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子书》渠上丝瓜

2、二

　　有记起貌似我就只有爷爷奶奶陪伴，与大伯大婶住一起，连一个堂姐两个堂弟。童年至少少年都不知是我好糊弄还是周遭多友善我竟未有过在意双亲的记忆。少年时上初中在县上的全日制学校，那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奶奶关于双亲的事，记忆深刻且时时想起。厅上电视放映电影《举起手来》，两个堂弟去村里别人家玩，堂姐在楼上写作业，其余都在场。我记得冷静的表情和语气，难再重复当时的状态，爷爷与大婶都吓了一跳的样子，奶奶则更夸张，在吓到后就开始哽咽，大伯是锁着眉不眨眼地盯着我看。记得没错，当奶奶开始抽咽我就后悔提出这问题，并特想说不追问了去安抚奶奶。只是我就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或是被记忆拉伸的十几分钟后，大伯先开口叹了口气，然后爷爷呵斥奶奶的抽咽后对我说“你爸爸妈妈当时高速出车祸都死了，在你八岁多的时候就死了。”“那为什么每次都只给爸爸做祭？妈妈呐？清明也是，我们祠里都没她牌位。”“你妈被你外婆她们带回去，不算我们家人了。”这次是大伯，其实该有更多追问，只是四双眼睛都盈着泪我难以招架。
　　王女士时五个月前突然出现的，高考完身心俱疲甚至意识都匿着雾。王女士出现在家门口，我陪着奶奶给她开的门。我见到她第一眼就怔住了，我跟王女士真的神似，唇，下巴，脸型，额头，除了鼻梁，眼睛，看她有种十年后自己照镜子的感觉。奶奶看着王女士愣住了，王女士看着我愣住了，而我在怔了十几秒后问的第一句话：你没有死？
　　王女士的到来大伯准许，爷爷知情，只有大婶，奶奶被瞒了。很明显王女士一直与家里有联系，虽然有点别扭但王女士喊奶奶叫妈，爷爷叫爸，喊大伯叫哥，大婶叫嫂，没一个回应也没一个反对。她到来的目的是带我去她的城市读大学，成绩都还没出，她就告诉我只要我点头她马上可以准备上民四校中任一专业的学生名额。“清池说‘以后有了孩子，也想她来这城市读念书，念她也能看到爸爸看过的景色，爱过的蓝天，自由散漫的空气。’”家人在听完这句话后转变反对的意思劝我，家人似乎都清楚王女士的能力，没对这有点信口开河的话质疑。其实我也没有明确的目标，我知道自己的分数将将或够个本一线，民四校再多个一百分可能才能上个普通专业吧，似乎没有拒接的理由了。当分数出来后我答应了王女士，至于专业我原想问我爸是什么专业的，可转念我或许挑个不讨厌的专业才是，外语系英语专业。王女士知道后对我说过“你爸的语言天赋特别好，可他就是不喜欢外语，我也不喜欢。”“嗯，是吗？”“你真的很像你爸，如果你是男的话。”
　　这句话差不多的意思我听过三遍，庄德言原话“你要男的话就很像你爸。”然后是奶奶，在我问我跟我爸像吗的时候说的“青青的个性害死的他，他是男的，诗诗你是女孩子，会比你爸好的。”第三个是爷爷，在听到奶奶说这话后说的“死老婆子你画什么虎烂，诗诗你别听你阿嬷乱讲，你爸他好的很，你随他很好，阿青他要知道你去那上学肯定很高兴的。”
　　“会吗？我爸他知道我也来他的学校的话。”
　　“会的，哪怕你爸最讨厌外语系，哪怕外语系的人渣恶心至极。”在那个电话后的周二，柳导没课，我问她这问题。
　　“老师与我爸很熟吗？老师你不是外语系的吗？”
　　“熟啊，怎么不熟。要不是王梦玉的话我现在没准是你妈呐。”
　　“老师，您这~~~~~~”
　　“没什么大不了的，王梦玉不告诉你跟你爸饿的事不就不敢说她们之间的关系呗，你家里人疼你估计也不会跟你说，我怕什么啊！王在石占了你爸的碑，王梦玉抢了你爸的名，就我们被撇的干净。你大伯信了庄德言那孙子的话，我，何韵，连欢欢，邱尚鑫，王珂鹏，何焕龙几个全被挡门口了，二十来年的槛，全赔给你爸了，你不知道吧，你来这学校估计就是你爸安排，死了都还是把我们算的死死的。”
　　“老师您~~~~”其实这段话来字字浑圆，铿锵有力只是我全听不懂，只知道这么滴泪悬在眼眶，能忍住不嘶声哀嚎或是已经有了很多很多的经验吧、
　　“不多说了，你先回去吧，我跟王梦玉通过电话了，有些事这周末回去她会告诉你的。”明明没爆炸开来就已经全撇下气了。
　　我有王女士的号码，也有庄德言的号码，更直接我可以打回去给大伯，我敢确定她们都有能让我明白更多点，或困惑点。都五个礼拜了才知道原来我这特殊待遇这么多人在安排呐。
　　我都不知道怎么浑噩过到周三，脑子里对柳导的话反应是不停的翻索记忆，无果后再去检索王女士的全部场景，不能理解再返回找寻记忆相关联系。我知道这种循环是死扣不可能有结果的，停不下来是怯弱作怪，我不敢想象电话那头会如何震惊我，甚至我都想回避周末回去面对王女士，我需要别的人，最好是庄德言来告诉我一些事情。血缘作祟，我本不放心上或说已经过去的，去世的爸爸第一次进入我的生命，准备震撼我，影响我，立在那处当坐标，引我看到某处，走到某地。
　　下午最后两大节是语法课，柳导的课。她看起如常一样，精炼简明扼要，四十几岁，禁欲的着装，满身破绽毫无缺点。可以猜她定然从王女士或王先生或庄德言那边得到大部分我的消息。四十几岁的人精们我一开始就未曾在她们面前闪躲隐蔽，以致于我现在被动的在上课走神被点回答不上问题要被满堂大笑洗礼，被动的在周三晚上失去独处静思时间去见一个不认识但我却不一定想现在见的人。
　　一样的法令纹，一样不能无视的鱼尾纹。连欢欢女士真的更像三十出头的文艺女子，素锦连衣百褶裙，哑灰简约的中跟凉鞋，不带首饰，不曾化妆，披散的将将及腰长发，漏着不舒服但好看的六齿微笑。可以知道柳导定然将大部分事，我知道的或更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告知给她，所以无知是我，尴尬是我，甚于我不知道连欢欢女士扮演什么样角色，有着什么样关系，该有什么的态度面对她。幸而她知道很多事情，也幸而她两皆有极好的教养来体谅无知小辈的冷漠和不打招呼。
　　“源源告诉过我蛮多事情了，今晚约你出来冒昧了，但我刚回国没办法，从接到源源消息的时候就一直想见你，真好！”
　　“~~~~~”
　　“你不介意叫我欢欢阿姨就可以了。”
　　“还阿姨呐，你可真搞笑，王梦玉现在还担着个‘王女士’呐，你就没赢过她的还想抢在她面前听声阿姨，你是在法国红酒喝多还没醒吧。”
　　“青诗在这我就不跟你吵，我是全输进去了柳源源你没赢过，五十笑百你做给谁看，今天我就来看看青诗，我们的事等何韵，王珂鹏她们全回来了再慢慢计较。”
　　“~~~~~~”
　　别人的痛苦总有蜂蜜滋味，失眠的代价是精神恍惚到走路都会莫名的跌倒。礼拜五上午，挣扎了半天被马德老师赶出教室，倚在门边眯眼养神再被教导主任，副院长抓去办公室听了半天训。然后下午时候班里的闲话就炸开了，主人公是我，副主人公是庄德言和我肚子里将被打掉两月的可怜孩子。如果不是当事人我可能就相信了，被人当面问打三次胎不怕以后生不了孩子的时候真得想反问一句无辜人的血馒头也是那么好滋味？我总相信人心本善，而冷漠也是种善良，她们都只是善良的小孩子。
　　柳导说研究生宿舍那边打过招呼了，礼拜一可以去跟那边确认一下搬过去了，王女士则是告诉可以搬去王先生以前宿舍---在□□宿舍边的超市三楼，爸爸以前也住过的地方。
　　王女士的建议是王先生的旧宿舍，尽管研究生宿舍也不错，但王先生的旧宿舍条件更好，也更方便，也不会有室友，王女士一棒子打死了所有室友。可以肯定柳导告诉她我要更换寝室的事由了，不知道是被侵犯的危机还是被关怀的惊喜感，怪异的感觉。明显柳导与王女士关系不能称得上好，我也不觉得王女士会去找王先生说我寝室的事。
　　“我爸以前住过的宿舍吗？”
　　“嗯，清池大三一整年都是住在那，采光很好的位置。”
　　“是吗？采光很好啊，那真好！”
　　“嗯，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