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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霜花仙子·上篇 ...

  •   “你想让《霜花传奇》这本子享誉后世。”
      “但如今看来……似乎还差些火候。”
      “我可以帮你。”

      水神拣了个茶馆里最为僻静的角落,拉下兜帽,慢悠悠抚平衣摆上的皱褶,正对着丹朱安安稳稳地落了座。面容依旧如常,眸子里却燃烧着某种静谧、莫测而又隐忍的火。

      “阁下若当真聪慧,在落笔之前,就会问问主角的意见。”
      “特别是,当故事的一位主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时候。”

      听罢此言,丹朱浑身一颤,险些捏碎刚刚入手的瓷盅。滚烫的茶水瞬间泼出,将前襟淋得湿透,可他却浑不在意。放眼整个京城,此时此刻,怕是再没什么其他事宜,能够比得上方才那句平静话语背后,暗含的惊人秘密。

      “仙上,您、您的意思是……”他双拳紧攥,声音嘶哑,心脏砰砰狂跳,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胸腔,“您就是霜花仙子?那个同时身为天帝和魔尊的毕生所爱的……霜花仙子?”

      水神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勾起嘴角,沉默地注视着他。茶杯里的热气氤氲而上,升腾着漫过女人的头顶,飘向无尽的自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一声奋力压抑着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是个见证者。”
      “是幸存者。”
      “也是一个……被时光抛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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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幽冥之渊。

      紫衫女子站在悬崖边缘,凝视着千仞之下肆虐的黑色烈焰。头顶乌云缭绕,电闪雷鸣,而周遭的浓雾厚重诡谲,似乎永远也不会散去。过了约有一炷香的时辰,赤金火凤从崖底腾跃而上,于半空中逡巡片刻,又缓缓落地化作人形。

      “怎么样?”她大步迎上去,急切之情溢于言表,“天柱究竟如何?还能补救吗?我能帮上什么——”

      魔尊苦笑着摇头,绝望的眼神淹没了她尚未说出口的一切。迟疑着伸出左臂,小心翼翼地抚上女人的肩膀,扯开嘴角朝她安慰地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另一只手臂垂落在身侧,皮肤下青筋暴起,将佩剑不自觉地攥得死紧,竟是那把独属于天帝的赤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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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霄?您是说赤霄?”丹朱惊得倒抽一口冷气,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它、它怎么会在魔尊手里?难不成……魔尊后来真的拨乱反正,成功当上天帝了?”

      “拨乱反正?你是这么认为的?”水神不答反问,浓烈恨意在眼底稍纵即逝,快得几乎让他误认为是自己的错觉,“若由你来做这个选择,会把天帝的宝座交给魔尊吗?”

      “让、让我来选?这……”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仙上,您未免也太抬举我了。纵使天界还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这凡人来——”

      “确是轮不到你。”女人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眼神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威慑,“不过啊,这世上众生芸芸,上至仙神,下至凡尘,总有些人争先恐后地跳出来,即便没有资格,也非要彰显自己的存在。”

      警钟在心底轰然作响,丹朱隐约觉得方才所言句句意有所指,却又实在摸不出门道。浑身上下的神经都陡然紧绷起来,只得寻个空隙悄悄别过头去,避开对方的咄咄目光。他不敢接话,不敢询问水神的言下之意,更不敢围绕那看似不找边际的指责多说一句。

      传闻天界神仙说话大都虚实交映、含沙射影,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可他偏偏有种没来由的预感,似乎对方针对自己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空穴来风。

      可他只是一介凡人,又何时得罪过水神锦觅?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难道……不是吗?

      “没必要紧张。”水神淡淡笑了笑,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语气毫无波澜,却依旧将他吓得冷汗直流,“身为上神,自是一言九鼎。既说过不会杀你……那么,无论今日听到了什么,都没有食言的道理。”

      “你先前说,魔尊当了天帝。这猜测可以算得上正确,可同时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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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界,忘川之畔。

      她曾以为,这个地方从不下雨,只有无尽的尘埃和无边的荒凉。方圆十里不见人烟,繁盛的城镇远在三十里开外,最为引人注目的,唯有身后闪耀着诡异光芒的忘川。百年前的天魔大战留下了难以修复的伤痕,脚下的每一寸土壤之下,都可能埋葬着兵戈的痕迹。曾有万千魂魄在这里归入鸿蒙,一半属于天界,而另一半属于魔界。

      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地方。天魔大战只有一个赢家,而那个人并不是魔尊。战场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盘旋耳畔挥之不去。她脱下带有魔界特色的黑色长裙,换回昔日那身轻盈的淡紫,从千军万马中缓缓穿过,一步一顿来到阵前,朝着天界的方向而去,再也无法回头。

      战乱无休无止,即便旧的去了,新的也还是会来。曾以为自己失去的是自由,曾以为要用一生一世去抗争,可如今看来都荒谬得可笑。她站在这里宛若行尸走肉,因心中那个再也无法填补的空隙而痛彻骨髓。

      “他希望我做天帝。”魔尊痴痴望她半晌,忽地一声笑了出来,眼中没有喜悦,徒留空茫,“他命令我做天帝。”

      “他,润玉,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凭什么命令我!凭什么从来都没问过我!凭什么挥挥袖子随便离开,将这一切都留给我!”

      “我不想做天帝!”男人蓦地扯住她的袖子,神情中交织着难以置信的纠结和疯狂,“锦觅,我不想做天帝。我从未想过要夺取他的位置。我只想留在这里,好好当我的魔尊,拼尽全力将妖族打败,然后再和他继续相杀、继续仇视,直到一千年之后,一万年之后!”

      “父帝走了。母神走了。而现在,所有人都走了。”

      她紧紧扣着对方的肩膀,看着眼前叱咤风云的魔界之主跪坐在地上,朝着暗沉沉的天空发出声嘶力竭的悲号。魔尊又哭又笑,肆无忌惮地将泪水抹在她的纱裙之上,情绪失控得像个不足百岁的孩童。

      可她,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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