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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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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从那天我上山说起。前一天我和猎户们做了好些新陷阱,用以捕捉山间大而凶猛的猎物。我心里想着那猎物落入陷阱,不死也伤,自己便可搞定,于是,第二天天刚亮,我独自上了山。见到亲自做的记号有被动过的痕迹,我知道果真有猎物落网了,轻快地跑过去,挨近深坑边定睛一瞧,却大失所望又惊诧莫名。
只见一个男子灰头土脸,神色狼狈地坐在坑底,大腿处和胳膊处的衣服被撕裂了,还有暗红发干的血迹。坑底的利刺上横架着把药锄,还有个草箩筐插在利刺上。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他是否还活着。
“喂!下面的人,你还活着吗?”我的声音忍不住颤抖。如果闹出了人命,可不是好玩的。
男子听到我的声音,努力抬起头,一脸倦容的脸上挣扎着露出了笑容:“卫姑娘,是我。”
顾生!我的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怎么会是他?我连忙找来跟结实的藤条,连拖带拽地把他给弄了上来。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你真幸运,若被那些利刺伤了要害,只怕早就没命了。”我一边帮他简单地包扎下伤口,一边道,“这里荒郊野外的,你个文弱书生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虽然心里有些愧疚,嘴上仍是怪他自己不小心。
顾生却答非所问,愣愣地道:“卫姑娘,你相信吗,我掉进坑里后,有狐狸跟我说话了。”
“哦,那它说些什么?”我冷笑,暗想这个顾生是不是被吓傻了。
“你们人类总是这样自作聪明,自缚手脚。”顾生话音未落,却突然惊叫起来,手指着前方,“就是它!”
我顺眼望去,有只狐狸静立在远处的树荫里,琥珀色的眼睛正视着我们,那眼神却充满了嘲笑和轻蔑的意味。它的毛色金灿灿的,油光发亮。好漂亮的狐狸,这张皮毛定能值不少钱。我立刻一跃而起,对顾生道:“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身形早已飞奔而去。不想那狐狸像是早有防备,见我追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有搀扶着顾生,无功而返。
顾大妈见顾生受了伤,惶然变了脸色,心疼地哭诉道:“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倒听那江湖郎中瞎说,真的自己去上山找百年松根茯苓了?那东西是奇罕珍贵之物,哪里就能让你找到呢?看看,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啊?”我这才明白,原来顾生是为了医治顾大妈的旧疾,冒着危险进山寻药的。
“我这不是没事吗?”顾生有些垂头丧气,“不过是不小心掉进猎人的陷阱了,多亏卫姑娘相救。唉,只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你平安就是最好的。”出于一丝愧意和心虚,我柔声劝道。大概是我从没这样温柔地对顾生说过话,他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脸喜出望外的神色。
顾大妈忙不迭地又向我道谢,一边咒骂挖陷阱的人。我红了脸不说话,若顾大妈知道陷阱是我做的,非杀了我不可。
顾生想起了什么,对我道:“卫姑娘,你的帕子等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不必,你扔了吧。”原来他还惦记着包扎伤口用的旧帕子。“我去替你喊大夫,天气热了,伤口隔了一夜,怕是不好。”我连忙逃之夭夭。
回到家,我忍不住把这事跟母亲说了实话。母亲一边赞叹顾生的孝心,一边责怪我的无情。她急忙杀了家中唯一下蛋的母鸡,亲自炖了汤,又逼着我给顾生端了去。见我送了鸡汤来,顾大妈喜笑颜开,顾生更是受宠若惊。他们的热情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只能乖乖地坐在那里,麻木地装着微笑。好在顾生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休养了半个月,伤口就都愈合了。
顾生伤好没几天,便亲自登门拜访,还特地送来一幅画,说是以表谢意。卷轴装裱得很是华丽,还很用心地用红丝带扎好。虽然不知画的什么,母亲欣然接受。我对母亲频使眼色,可母亲视而不见。我在旁急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顾生看着我,欲言又止,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开口道:“这幅画,小生希望卫姑娘亲自开卷,不吝赐教。”我冷哼道:“绘画我不懂,你把这画送给我,无异牛嚼牡丹,还请你收回吧。”母亲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得住了口。顾生却笑道:“卫姑娘,这幅画你看了,定不会还给我的。”“哦,你既然这么自信,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妙笔丹青。”我明知道他使的是激将法,还是忍不住上当。其实经过他受伤一事,我和他的接触日渐增多,对他也有更多的了解,渐渐地,对他的态度已没有当初那么排斥了。
入夜,打发完母亲睡下,我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点燃烛灯,我立刻好奇地展开画轴,不料画中竟掉出了一封信。我不及细看,却被眼前的画震惊了。画中是一位佳丽,不是别人,却是我自己。顾生的丹青妙笔果然了得,即使是粗布麻衣,不施粉黛的我,在他的笔下竟成了个清丽脱俗的美人。我顿时觉得脸颊发热,慌忙放下画卷,去拾掉在地上的信。打开一看,字迹清秀工整。等看完内容,我不禁耳热心跳。
“卫姑娘秀曼都雅,世罕其匹,然见小生甚避,而意凛如也。为人不言亦不笑,艳如桃李,而冷如霜雪,拒人于千里之外,奇人也!倘所望不奢,吾可代养母。姑娘得非嫌吾贫乎?小生斗胆自书以表心迹。希未唐突佳人。”这封字字温柔的信,却仿佛利刺般刺伤了我的眼睛,又像毒蛇般撕咬着我的心。我颤抖着将纸靠在烛火上,冷漠地看着这封求爱信伴随着缕缕青烟和刺鼻的焦味,化为灰烬。我不禁嘲笑起顾生的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
我推开窗户,让秋夜里冰凉的风吹醒我的头脑,吹静我的心。我暗自告诫自己,卫芙绸,你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错,你的确对顾生有好感,但仅限于此,不可能再进一步。
我一手捧着画,一手拿着烛台,犹豫着该不该连画也烧掉。
“这么好看的画,烧了岂非太可惜?”声音近在咫尺,不禁吓我一跳。抬眼看去,有只狐狸趴在窗上,黑夜里只有双眼睛炯炯发光,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我有些不敢相信,警惕地问:“是你这只狐狸在说话?”
“我白天去向他求画,出高价他都不肯把这幅卖给我。”狐狸竟大胆地跳进窗户,在我面前大摇大摆地踱来踱去。“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那天幸亏有顾生误闯陷阱,不然死的就是我。”
“原来你就是那天出现的狐狸。”我冷笑,袖箭悄然滑出,猛然射向它的眉心。想不到那只狐狸机敏非常,竟躲过了我的冷箭。
“你惹了我,是要倒霉的。”狐狸立刻窜出窗子,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咱们走着瞧!”
哼,不过是个狐狸精,有何能耐竟来威胁我。我摇头冷笑。想当初跟着师父,不知诛灭了多少狐妖。师父说过,狐妖喜食人精气,最是可恶。看刚才这只狐狸,绝非善类,不知已迷惑伤害了多少人。下次若再碰到它,定要收拾掉这个祸害。我关上窗户,安然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