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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你若无情我便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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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我去找爹爹,把一切跟他说明,家门口整日站着羽林卫,爹爹除了上朝,其余时间也都呆在家,然而他并没有苛责我,为了一个章琰搞成这样,他其实同我一样难过。
闲暇时候,我一个人呆在院子里,那里扎了一个大秋千,我喜欢站在上头,让风带着,可惜,莫得儿郎隔花窥探。
“啧啧,又在发呆?”
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儿。
我惊喜地抬起头:“玉书?果然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我当即屁颠颠地朝他跑过去,我的青梅竹马,当朝扶将军的庶子,扶玉书。
玉书眉眼带笑,一副好相与的模样,他从墙头跳下来,袍尾飞扬,稳稳落在地上。
“只要我想,就能。”
霸气又傲然。
我很相信他,问道:“你能给我带点东西吗?”
他下巴一抬:“你说。”
我想了想:“唔...我要街后巷老陈家的芝麻糖,黄娘娘家的桂花凉糕,还有一杆秤的炸麻花,他们家炸得最好,还有...”
玉书一言不发,只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突然又说不出话了。
磨蹭了一会儿,我有些忐忑:“玉书,你知道我的情况吗?”
青年姣好的长眉一抬,说:“情况?跟章琰?”
算是吧,我点头:“我向天家提出退婚了。”
“哦,”恍然大悟的语气,然而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难怪你被他们关在这儿。”
“......”
“你呀,你呀,”玉书不禁抚额,笑得有些无奈:“早让你别跟他有瓜葛,非不听,赐婚退婚闹了一顿儿,现下如何,苦得还不是自己。”
我说:“我够难过了,扶玉书,你要有点良心....”
玉书笑道:“我还不够有良心,你这小没良心的,你被他欺负,哪次我没帮你,没护你。”
这倒是真话。我与章琰身份有别,众人都以为我居心叵测,看中他的爵位,也许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每次受人欺辱,最先跳出来帮我的,都是玉书。
然而我又有些不服气,插着腰:“那我也没少帮你啊,你与柯景暗中见面,不都是我帮你遮掩的!”
此话一出,玉书愣了愣,片刻道:“你呀,你呀.....”敲着太阳穴,声音跟喝醉了似的。
柯景是我父亲早年豢养的门客,他和玉书,他们是那种关系,虽然有情,然而永远见不了光,我不知他们的想法,只觉得同我自己一样,分外可怜。
大概是我的表情不太好,玉书也看出来了,他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丫头,往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我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
玉书要走了,我看着他跳上墙,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玉书,谢谢你。”
他的身形一顿:“谢什么?”
我说:“其实我知道,那天的悲喜面是你的人,你费了那么大周章,是要我清醒.....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没有接话,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墙后。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柯景也常常这么说他。我在外头呆了一会儿,数着日子,还有小半个月,我想是时候了,我要把关于那个人的记忆,统统抹去。
我的寝房里有很多东西,看似跟他无关,我要把这些都清理掉。
第一样,是一只羽箭。
箭身刻着秀美的纹饰,用了孔雀羽,一看便知其贵重。
我不会射箭,甚至连弓都拉不开。
所以这只箭,不是给我的,是章琰送给莒阳公主的。
莒阳公主,从小在关外长大,直到笄年后回朝,她是位与众不同的公主,身上皆俱王朝的贵气与草原的野性。我不确定,如章琰一般的贵族子弟,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姑娘?
莒阳公主没有武功,却喜欢骑射,天家为她在内宫里搭建了一座校场,此后,她经常同一些贵族比赛骑射,章琰是那里的常客。
这只孔雀羽是他专门为她打造的,我很清楚,在此之前,他自己用的,一直是雉羽。
然而莒阳不领情,孔雀羽厚重,做成的箭装饰作用大于实战,章琰把箭递给她,我看到那双墨眸底下遮掩不住的温柔,像一滩沸水,要从四面八方把人包围,温柔中带着燎原的热度,是渴,是欲,是....爱。
他看我时.....他很少看我。
莒阳也许并没注意,年轻的世子眼睫下热切的眼神,她只是专注地瞧了那箭:“这是孔雀羽,贵重倒是贵重,只是我不用这个,多谢世子。”
轻飘飘的回答,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摸。
我看到章琰皱起眉,毫不留情地扔了那只箭:“既然公主不喜欢,便罢了。”
那孔雀羽停留在草地上,显得格格不入,我挨过去,把它捡起。
其实我思想斗争了好久,该不该去捡,最后还是去了,我郑重地擦了擦上头的污渍,问:“琰哥哥,这个....能给我吗?”
章琰听到了,我确定他听清楚了,然而他连头也没回,一句话不跟我讲,在莒阳面前,他很懂的避嫌,生怕风言风语。
好吧,我安慰自己,就当他是默认了。好歹有了一件他精心准备的东西。
跟在他背后的那段日子,我总这样自欺欺人。
第二样,是妆奁旁那个针线篮子,其实我不爱做女红,搞这个无非也是为了章琰,我花半个月,绣了件肚兜,边角上用金线绣了“琰”字,拿去送他。
他居然收下了。
我又惊又喜,他从来没收过我任何东西,何况是这么私密的,我甚至觉得他之前对我的冷落,都是口是心非,这希望像一株小火苗,撩拨我无边无际的幻想,旖旎缱绻的梦境,从梦里开出一枝花来。
他突然对我示好,特地派马车,接我去酒肆玩乐,那天我不太舒服,但还是去了。他真的几乎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我,何况还派了马车。
坐在车上,有那么一刻,突然不安,跟他一起,我总是不安。
马车最终到达目的地,章琰已经在了,着一袭青衣,襟口绣着高贵的云纹,和他的几个好友喝酒。
见我进来,好友拿手捅了捅他,他看我过分轻薄的襦裙,笑了一声,眼中却没什么笑意。
“坐。”
我坐了。
他们只是喝酒,根本没人跟我说话,我成了空气或者其他什么透明的东西,然而我胆大包天,觉得他喝的太多了。
我挪过去,拉拉他的衣角:“琰哥哥,你别喝了,明天会头疼的。”
他一把抽回衣角,赌气似的,灌下一大杯。
旁边人就起哄:“呦,世子殿下,有夫人管着了。”
“胡说什么?!”他重重砸掉那酒杯,瞬间碎如齑粉,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喝醉了,那乌黑的眸子血红血红的:“不过一个难缠的女人罢了!”
其他人哈哈哈地笑起来。
我没说话,也没掉泪,这种程度的羞辱,根本不算什么。
“酒!酒呢?!快把酒上来!还有舞姬,叫她们过来!”
章琰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公子,成了个撒酒疯的无赖。
不多时,酒也来了,人也来了。
那舞姬穿着对襟纱衣,带子系得松松的,鬓边簪了艳红的秋海棠,描红的眉眼,是勾人的风情。
众人开始起哄,把竹筷子搁在酒杯上敲敲打打行令,章琰还在喝酒,一杯又一杯,我终于明白,原来他不痛快。
旁边的人突然大叫大嚷起来,只见那舞姬一边跳舞,一边脱衣裳,脱下一件就往宾客身上抛,宾客收下了,掏出一锭金子,塞进她的兜衣里。
我愣住了。
我看到那件兜衣,那分明是我的兜衣,是我送给章琰的,边角上绣了他的名字,我绣了半个月....如今,穿在一个舞姬的身上。
恍惚中,听到章琰混杂着酒气的声音:“还真适合啊。”
他突然抛出一叠银票:“日后陪客,穿这件兜衣,这些都是你的!”
舞姬喜不自胜,舞也不跳了,连连道是。
我捏紧拳头,我想扇章琰一巴掌,我确实这么做了。
舞姬和宾客都被我们的气势吓得跑掉,我的手被章琰按住,那双墨眸中,对我的厌恶不加掩饰,他咬牙切齿:“杜萱!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我气喘得厉害,问他:“你为什么把我的东西送给别人?为什么?!”
我们两个人,好像分处两个不同的世界,他执着他的,我执着我的。
连天也看不过去,外头突然落了雨,打在朱红的栏杆上,飘在我脸上。
章琰丢下了我,他独自坐上马车,我在雨里追着他,喊着他:“章琰!章琰!”
“你等等!你等等我!”
马车跑得越来越快。
泥水浸湿了我的罗裙,我冷得发抖,从来没有一刻那样无助。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那一天,莒阳公主与中书令之子荀宥表明了心意。
好一对有情人。
最后一样,就是那件肚兜。
我花了三百两整,那舞姬很精明,痛宰了我一顿。
兜衣拿在手里,沾着甜腻得叫人晕眩的脂粉气。
我把它烧了。
一边烧一边抹泪。
整理好东西,我把针线筐给了兰娘,她爱做这些,羽箭拿去送给管家的小儿子,总之远远地离开我就行,我要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