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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碎玉开平(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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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喜接回来了,是在后院的地方见着他们俩,小喜也不顾着师兄师弟在,就先抱着哭了一顿,才认了错,还磕了几个头。
桂平摸了摸小喜有些乱的头发,道:“下不为例。”
“是,师父。”小喜连道,眼神却是飘忽的。
“怎么了?”林道长问:“没精神吗,还是不舒服啊?”
小喜连连摇头,桂平知道他藏了事情没说,也没有骂他,就站在那里等他自己说出来。小喜在围墙那里定了一会儿,怯生生的看了桂平一眼,才道:“先生是那个徐文州吗?”
桂平看着他,道:“他问话了?”
小喜知道“他”是谁,连跪下说:“昨天陈大人问我了,我说先生是你……先生对不起,我不应该冒充人的!”
林道长拉着他,道:“这还没确定呢,你怕什么?”
小喜猛的想到昨天陈大人问话的表情,就是极其愤怒的,像是自己打碎了他万分珍贵的东西一样。
“走快点!”前院很是吵闹,桂平皱了眉,就看见官兵推搡着瘸腿的,又是鲜血淋漓的犯人出来,血是新鲜的,估计是刚刚打的,陈大人换了一身衣裳,估计这个犯人就是要押到京城的。
“走吧。”桂平收回了视线,看着林道长:“回道观在说,我的这个事就不要在传了。”
“行,我们走。”林道长正要走时,前院的犯人正跪在那里,陈大人坐堂上,听着令,犯人大概是见到小喜了,正欲细看好囔着有人逃出来了时,却见着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脸,因为这个人,他才进了大牢,断了腿的。原因是,他杀了他!可是,这个本该死了三年的人就站在后院那里,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啊——鬼鬼!”犯人猛的拖着腿站起来,想逃跑,嘴里还大喊饶命,不是我要杀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一度混乱,但没有持续很久,犯人伤重,也没有多少力气,现在就被官兵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桂平也懵了,正要收回视线时,却看见陈大人就那样看着自己,还后来对他说:“让徐先生受惊了。”
“这是干什么了?”林道长问:“算了,我们就出去与他告辞吧。”
桂平却看着小喜,他指着那个犯人,道:“小喜,他是谁?”
小喜也没有迟疑,他利索道:“听牢里的说,他是杀了那个徐文州的人,陈大人是暗地追杀他两年的人。”
桂平突然没有像现在这样,很想知道自己三年前的事情。
陈大人一直认为那个桂平就是徐文州,他让人把那犯人囫囵的塞进囚车里,就现在看来桂平确实是徐文州,他现在就想知道,这个昔日的好友这样聪明与固执的,现在是怎么想的,要是以前的话,便是当场问候了,现在估计会很快来见自己的。
陈大人弹了弹自己的官袍,就从刚刚断定徐文州还活着,自己找到了,他就一直看这个身上的官袍不顺眼,他不喜当官,本来考个官就想着拿一个闲职,还有俸禄拿的那种,就连去那里玩都想好了。
可就那会儿,徐文州出事了。
“呼。”陈大人走到前院,摆脱了这窒息一般的往事,他盯着新翻的土糊在地上,脏的很,正想着今天栽了什么,凑近了提灯看才反应过来,是槐树。
大理寺的回信估计是要半个月来,毕竟朝廷的前状元被杀的犯人抓着了,定要严审的。
“在等等,等到结果下来了,就把官辞了,这官当的不自在啊。”陈大人想着,况且徐文州也过得不错,那些过往想不起来也是好事,也不用再为那些事情奔波了,他想着便提灯回了屋。
窗还开着,早春的花枝还长着,他突然想喝酒了,还想和人下一盘棋。
“我想着明天去见见陈大人。”桂平指着林道长带来的情报道。
“这信说什么了?”林道长看着他,他找人一路收来的情报,自己还没看,就听见桂平这样说。
桂平把那薄薄的一张纸给他,道:“信息可真?”
“就三年前的事儿了,说不定……我看看。”林道长把信拿了出来。
桂平闭着眼睛,想着,这信上说的事情若不假,那样的话,陈大人就是在帮他报仇啊,可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个刺客背后是谁?他这三年也没有和任何一个人交过心,对这样的情谊他也是不敢想的。
在三年前,他们可真当的上知己二字。
林道长还在读着,灯火摇曳。
徐文州与陈锦复算的上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一同应试,一同喝酒,一同游玩,一同下棋,最后一同站在了殿前。
陈锦复是榜眼,徐文州当上了状元。
徐文州喜爱槐树下喝茶下棋看书,陈锦复表示对槐树的花实在不喜欢,但是也不会多说什么,就连本来只喝淡茶的,也被徐文州搅和的在泡茶是添半杯茶叶,说是可以提神又可以泡一天,不浪费。
两人的先生的吏部尚书秦老,秦老严厉,但欣赏有才能的人,便在出榜时,便将状元榜眼给拉入门下。
“本来就是不想当官的。”陈锦复挑了挑亮了一夜的蜡烛:“现在看来,更不想了。”
“气这样小,以后要是游山玩水见得人多可不就疯了?”徐文州笑道,他把书理好,道:“还是先当几年官,就不做了,皇上也好放人。”
“文州。”陈锦复拉着他的袖子懒洋洋的道:“到时候我就找个地方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荡啊。”
“不去。”徐文州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我要也这样胡闹,先生可不气死了,到时候就你去吧,回来见面时说给我听就行。”
陈锦复应了一声就同他一块去吏部了。
徐文州像是映了他那一句话,便是在第二年开春就当了五品官员,接着便步步高升,而陈锦复还升了一点官便不爬了,依然待在吏部沉淀着。
秦老先前还劝过,但是后来发现他志不在官场,便是发了大火,不在提他。
他与徐文州见面时间越来越少,听见的就是徐大人,或是统计官员的时候看一眼名字。
徐文州爬到二品就爬不上去了,他也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听的为政务繁忙,甚至生了病还咳了血依然被固在案前。
陈锦复本就不忍心,但也不会劝,因为他知道徐文州是有一腔报复的,他心怀的是天下,而不是众人诽谤的奸臣,可是这样劳累的,却换来了什么?
他有的时候会做梦梦见徐文州被这吃人不眨眼的朝廷害了,醒来冷汗直冒,他真的想自己睡醒了,依然有一个人挑开了灯问自己是怎么了。
徐文州一身傲骨在朝廷中显的扎眼,排挤与暗算层出不穷的接踵而来,不断的压在他身上,莫须有的流言蜚语也是满天飞。
没人在接近他,他真正的成了一个孤者,就连病倒在府内也没有人知道。
小五是徐文州的侍从,见太医都被人扣住没来就慌了,便偷偷的进了吏部。
徐文州病的重,险些落了病根,陈锦复闻着满屋子的药味,对着刚醒来的人骂道,怎么这样大的事不找我,如果小五不知道我,你不就死在这里了?!
徐文州淡淡的笑了,他轻轻的握着陈锦复颤抖的手,他说:让你担心了。
陈锦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样的颤抖,他真的心疼面前的人,也害怕他死了,明明这样的牺牲自己,却换来了这样的回报!
“我把太医请来了,还放了话,没事的,那些人就是欺负你,我帮你撑腰。”陈锦复说着:“有我在呢。”
徐文州眼底都是长期没休息好的青黑,他点着头笑了。
陈锦复一直照顾他好了为止,他也劝过他辞官,徐文州都没答应:“我既然进了这里,心里就是有我的抱负,这样不对吗,我要天下河清海晏。”
陈锦复想着他明明不适合这里的,就他这样有些死板固执的人,只会被这地方吃的渣都没有。
陈锦复从徐府走的时候,说:“文州,等我。”
他要陪在他身边,他得守着他,要升官,要权利,像徐文州这样好的人,他是怎么也放不下的。
陈锦复处事圆滑周到,很快就被人从吏部的角落挖掘了出来,并升职,他拉拢着人站在徐文州的那边,但是,势力的影响是要见血的。
当他除了不听话的阻碍时,徐文州站了出来问他。
他满不在乎的说,叫他别担心,现在势力强大,这点血是一定要见的。
徐文州也理解,却是要命的软心肠,他是摔了门走的。
陈锦复晓得他在想什么,但手头的事依然没停,就是暗地的做的,这势力也在朝中有了声望却进展的艰难了许多,这时徐文州不同他讲话了。
不是生气,而是没有时间了,已是过了夏至是时日,丞相添手同兵部尚书贬谪被派南下巡查的徐文州。
说道南巡也是奇怪,这样的事不该是徐文州的活,但还是去了,陈锦复也奇怪,但现在看来都是明了了。
皇帝一向不理政史,但这样大的事还是来了,毕竟是当今的状元,皇帝囫囵吞枣的听完了大概,就是徐文州当治财政,便是通人贿赂了一百两白银与五十两金子,徐文州又不在朝,陈锦复官职虽然是提升,但在这也算不上什么,刚说了两句便是被丞相拖下去,同官僚的也削的差不多了,就连秦大人都被押了下去。
皇帝见了那提前出来的伪证,便是当场下令把南下的徐文州押回来。
“皇上,理当正面相对徐大人从来没有做这样的事!”陈锦复挣扎的喊道。
“让徐大人送回来当面在问不都是一样的吗。”皇帝脸色不好看了,说完便是匆忙退了朝。
陈锦复死死的盯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在被放出来的黄昏赶紧给徐文州报信,他盯着手下快马加鞭的伪装出城,便是不停的盼望这样的信一定要比朝廷的诏书要快!
可最后还是等来了徐文州死在江南那里,说是得罪当地的人了,巡视的路上招到刺杀,死不见尸,朝廷的探子道,是亲眼看见的。
接着便是抄家,人死了,事情都好办了,抄家还是被人费劲的做了伪装,那“贿赂”的钱从床下挖出。
秦大人听了便是一病不起,陈锦复也带上了包庇罪名被贬了官。
陈锦复自然不信徐文州是死了的,明明走前还因为他招兵买马拉人的事吵了一架,说什么他不需要这样不正当的拉拢,还说等巡查回来时在找他算账。徐文州这样较真的人怎么可能会死,还是这样仓促的死的,说是死不见尸,也可能是还活着……
但要知道所有的前提便是要找到那时下手的那帮人,虽然他知道这样的事幕后必有权利高大的人操控。
陈锦复被贬的是皖南,平时也没有事做,民风淳朴,就不断的收集情报,这一找就是三年。
当年是新帝上位,手段利落一下把朝政大事小事都分配,丞相把权的势力也衰落。而皇上不满他的政绩,便将他贬与皖南在南方的地方——武陵县。
他拿到诏书都是激动的,他看着地方名竟就是当年徐文州遇害的地方,而此时那个追杀的凶手也有了消息,他收了网,在到了武陵县时,连夜审讯犯人,本来犯人查有十来个人,但派官兵过去时硬是反了,多多少少就捡了一个藏在案底下的贼头,也算是走运。
审讯时间不久但狠,那犯人嘴硬也比不过眼前近冷酷有些疯狂的人的折磨,腿被打断的一瞬间,什么都招了。
人确实是死了,捅了五刀,当天还下着雨,又是晚上,就那样一个官,官兵都被杀了,就算是有血,也是被水冲走了,至于死没死,还真不知道,毕竟都伤的那么重。
至于是谁指示的,倒说了是有人筹了重金,但不知道是谁。
“到了就做下法事吧 。”秦大人还派人送话来,陈锦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的学生死在这了,总要做法事的。
武陵县出奇的热情,什么都招了出了,他知道有一个三年前火起来的道观,他有些奇怪,本能的去查,可见着那财政的招纳居然如此熟悉,像极了那个人。
当天他便是放了贴要去拜访。
可没见着人,到是见着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冒牌货,他可气极了,便当场将吓昏的人给拖回去了,有是一阵讯问,他确定徐文州是活着的,但不愿见他,不知怎么了还了失忆,恨着官了。
天光大亮,陈锦复睁开了眼,头昏脑涨的洗漱完,叫了下人穿衣,便是头脑发昏,估摸是昨天晚上吹了夜风,侍从也探出他不正常的温度,急忙的要去请大夫,这人刚走,官兵就进门报告说是桂平法师求见。
果然是来了。他理了理身上没让脱的官服,便出去了。
桂平也就是徐文州坐在旁坐那里,看上去没休息好,连打了两个哈欠,到是见了他,居然有些不自在,全然没有昨日的放松的姿态。
“本官是强迫你什么了吗?”陈大人不由的开玩笑,坐在椅子上。
“倒是没有。”徐文州坐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想着那写过往的信,道:“我去寻了先前的事情。”
陈锦复看着他,也没有惊讶,道:“嗯。”
徐文州尚有不习惯,也不知道当如何讲话,既不能像先前似的恭敬,也没法装作熟悉的样子,脸上瞬间变了好几个颜色。
陈锦复将其收进眼底,不由想笑,这模样他还真没见过,便道:“没关系,就随便的吧。”
徐文州一愣,接着有些尴尬道:“见笑了。”他想着说什么,便道:“吃了吗?”
陈锦复笑了,道:“还没,要不徐兄带我去吃一顿?”
“……也好,我也没吃,今天要来,脚程又长,起晚了。”徐文州笑道,想着估摸可以进入话题了,便道:“陈……”
“就叫我小复吧,以前就这样叫的。”陈锦复道,他确实想与他多几分亲近。
“唔。”徐文州被这一说的一激灵,便放开了道:“小复,我瞧了那案子,我想着那刺客背后定有他人,必定是高官权重的,但是这若是要查起来,估计会难办的。”
陈锦复喝了一口茶,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徐文州对这样的事还是那样的敏感,就引着话题,道:“是吗,你说说看。”
“首先单是一刺客对巡抚有杀心也有可能的,但是时间,地点,却拿捏的准确,再是徐……嗯……被下放南巡本就不符职务之事,想来背后的人势力强大,但要抓住主谋,却是难,这朝廷上到下的联系网估计密切,都是相互包庇与掩埋的,恐怕对案件与陈大人不利啊。”徐文州迅速的把一晚上顾虑的东西倾斜而出,却见陈锦复一脸冷漠,倒没有先前的亲热感,徐文州瞬间哑然了,不知道那里得罪了还是说错了什么,整个人就僵在那。
他思来想去估计就是刚刚没有叫他“小复”,可这估大概算不上什么吧?徐文州暗暗的想。
“也对,确实如此,近日可要加强戒备,大理寺那边我也会了解。”陈锦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他听了徐文州讲自己的案件是那样脱离事外的看法就让他清醒过来了,面前的依然只是没有先前记忆的人而已,这一棒子把他砸了清醒,让他不大舒服的不适感,又席卷而来,他想着大夫怎么还没来!
陈锦复突然不想看见面前的徐文州了,刚刚那一段话,连自己徐文州这个名字都难言于口的现实,简直在他心脏那里简直是被狠狠的割了一刀。
徐文州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先前同他是关系甚好的知己,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此时见陈锦复脸都拉下来,眉头都皱了,不由的道:“怎么了?”
陈锦复看了他一眼,道:“没什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文州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陈锦复点了点头就没说话,也没有让他走还是留下,想来之前叫他请他吃饭的话都是表面的罢了。
陈锦复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身旁安静,他一时以为徐文州走了,便有些恼火,头又昏的厉害,道:“怎么大夫还没请来?!”
徐文州一惊,下意识就忙走过去,看脸色就晓得是怎么了,便伸手探他的脑门,果然烫的很,他见外边还是没人来,就问了门卫,道:“去看看大夫请来了没。”
门卫一溜烟的跑去了。
徐文州回头看着陈锦复,道:“陈……小复,你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吧,房间在哪,我扶你过去。”
陈锦复动了动,掀开眼皮,他还等着侍从说话,却等来了徐文州,他道:“你没走啊。”
徐文州瞧他的模样,当真是不舒服的样子,便扶起他,道:“哪里难受?”
陈锦复却答非所问的,道:“你真的没走吗?”
徐文州一愣,想着,这是糊涂了,便应道:“没走。”
“为什么呢?”陈锦复不依不饶的说,但还是想房间挪去。
“不为什么,没想走,你不是还没吃饭吗,而且我还没说完,高官权大,你要小心。”徐文州应道。
陈锦复点了点头,软绵绵的指了房间,便是没说话了,就是拉着徐文州的袖子,还道:文州文州的。
人总算是送进房间,也没有一个侍从的,徐文州把他按到床上,退了鞋子与官帽官服,就拉上被子,见人安稳着,想走却发觉袖子还被死死的拽着。
徐文州一时无语,想着话本男女相依的场景怎的到这发生了,他拉了拉袖子,见拽的紧,便只好拉了一条旁边的方凳,就坐在边上了。
外头挺亮的,徐文州想了山上的茶与棋局,还想了今天没去挑水,估计中午是没的烧饭吃了,他想着想着就兜会了那封信上的过往,他是徐文州,陈锦复为了他做了很多,努力了许久,可却要见着面前什么都不记得的人,那是要有伤心的啊。
徐文州心头一紧,不知为什么鼻子涌上些酸楚,他别过了脸,被山上人说是薄情的却为陈大人给打碎了,徐文州暗想,他还算个“死人”,陈锦复定会被人暗算的,便自己看着,照顾着,保护着。反正他也没打算回朝廷,就这山上几年他就习惯了,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暗线,做这样的事也没有人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