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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假作真时真亦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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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天后起驾回宫!”
她在山呼海拥中仰起头,沉默地注视着魔界熟悉而又陌生的穹顶。天魔交界之处,无数金银光辉交构重叠,连云朵都亮得刺眼。银色是铠甲的反光,金色,则是千万根蓄势待发的利箭。天界大军倾巢而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每一柄夺命的利刃,都居高临下地指向魔界,直直指向了忘川之畔。
“锦觅?”魔尊声音低哑,踉跄着挪到近前,单手握着陨魔杵,空闲的那只手掌紧紧攥住她的,“锦觅别怕。他若硬来,我就去拼个鱼死网破!即便豁出命来,也绝不会让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把你带走!”
温热液体一滴滴落在手上。她心头一颤,赶忙低头看去,只见对方那袭黑色战袍已然湿了大半,缕缕红色顺着撕裂的袖口蜿蜒而下,又缓缓渗入他们交握的手掌。纵使站得极近,也依旧能感受到凌冽寒风从两人中间呼啸而过,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息。环视周遭,残兵败将,断壁残垣,暗红和荧绿在忘川之中纠缠撕扯,映照着诡异而不详的幽幽的光。
魔界输了。
输得狼狈,输得彻底,输得再无翻身之日。
经此一役,六界权柄,皆归九霄云殿。
从今往后,世间唯论璇玑,再无禺疆。
“恭迎天后起驾回宫!!”
她再一次仰起头,踏着遍地鲜血和狼藉,怀着道不尽的绝望和痛楚,遥遥望向天界阵营的正中。在浩浩荡荡的天界大军中,寻找一个特定的对象几乎是件压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她偏偏能够确定,对方就在那里。
他一定就在那里。在高高在上的云端,在地位和权势的顶峰,隔着谎言和背叛、恩怨和生死,脸上带着最为莫测的神情,冷冷地俯视着她。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起起伏伏,兜兜转转,她终究还是要回到天界这个无形的牢笼。若是放在过去,或许还能指望长芳主从中斡旋,还能期待魔尊或扑哧君前来救她。可事到如今,彦佑锒铛入狱,魔界一派涂地,就连花界关口都由天界重兵把守,局势显然再无转圜的可能。
这一次,她再也无法离开那个牢笼了。
“恭迎天后起驾回宫!!!”
那是千万人在同一时刻发出的呐喊,震耳欲聋,响彻苍穹。凡界有句俗话叫做“事不过三”,此刻无疑便是天帝的最后一次警告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强忍住泪水,踏出的脚步重若千钧。
“不要去!”魔尊拼尽全力扯住她,目光中满溢着绝望的祈求,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锦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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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觅!锦觅!锦觅!”
她颤栗着从梦中惊醒,趴在梳妆台前不住地喘息着,额头已然覆了薄薄一层冷汗。梦中的一切犹在眼前,那些场景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得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样,让人很难不去相信——
当然,如果她事前没有看过剧本的话。
俗话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用来解释午睡时做的梦,应该也照样很有道理。锦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做同样的梦了。自打看了新戏的剧本,奇怪的梦境便一个接着一个,仿佛要把这部电影从头至尾在梦中演上一遍。若不是梦中听到有人叫她,真不知道又要睡到什么时候。
“锦觅!锦觅!锦觅你这个没良心的!锦觅大混蛋!”
——不对啊,好像……真的有人在门外喊她?
“懒虫!都几点了还睡!是不是忘了晚上的新闻发布会了!外面那群记者吵着闹着要采访,都快把马路给堵上了!”
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终于分辨出了穗禾的声音。红木大门在拳头的暴力袭击下当当作响,其动静之大,或许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敲”来形容,换成“锤”字更为合适。
“大影星终于肯屈尊为我开门了?”门闩落下的那一霎那,门外的女子当即挤了进来。动作之灵巧程度,就好像脚上的鞋子并没有镶着一对令人望而生畏的高跟。“本小姐在门外足足喊了五分钟!嗓子都要哑了!你竟然才出来!”
盛装打扮的穗禾,着实配得上“孔雀”这个名号。即便此刻并无第三人在场,也照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着自己新定制的旗袍,迫不及待想要开屏。只可惜大多数人只知穗禾、未闻孔雀,而道上的人只知孔雀、不问穗禾。
而作为“葡萄”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该不会……又做那种奇奇怪怪的梦了?”穗禾仔细端详她半晌,以最为优雅的姿态一步步走近,又突然在她眼前呈上一张写满了狡黠的脸,“不如,先让我猜猜这回梦见的是哪出戏。”
“是不是和魔尊大婚?”
“不对?那么……水镜初遇?”
“还不对?让我想想……”
“蛇仙巧施连环计,星夜逃离璇玑宫!是不是这个!”
锦觅连连摇头,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刚想给点提示,顺带着调侃一下对方那最引以为豪的、“比葡萄厉害一千倍”的超群智力,脑中却电光火石一闪,忽然想起梦中某件要紧事情来。便登时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写字台前,疯狂地翻起了剧本。
[魔尊衣着华贵齐整,朝天帝怒目而视,周身灵力澎湃]
魔尊:本尊与霜花仙子两情相悦,何劳陛下记挂?
魔尊:你阴险狡诈,一再作梗,今日,本尊决不轻饶!
奇怪……
这剧情走向……好像不太对啊?
“锦觅你到底在找什么?”穗禾紧跟着凑了过来,一把抢过剧本,将翻开那页上上下下扫视一遭,“一声不吭把我撇在那里,然后跑过来疯狂翻这个!就跟着了魔似的!”
“穗禾?穗禾我有话问你!”锦觅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心脏砰砰直跳,“你还记不记得,剧本里的天魔大战,最后是谁赢了?”
“当然是魔界啊!魔尊使出看家本领‘琉璃净火’,将天帝打成重伤。天界军心涣散,被魔界揍得落花流水。”穗禾不假思索一口气说完,随即困惑地望了过来,“锦觅,你不是女主角吗?怎么可能连剧情走向都忘了?”
“我也记得剧本里是魔界赢了……”她努力回想着梦中的情景,不由得愈发困惑起来,“怎么会不一样呢?”
“什么不一样?锦觅你话不能说一半啊!急死人了!”
“我的意思是,天魔大战的结局不一样。”锦觅没来由地有些不安,感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了不得的秘密,便故意压低了声音,“其实,在我的梦境里,天帝才是最后的赢家。”
“身受重伤的是魔尊而不是天帝。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也同样是魔军。”
“天界一方大获全胜。霜花仙子为了让天帝不杀魔尊,也为了保护魔界幸存的子民,自愿跟随天帝离开。”
“这……这怎么可能?”穗禾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如果当真是天帝赢了,那魔尊……魔尊后来又是怎么坐上九霄云殿的?”
“天界覆灭之时,统领六界的是魔尊!所有史书都是这样写的。”
“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也说不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锦觅眉头紧皱,不自觉地啃着指甲,“穗禾,你觉得,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梦见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就是那种……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是千年万年之前,自己绝无可能亲眼见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