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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顾山河(一) ...


  •   陈陆川是一位卖茶的,开了铺子早上就是烧水,晒茶叶,顺便把后院落下的樟树叶子扫了,有客人了就去把茶端上来,他店小,没有小二,但人来的也不多,生意也没有亏过,但收入确实不高。
      “你还去皖南那里拉茶叶啊,这不是浪费吗?”杜明是他的客人,算是经常来的客人,这老板去皖南拉茶叶,一去就是半个月的,拉来的都是好茶一大把的,但就这旮旯头里哪有人喝的起?这样几乎是亏本的,不讨好的生意让杜明看着心里发苦。
      杜明儿时不喜欢和外面和一大缸粗茶人坐在一起,他经常找了里面的位置,顺便拿了隔壁买的茶点一起吃,这一个习惯,一待就待了十年。
      “我是要去的,不得不去。”陈陆川道,他还年轻,刚过三十二,什么都好,会认字还会一点正骨,就是没有娶老婆,连姑娘家都没有看他带过,下雨在店铺里,天晴在店铺里,就连当今皇帝老儿没了,他才在外面满是白纸的街道闲逛,看上去还挺开心的,杜明总是有一种错觉,此人有造反的心里。
      陈陆川喝了一口茶,看着门外,外面青石板来来往往的人,还有马蹄声,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去去的,他看着门槛那里地势不平,屋檐的水都落下来积在那里。
      “算日子,你是明天去皖南吧。”杜明问道,屋里还开了窗,外面的桂花开了,一股清香,他不由的深吸一口气。
      “对。”陈陆川点了点头,他身上还是白衣,来的时候是白衣,走的时候是白衣,他说:“我就不回来了,这店你看着吧。”
      “什么?”杜明一惊,茶是烫的,他一下碰到了嘴唇,也没有叫,只是急忙道:“为什么?”
      “这不是好事吗?”陈陆川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道:“这里我很喜欢,北方之地还有江南之风,饶这山望下来,都是整整齐齐的一片和谐。”
      “那为什么?虽然这是一件好事。”杜明确定不明白,陈陆川这个人他算是了解的,来了十年,喜欢一个人喝酒聊天,喜欢和孩子玩,经常坐在店门口,拿着荷包教他们写平安符,这样的人像极的享受生活的样子,怎么突然就走了,他道:“你是不是要回去成亲,许多人都是这样。”
      “不是。”陈陆川收回了视线,看着偷偷摸摸溜进来看他随手放的自己做的小玩意,还会顺口水喝,他们知道,陈老板说不会生气的。陈陆川对他们点了点头,道:“我回去,是为了一个故人。”
      “许久不见吗?”杜明还是疑惑,一个故人怎么会要他不要这个店了呢?
      “不是,他死了八年了。”陈陆川淡淡道。
      “这?”杜明觉得自己糊涂了,虽然他知道陈陆川以前是一个公子什么的,家道中落才来的,算一个死了八年的人,现在才回去看他?
      小娃娃拿着木头做的弓箭,扇子,陈陆川知道面前的书生什么都不知道,他想了想,笑道:“我来给你出一道题,你知道是什么了,就晓得所有事情了。”
      “好,我听。”杜明喝了一口水,认真道。
      “将军坟前无人问。”陈陆川道:“我不喜欢戏子,所以对子不是那一句,你大胆的想。”陈陆川倒满了茶,起身看看放门口的茶缸还剩多少了,外面坐了一排的人,身上布衣破旧,都是从拆衙门那里来的。
      今年是大赦年,新帝继位,就整改官场,一上任就废了贬了几个官,听说贪而无厌的刑部尚书都被削官抄家了,叫人大快人心。
      杜明还在想着,小孩已经回去了,走前还说:老板,娘说今年桂花开得好,会多做一点,您要吗?
      陈陆川摸了摸他的头,提了衣摆,蹲了下来,指了指里面的书生的背影,道:记得到时候给那个哥哥。
      小孩没有多问,就笑嘻嘻说晓得了,便跑走了。
      他抬头看着雨下着,天还是阴的,他耳边又响起那个笛声悠扬,吹笛的人正站在绵绵细雨中,青衫随风吹杨着,在桥边杨柳树下,回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宛如初见,他笑道:你来了。
      陈陆川不记得那人吹的是什么,也后悔没有问过,但是他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曲子了。

      下江南,行山路,上船坊,雨伴着一直下,杜明在他坐着驴车与他道别时,都没有想出来什么,索性道:到时候我给飞鸽传书给你,店我看着,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陈陆川就喜欢这样爽快的人,与他遥遥一敬一杯酒,想着回去就给他送好酒,顺便在加几版书来,书生考了三次都没有上榜。

      守坟的人是上一个月就死了,陈陆川到了一片青山脚下,微风吹过带了山旁边湖里的风,湿气重,他一点也不喜欢这里,要不是躺在这里的人说不愿走,因为他爹娘在这里,他早就把人迁到后边的山上面去了,俯瞰山间风景,青山绿水的,是他自己一直渴望的。
      没带坟钱,他拉了驴拴在空荡荡的守坟的院子那里,草长的快,什么都黄了,他把草除了,就拿着酒席地而坐,要是土下边的看见了,定骂他败家子,好好的蜀锦就这样糟蹋了,可陈陆川喝了一口酒,还真的希望有人这样说他。
      陈陆川说话不多,但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也没有多说,就是边喝一杯,边倒一杯,但酒空了,他在那里舞剑,功夫未减,但刚刚聚的杂草又散了一地时,他才拿了笛子吹了起来,确实惨不忍睹,最后,他还烧了一张纸,上面写着话,他拍了拍衣服,道:“我不会走了。”
      石碑还是八年前立的,陈陆川看着有些模糊的字,与长着青苔,他站在那里,一阵风过,他仿佛看见一人一袭白衣站在他的对面,指着这里,说:“我娘,我爹就在这里……哎,笛子你就别吹了!”
      陈陆川抖了抖衣服,白色的蜀锦上面还绣着精细的花纹,要是识货的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一般人穿的得的。
      水涧涧的,在山间回响,陈陆川拉着驴,慢悠悠的下山去了。

      新帝是一个对政事极为关心的人,上任就废了好些贪官遮天蔽日的条令,名声一下好过了在位三十年的先帝,是谁都知道,这个窝在东宫二十年的太子,对先帝是有多恨。
      但在杜明看了,这天下就他眼里,想什么也没有变,街道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同的便是,新官上任,来收税的人少多了,也没有那么频繁,这一点还是让人心里舒服。
      杜明边给门口的茶缸倒凉茶,边想着今天可以抄几本书,他时常被小孩问陈陆川去哪了,他说,回家了,但是会回来的。
      开始的时候觉得他们可爱,到后边每天都问陈老板还没回来,导致他见到小孩就想跑。
      说书的人来了,今天他本来想去二姑姑那里看看的,杜明算年轻,刚十八开头。
      “唉,你说这么多书,肯定对古往今来的事情极为了解吧。”杜明把茶端给两鬓斑白的说书人,一下坐在他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
      “怎么换老板了,你这后生靠的住吗?”说书人姓谢,听说还是魏晋南北朝的谢家后代,但到底是不是就不知道了,杜明不在乎。
      “陈老板把店给我看着了。”杜明道:“谢老,你说你说书这么多年,说不说当今的事情啊?”
      “我什么都说。”谢老看了一眼茶,不说话。
      “这可是皖南贡茶。”杜明把茶盏往前推了推。
      谢老将信将疑的闻了闻。
      “行,想知道什么?”谢老爽快道:“但你别问我那些不该问的。”
      杜明知道不该问的是什么,他小声的比了大概道:“在八年前,有一个人死了,但他和没有人知道的将军坟是在一块的,你说,是什么事情?”
      谢老沉思片刻,道:“这事挺耳熟的,你怎么这么问?”
      “哎呀,你就说啊。”杜明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放屁,这八年大大小小事情怎么多,大事留后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小事就更难晓得!”谢老吹胡子瞪眼道:“我想想。”
      杜明只好等他想,又道:“对了,死在皖南,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去过。”
      谢老一惊,喝了一口茶,看了看旁边人,小声道:“难道就是那一件事?”
      “什么事?”杜明也小声问。
      “就是白衣野相案,死的人不是将军,而是一个在江湖极有名气的侠客,八年前被小人杀死。”谢老叹了一口气:“也是可惜,这样的人这样早就死了,要是就是见一面,都是终生难忘的。”
      杜明疑惑,也讨厌这些说话说一半还有感慨一下的人,道:“你就说吧,别停啊。”
      “催什么催。”谢老没好气道:“我要这茶。”
      “好,你说的清楚,我请你喝七七四十九天。”杜明道。
      “好。”谢老举着茶杯,吹了一口腾起的水汽慢慢道来:“简单来说,这是十二年前的事情,现在都不说了,这是江湖与朝廷将军的事情,还和最近被抄家的刑部尚书有关,这样的事名震京城你那时候估计都还不会走路。”
      这是,屋外阳光洒满青石板,人来来往往。

      十二年前,江南烟雨蒙蒙,算是在时令上最准的一年,清明时候,连下了三天的细雨,叫人鞋子都没有干过。
      说是将军回来的不是时候,从北边沙场南下金陵,正值雨季,一路上久留了些时间,过管道,入城里的众人让出的道上,看见的兵都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将军姓陈,陈陆川,不过二十,是当今兵部尚书的儿子,也是前几年的武状元,主动请缨去北疆,在三年里就连升将军,也是一段民间流传的厉害人物。
      雨下的确实大,在加上军队连日赶路的疲劳,到了金陵接了接风宴,待了几日,听说陈陆川就被他父亲拉到皖南去养伤了。
      陈将军一向不喜欢白色,沙场见多了死人,看见白的,红的,都是嫌恶的。
      伤的地方是腿,小腿碎了些骨头,膝盖骨又被蛮人锤了一击,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好歹请了大夫来看,大夫是鼎鼎有名的神医,疗了几个疗程是好了许多。
      等他走出待了三个月的青砖白瓦的,幽静小院时,已经到了深秋。
      笛声悠扬,他慢慢的走着,凉风吹拂的,终于在桥头看见一袭白衣的人,手握横笛,看见他,就笑道:“我知道你是谁,看了将军来了确实是真的。”
      陈将军确实不喜欢白衣,因为实在像丧服,但他看着面前青丝高高束起,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白衣随晚风浮动,黄昏余晖泼洒了这人半身,是实实在在的好看。
      陈陆川在桥上停了停,继续走了下去,道:“那公子就是江南有名的白衣野相——徐文州了。”
      “正是。”徐文州把袖子理了理,道:“多亏了说书先生把我讲的这么好。”
      陈陆川见他也没有不承认,就这样爽快的答应了,走到他身边,道:“先生的名气在京城边疆都传开了。”
      面前的白衣人倒是挑眉,道:“年纪轻轻的,不能好好说话吗?叫你来也不是听你互相吹捧的。”
      陈陆川愣住了,家中管教严格,连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是规矩自己,但在军营里认识的人多,不少像徐文州这样随性的性子,也没有对他说话不满的,但大部分是不敢。
      面前这个人不愧是江湖中人,活的的当真轻松自在,叫人羡慕,他想着这些也是后话了,只知道当时,本来在战场布局这样灵敏的脑袋,到这里哑然了,他道:“是吗……”
      徐文州就当他尴尬,拿着衣兜里的鱼食一把飞了出去,就是激荡了大半湖面,他道:“听说五婶说你是来养伤的,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陈陆川看着湖面,金辉洒在湖面上,湖中心还有渔船,与刚刚被鱼食引来的鱼,两岸青山,山里头就是一座庙,敲着钟声。
      桥边人来来往往的,都不认识他们,要人放心。
      “我在这里待了两个月,就喜欢这里了,以后等我完结自己的事情,就住这里。”徐文州眼底清澈,他道:“陈将军,陈陆川,我想和你交一个朋友,我欣赏你的胆识与计策。”
      “什么朋友?”陈陆川皱了皱眉。
      “为兄弟两肋插刀,拔刀相助,也可谈的了话的,简简单单的朋友。”清风吹过,带着他们的衣衫,徐文州笑道:“怎么样?”
      陈陆川知道这“白衣野相”的,为百姓出谋划策,江湖上也是武功高手,就连父亲都欣赏他,他在江湖中占大大的权利,也是不少深闺的梦中人。
      但当时陈陆川只是一个将军,一个在边疆,远离朝廷纷扰的将军,他不需要像那些朱红门后的人们一样,他也不喜欢,他的兄弟很多,虽然在多这样一个传奇一样的人物也无妨,这里也没有人看着他。
      他还是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徐文州手放在桥柱上,认真道:“我交遍了所有的人,就差将军了。”

      徐文州确实是一个好哥们,喝酒,赋诗,打牌,功夫都不在话下,但实在与一开始见的翩翩公子不像是一个人。
      陈陆川坐在亭子的台阶那里,看着稀稀疏疏的芦苇荡那里的白影,拉着几个小孩在玩打水漂,江南就是湖多,他们玩了一天都不亦乐乎。
      也是后来陈陆川才知道,那天不是偶遇,那就是徐文州专门等在那里,他和江湖朋友打赌,和这个边疆来的不解人情的将军说几句话,但徐文州确实有此意,便是顺水推舟了,当陈陆川知道后也是哭笑不得。
      “陈兄。”徐文州带着孩子们跑了过来,他特别喜欢小孩,在那里,一条街的孩子杜认得他。
      “怎么了?”陈陆川疑惑道。
      “你腿好利索了吗,就不好好坐着。”徐文州把他扶了起来,陈陆川看着一圈的孩子,简直想跑。
      “明天是中秋,你要是不回去,我们就去玩?”徐文州小声道。
      “你是怎么拿下“白衣野相”的称号?”陈陆川百思不得其解,他与徐文州这几天出来走走,感觉旁边的人就是简简单单的贵公子罢了,就是性格跳脱。
      “不一定有这样的称号,我就一定要和这四个字一样看上去清高死板,我做的是我爱做的事情,这样事情的成成就不一定代表我人是什么样的啊。”徐文州叫孩子们去玩,自己拔了一根草根在手上把玩着,道:“倒是你这个人,听是说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看上去确实是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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