和对联贴好，又在府门口挂了两盏大红灯笼，接着将从望春小楼打包回来的年夜饭一一摆盘，这万事俱全，整个太守府是有那么些年味儿了。

　　刚在院内石桌前坐定，司马衷非吵着也要喝酒，说新年就该喝屠苏酒，嵇绍没办法，只好给他倒了一小杯，又怕院子里起冷风，去屋里拿了披风给他穿好，点燃了炭盆。

　　终于诸事都安排妥当，二人吃着果脯小吃，赏着月色，听着街上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各自激动的等待着新年到来。

　　这是不一样的除夕，只有他们二人的除夕。

　　子夜，整个汝阴郡放起了烟花，繁光缀天，终于，新的一年到来了。

　　漫天的烟火将院子映衬得很亮，嵇绍从怀中掏出一个别致的银镯，那镯子通体银光，却并无任何花纹，只在镯子两侧雕出了竹节的模样，在烟火划亮的夜色里更显得精致特别。

　　将司马衷的手拉过来戴了上去，大小正好，“新年快乐阿衷，这是我在山中自己打的镯子，送给你，希望你往后都平安顺遂。”

　　嵇绍望着自己的满眼堆满了温柔笑意。

　　“还有这个，给你压岁，不多但也算我的心意。”

　　司马衷呆愣了很久，望着手腕上那一抹银色和手里红布包着的小小银锭，有些不可置信，半响才回过神抬手抚摸着那银镯道“阿绍，这是我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你。”漂亮的眼睛似要泛起雾气，却又被生生压下。

　　“可是我都没有准备礼物送给你。”阿衷有些失落的低下头，然后又有些恨自己这些天只顾吃喝玩乐，不似嵇绍这般用心还特意准备了新年礼物。

　　“无妨。”你在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嵇绍心道。

　　司马衷举起杯子，低声说，“那我陪你喝杯酒吧，也祝你新年快乐，事事如意。”

　　“好。”嵇绍莞尔，也举起了酒杯。

　　二人举杯相碰，随即仰头一饮而尽。待嵇绍还在回味这汝阴的屠苏酒果然够烈时，面前的司马衷竟直向后倒去，一个箭步将人拉入怀中，司马衷面色泛红，嘴里呢喃不清，看样子竟是醉了。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司马衷似乎没见他喝过酒，可不想这酒量竟然......

　　嵇绍扬唇，果然以后还是让他继续喝喝酸梅汁好了。

　　嵇绍将人拦腰抱至里间，刚把司马衷放到床榻上，想着该给他熬碗醒酒汤，不然醒了该头疼了，正欲转身离开，却被醉意朦胧的司马衷一把抓住了手。

　　司马衷虽然纤瘦，可借着酒劲力气也不小，来不及反应的嵇绍竟被拉的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那人身上。

　　忙用手撑着床榻，惶然抬头，二人的脸只隔了不到半寸，骤然放大的俊美五官，尤其是那微张的粉色唇瓣，看的嵇绍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心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燥热。

　　而身下的人好似还在笑着呢喃什么，俯身仔细一听，司马衷正迷糊的嘟哝“阿绍，喜欢。”

　　霎时间酒香四溢，好闻的打紧，眼前场景太过让人把持不住，起身欲走，却被身下的人紧紧拉着，嵇绍苦苦撑着手臂，眼前的人竟不自知的轻哼了一声，似是有些渴。

　　司马衷只觉喉中干涩，不自觉的伸舌舔了舔，却正碰上了嵇绍的唇。

　　嵇绍大吃一惊，心中那强压下的渴望瞬间也被重燃再也无法浇灭，借着酒意，轻轻吻了下去，唇瓣柔软触感极好，辗转反侧间司马衷似是想要呼吸，微微轻启了那诱人的水唇。

　　看着眼前人半带酡红的脸庞，嵇绍勾唇，探入了那微张的口中，口中甜香，好似还有一丝糖葫芦的酸意和着肆虐的酒香，那感觉真是太过美好。

　　司马衷昏昏沉沉，只觉得似有什么在舔自己的嘴角，又有什么柔软清香的东西探入了自己口中，头还是很沉，微微睁眼，借着亮光朦胧的眼中却印入了嵇绍那清冷微闭的眉眼，好看非常，此时似乎还带了点莫名的专注与柔情。

　　似是感觉到身下的人睁眼，嵇绍也睁开双眼，眼睛一弯竟笑了起来，刹那间潋滟非常，醉意盎然的司马衷哪里经得起这一笑，当下已招架不住，不知所以，只是迎着嵇绍的动作，适应的配合着，感觉到他的变化，嵇绍笑意更甚，内心的欢愉似要从胸腔中溢出。

　　窗外明月高挂，烟花四起，屋内情愫暗生，意乱情迷。

　　上天啊，我愿舍弃一切，换与你今生白首。

　　一生太短，我愿永生永世。

　　凛冬尽散，星河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