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绝赞公演中》凡岁

9、Scene 9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卷闸门被老头子用力拉起，随即又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大概是因为长年没用卷闸门早就生锈了，总之用起来很不利索。

　　扬起的灰尘瞬间将三个人包裹，施宇泽和林总总一阵猛咳，不得不站在更远的地方以免自己的肺被污染。

　　“这年头还有小剧团想要来这里演出啊。”老头子将用来开卷闸门的钥匙放进口袋，“真是开了眼了。”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感叹和讽刺，也许是回忆起了当年德喜剧场外观众排着长队等待进场的繁盛情景，和如今的门可罗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后门进入德喜剧场的内部，因为有太久没有打开过门，里面的味道非常难闻，有股霉味和油漆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林总总和施宇泽不得不用手捂住鼻子。

　　“好臭啊……”林总总忍不住抱怨。

　　“不要张嘴，张嘴会中毒的……”施宇泽说道。

　　相较于两个人的反应，老头子显得更为平静，好像对这种味道已经习惯了。

　　德喜剧场内部果然很小，观众的坐席有点像电影院，从上到下呈阶梯式排列。舞台的长度大概只能容纳最多十个人站立，宽度只有三米左右。

　　观众席第一排离舞台只有一步之遥，如果真的在这里表演，观众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演员的表情和神态。

　　虽然简陋，但这种剧场却是最为考验演员演技的地方。没有夺目的光影特效，观众的注意力自然会全部集中在演员身上，半点开小差或是浑水摸鱼都会被清楚地捕捉到。

　　“曾经的前辈们都是在这种地方进行修行的么……”施宇泽一边绕着舞台走一边忍不住发出感慨。

　　老头子一听立马冷哼一声，“现在的那些话剧啊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伦不类，像杂技表演一样。”

　　林总总注意到座椅上面有一层厚厚的灰，她伸手轻轻摸了下，手指头上立即沾上了灰尘。

　　“你们如果真打算用，恐怕得先请个几十号人进来打扫。而且……”老头子抬手，敲了敲舞台两侧墙壁上的木板，“很多东西也年久失修需要更换了。”

　　施宇泽一个人来到观众席的最中间，站在这个位置观看舞台视野是最好的。距离舞台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灯光打下来，不会看见演员脸上卡的粉，也不会被站在两侧候场的其他演员吸引注意力。

　　他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这里总共能容纳多少名观众？”施宇泽问。

　　“坐满的话得有一百二十号人左右。”老头子回答道。

　　“那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将这里的坐席全部填满。”施宇泽说得信誓旦旦，好像势在必得一样。

　　如果连一百名观众都聚不齐，那这个剧团离解散也不远了吧……

　　林总总默默地这么想着。

　　“如果我们要租下这个剧场，每个月的租金是多少呢？”施宇泽扭头去问老头子。

　　“这你得问这个剧场真正的所有人，我只是个看大门的老头罢了。”

　　从德喜剧场出来，林总总和施宇泽站在路边人行道上。老头留的剧场所有人的电话一直处在占线的状态中。

　　施宇泽在第五次尝试拨通对方电话失败后有些沮丧地垂下头，他看了眼车水马龙的马路，扭头问了林总总一句，“接下来要干嘛呢。”

　　“不是说还有其他几个剧场要去看么。”

　　“其他的就不去了吧。要么就是在非常中心的位置，我看了看它们过去几年只接待了交响乐团的演出，估计租金不便宜。还有一个在比较偏的位置，离地铁站远，而且对参演的团体有比较严苛的要求。”

　　总结下来就是在明示他觉得德喜剧场是最佳选择。

　　“这样的剧场会不会太小了……”林总总觉得施宇泽站惯了大舞台，未必能适应这种小舞台。

　　“对合格的演员来说，只要有舞台，不管舞台有多小或多大，都能将角色完美的演绎出来。”施宇泽倍感自信地说道。

　　“哦……”林总总半信半疑地应道。

　　她自然是不能理解的，毕竟施宇泽有自信的资本，而她没有。

　　如果换做是她面对和施宇泽同样的挫折和困境，她很大可能只会陷入长时间的消沉并且最终选择逃避。她不会想到要去组建自己的剧团，她只会认为也许表演并不适合她，转而选择做一个毫无才情平凡的人。

　　就如七年前一样。

　　“怎么了？”注意到林总总的沉默，施宇泽问道。

　　“没什么。”有关过去发生的事，还是暂时先不提了。

　　她是失败者，像施宇泽这种常胜将军是很难产生共情心理的。

　　“要么先到对面的咖啡厅坐坐吧。”施宇泽指了指马路对面一家装修得颇为小资的咖啡厅。

　　“嗯，也好。”

　　这里因为是老城区，马路非常窄小，机动车和非机动车共用车道，加上来往的行人，是非常容易拥堵的地段。

　　施宇泽走在林总总前面，离她有半步之遥。他左右观望着车辆，然后果断又飞快地来到了马路对面。

　　林总总注意到他的右手，很自然地垂在身体右侧。他的手指骨节清晰分明，微微蜷在一起，随着步伐前后摆动。

　　耳边忽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林总总被惊得一怔，施宇泽在前面回过头，见她落在后面，皱着眉头催促她快点过来。

　　“过马路的时候专心一点。”他说，像训斥不听话的小孩一样。

　　“哦……”

　　红砖墙上的爬山虎的叶子轻轻摆动，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口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个人坐进了咖啡厅，各点了一杯焦糖拿铁和热美式。咖啡厅里播放着轻音乐，是悠扬的小提琴曲，周围有极轻的人声。

　　林总总端起杯子，又轻轻放下。她的目光在咖啡桌和施宇泽身上来回游离，一时间心有些难以安定。

　　施宇泽在手机上翻阅着未读的消息，他的目光未曾落在过林总总或是那杯焦糖拿铁上。他处理问题的时候向来专注，很少会被周遭的环境影响。

　　过了会，手机屏幕上显示有电话进来。施宇泽连忙接听起来，听筒另一头传来陌生的声音，“请问是想要租用德喜剧场的施先生么？”

　　“是我，您是李先生么？”

　　“啊，哈哈，是我是我，抱歉啊，刚才手机不在身边没有接到。”电话是德喜剧场真正的老板李先生打过来的，可能是看到了刚才施宇泽的几通未接电话才回拨过来的。

　　“没关系，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约个时间见一面详谈一下么？”

　　“哦哦，这个不急，不急。”李先生在听筒那边露出了爽朗的笑声，“听说你们的剧团还没有搭建起来？这么早就考虑剧场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排练时候的阵型、舞美设计都要根据剧场的规模来编排，现在决定在哪个剧场进行演出是必要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怀疑年轻人的意思。”李先生的语气倒是一直很和气，只是说的话却总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在里面，“这几天我都没空，要么等到下礼拜三之后，抽个时间见一面，地点就安排在……德喜剧场吧。”

　　“行，就这么说定了。”

　　“哎呀，这年头还有对戏剧这么热爱的年轻人，我很期待啊，哈哈，那就下礼拜见了。”说完这句，李先生没等施宇泽再说点什么就径直挂了电话。

　　李先生对施宇泽的态度表明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觉得施宇泽不过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罢了，而非真的想把一个剧团组建起来。

　　焦糖拿铁已经被喝掉了一半，全糖的甜度让林总总觉得腻味。

　　身后几桌坐了两三个年轻女孩，她们不停的端着杯子，让坐在对面的好友为自己拍照。

　　这有什么好拍的……

　　林总总望着那些姑娘心生不解。

　　不过是来咖啡厅喝个咖啡罢了，至于么。更何况这家店的咖啡味道真的很一般……

　　施宇泽静默地端详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他的热美式在茶几上渐渐凉去。林总总不便打扰他，只能在喝完手里的焦糖拿铁后翻阅手机上的新消息打发时间。

　　方诗在十分钟前给她发来了自己上烹饪课的照片，说她正在做面包，希望下次能带给林总总尝一尝。末了她还问了句，“总总，你现在在家么？马上要吃晚饭了吧。”

　　“我还在外面呢，在陪着施总找表演要使用的剧场。”林总总敲打着手机屏幕回复道。

　　方诗恐怕还在奋力地揉面，没空回复林总总的消息。林总总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见对面的施宇泽还沉浸在自己沉思的世界中，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聊。

　　“要么我们先回去吧。”林总总看了眼窗外暗下去的天色，说道。

　　“嗯？哦……”施宇泽这才回过神来，“嗯，也是，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他放下只喝了几口的咖啡，带上随身物品从单人沙发上站起身。林总总跟在他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咖啡厅。

　　“晚上想吃什么呢？”来到马路边，施宇泽等林总总走到他身侧后问道。

　　“……只要不是杂菜炖汤就行。”只要想起那锅杂菜炖汤林总总就觉得害怕。

　　“有那么难喝么？我觉得还行啊。”

　　“我想吃肉，吃点有油水的东西。”

　　“那就吃火锅。不如在家做牛肉火锅吧，就当是，庆祝今天找到合适的剧场。”

　　搭乘地铁来到离家不远的大型超市，施宇泽买了牛肉和火锅材料。此时此刻也许只有吃肉才能让林总总稍微振奋一点。

　　周围都是一起逛街的夫妻和情侣，林总总和施宇泽夹在其中就显得有些另类。虽然在其他人眼里或许也以为他们是情侣，可当事人的心态其实是很复杂的。

　　“还要买什么么。”施宇泽将称好重量的生玉米放进了超市推车里，回头朝着林总总的方向问道。

　　“啊？嗯……够了吧。”

　　“那就走吧，回去洗洗涮涮的还要一些时间呢。”

　　林总总两手空空地继续跟着施宇泽往收银台走。她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施宇泽往哪儿走她只要跟着就好了，不需要动脑筋。

　　回到家，施宇泽去准备食材，林总总本想帮忙打下手，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她既不会将牛肉片成很薄的肉片，就连清洗蔬菜也洗得不干净。施宇泽嫌她帮倒忙，打发她去把餐具端去摆盘。

　　“你在家里难道什么都不做的么？”施宇泽难以置信般地问道。

　　“不做啊，以前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时候有保姆阿姨做这些。”后来搬出来了自然就没有阿姨帮忙了，所以她才开始靠泡面为生。

　　对林总总的回答施宇泽不知否，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不太满意的。

　　“你……你呢，怎么什么都会。”在林总总的印象中，似乎只有童年比较艰苦的孩子才需要掌握做家务的能力，所以她一直对施宇泽的经历感到好奇。

　　从先前他出行都要坐出租车的消费习惯来看他应该不缺钱，至少曾经不缺钱，但不缺钱的人为什么生存能力会这么强啊……

　　在林总总眼里施宇泽真是一个谜一样的人。

　　“我从小就离开父母一个人生活了，所以比较会照顾自己。”施宇泽用刀将新鲜牛肉片成很薄的鲜切牛肉片，一片片地摆在盘子里，“后来进了剧团每天都很忙碌，但如果生活很邋遢，工作的时候很会受影响，所以但凡有休息的时候也会好好整理房间做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