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卷》虔淇

2、楔子二

　　只可惜这趟车程里我并没有睡到自然醒，而是被司机猛地一阵刹车给震醒的，再加上排气时那一声震响，我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刚开始有些懵，因为没来过就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睁开眼的那一瞬还以为是在自家的床上，缓了好一会才想起原城这个名字。
　　过道上都是拿着东西下车的人，我不想挤上去凑热闹，就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等着人群疏松的时候再走。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的样子，一觉醒来，竟在车上睡了六七个小时，而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睡懒觉可以睡这么久。
　　我咽了咽口水，肚子有些饿了，但我没准备吃的，我以为很近的，但幸好没喝太多的水，现在并不感到人生三急。看着后边的人已经没了多少，我也准备拿着我的东西下车了。
　　这像是一个小镇，街道上来来往往拿着行李的人，显得有些热闹。街上一排排相对的古建筑，中间用石板铺就成了一条很宽的道路。屋檐上几匹瓦砖一次排列摆好，每列之间留着一条小缝供积水流下，再由檐上滑落，滴落在屋角地面上的水洼上溅起一层层依次儿散去的涟漪，在微风的作用下微微颤动。
　　看样子是下过了一场雨，但雨势不大，只是踩在石板路上仍能溅起一脚的水花。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很多人在取景拍照，只是那些店铺发出来的卖家电的音响广告有些格格不入。
　　我拖着行李越过人群，在一家面馆门口的长板凳上坐下叫了一碗肥肠面。我坐的位置正好在一棵树旁，树上偶有几颗雨水滴落在我身上，但还是觉得有些舒服。那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树皮粗糙，光是枝丫就多得数不清，绿叶挂满枝头一直延伸到我头顶，落在面馆的屋檐上。
　　老板娘围着一根围裙端着一碗面向我走来，我接过放在桌上道了声谢，问她：“诶，姐姐，这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吧？”她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样子，我叫声姐应该不为过。
　　她看了眼树，笑着说：“是有些年头了，反正我小的时候它就在那了。”
　　“那这是个什么树啊，我以前没见过，有些好奇。”我从筷筒里拿出两只筷子，把碗里的面拌了拌。
　　“听老一辈的人说，是叫什么菩提树，你要是喜欢可以拍个照，留个念想，来着的年轻人都喜欢拍下，只是昨天落了雨，今天才刚停下，那些人还没来。”
　　我被她这话逗笑了，说：“好的，那肯定要拍。”
　　“老板，再来一碗饭！”她回过头去应了一声：“就来。”然后用围裙擦了擦手就转过身向里面走去。
　　我吃了一口面，味道确实不错，吃完后嘴里还有股余香回味。看这天还是乌压压的，一片灰白，还有这满树的绿意点缀着木制的房屋，顿时心里一片欣喜，一口面还没咽下去就拿出手机自拍。但无奈我的拍照技术一向不好，换了好几个角度，又摆了好几个动作才勉勉强强的让自己满意。
　　本来想私发给高洁柚那个女人的，毕竟她是最喜欢这种风格的地方，想着让她嫉妒嫉妒，好让她能下定决心收拾东西狂奔过来陪我。但最后想了想，还是发在了朋友圈里。很多人给我留言问是什么地方，又有些人认出来说给我推荐个当地最该去的地方，但我都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下。
　　正在喝一口汤的时候，高洁柚私聊问我：“我的天，倪瑜，你去的是什么神仙地方？”
　　我心中不屑地笑了一笑：“啊，当然是像我这样的神仙来的地方。”
　　“地理位置名字全都报上来，姐妹儿我马上就飞奔过来。”
　　“算了吧，你还是呆在家里吹空调吧，空调多舒服呀，别来了。”我还是忘不了她之前是怎么为了空调丢下我，让我一个人踏上这条路的。但我马上就心软了，因为她发了一张由她照片做成的表情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本来就一张小小的娃娃脸，再加上那紧皱的眉头和嘟起的嘴，显得更加于心不忍。于是，我一边大骂自己不够坚守底线，一边点击地图发了过去。
　　因为边吃边玩的原因，一顿晚饭吃完，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但我话没找到住处。结账的时候，我问老板娘这附近有没有宾馆之类的，她让我去街的另一头去看看，说那里有几家，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
　　但我的运气还好，在连问了好几家后，终于在一个转角处找到了住宿，连那个剪着平头，有些发福的中年老板都说我运气好。我只道他是本着生意人的本能拉拢客人，就只跟着笑了几句就拿着房卡上楼去了。
　　这家小宾馆一共有两层楼，风格与街上的复古风相呼应。我在二楼那个角落进入我的房间后，才发现这装修实在不错。一张床放在屋子的正中间，上面的被套整齐的摆放着，看起来还是整洁的。电视机还是液晶平板的，左下方紧挨着墙的地方还搭有一张书桌，就连浴室的们都是磨砂玻璃。整个屋子还有一股熏香味，闻起来特别舒适，俨然一副大酒店的风范。
　　我拉上窗帘想要休息，但发现怎么也睡不着，最后觉得应该是在车上睡的太久了。但现在想来我真的是心大，竟不怕失窃，幸好车上的人都还好，我也没什么东西丢掉，想来又有些后悔，当时没跟朋友一起去学车，不然我现在都可以自驾游了，还不用付那么多的车费。
　　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黑夜也拉上了帷幕，但天上很干净什么也没有，一颗星星也不见。好在街道上的人很多，热热闹闹的，我没关窗户，也听得见喧闹。我不知道他们在下面玩什么，毕竟窗帘拉着，但我并不打算直接打开看，而是准备留些什么新鲜感直接下楼。
　　我对着镜子正在补口红，就听得房门被人敲得砰砰响，虽然不知道是谁，却也三两下涂完，踩着这儿的拖鞋向门口走去开门。
　　不过，我盯着门口站着的老太太看了好久，我都没想起我跟她有过什么交集。这个老太太花白着的头发随意绑扎在脑后，脸上几缕碎发落在两边，倒像个天然的刘海，她的皮肤松弛又带有老人斑，身子消瘦，弓驼着背。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外套和一条黑色的布裤，脚上的军胶鞋已经被磨得看不清原貌了。
　　我以为是一个讨钱的老太，但我身上没有现金，看她手上也没有二维码之类的，就让她等着，去取了宾馆赠送的矿泉水给她。她颤抖着骨节分明的、指节有些变形，还有些老人斑的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本以为她就要走了，但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不好意思关门，就问她：“奶奶，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微笑着摇摇头，说：“姑娘，你是不是叫倪瑜？”
　　我心头一惊，不知道我在哪儿弄丢了我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但心跳得特别快，开始本能的担心我的人身安全，不由得一边紧握着大门一边盯着那个老太，看她有什么动作。但又觉得她不过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太太而已，论打斗肯定是我占上风。
　　“别紧张，姑娘。”
　　我只得强压住心中的惶恐点了点头：“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她把手往衣裳袋子里掏了掏，半天掏出一个东西来。但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连形状都看得摸棱两可的，因为外面还裹着一层布料。
　　“姑娘，有人想见你，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道。
　　我看了眼布，又看了一眼老太太，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以为是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就不敢多说什么，接过那个东西。但包裹得还挺有讲究，是一角压住另一角，依次叠加。我把布层层拆开，但里面只有又一块的布料。我又看了眼老太，但她依旧笑着看着我，于是只能耐下性子把那块布料拆开。布料的正中用针线绣了一句话：琼芳缠苏，幸闻市陌。
　　说句实在话，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无聊。但是，没来由的，我就感到脑子疼得不行，还晕沉沉的。感觉眼球一个劲地往后凹，累得不行。世界一下子变得天翻地覆，左右晃动，就连那个老太太的脸也变得模糊扭曲起来。我感觉天地在旋转，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一切都在一点一点地变大、变大、再变大，身旁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宁静。
　　黑
　　黑的
　　世界一片漆黑
　　无止无境
　　伸手不见五指
　　我抓了抓自己的脸，有些疼，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空气中一片寂静
　　我蜷缩在地上，却发现是跪坐在地上的。
　　我朝四周叫了声，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回音。
　　我听见一声“咚”的声响，却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而后，一声连着一声，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脆。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好像就在眼前
　　头顶一道光照进来，黑暗尽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