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芙青枝

3、第三章

　　走了十来分钟，漆黑一片的海边了无人迹，只听见间断扑来的浪花声。这晚的月亮出奇地大，像立在天上的灯塔，林招娣在月光的引导下，隐约看见海浪间有一个人影。
　　几乎是本能，她不假思索地冲过去。常年的打渔生活给了她强有力的双臂，以及和海浪抗争的技巧。林招娣救上来的是名成年男子，但体型偏瘦弱，她费了点力气将人拖上岸，随即吓了一跳。
　　是裴沸。
　　他的脸颊被海水浸得更苍白，呼吸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林招娣分不清是惊讶或恐慌，她忽然就哭了出来，抖着身子帮他做人工呼吸。
　　海水、泪水或汗水，全是咸得发苦的滋味。很长时间过去，裴沸似乎没有醒的迹象，林招娣听见满耳的海风，整个世界浸泡在潮湿憋闷的咸苦味里。她的嘴唇反复地贴上裴沸的，试图将每一口氧气渡给他，唤醒他。
　　正当她渐渐力疲，觉得无力回天时，裴沸忽然咳出几口海水，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林招娣生生止住即将贴上去的唇，数秒后猛地哭出声来。
　　裴沸花了半晌才辨清她的脸，迟钝地抬起手轻拍她的背脊，虚弱地问：“你怎么哭了？”
　　“你那么年轻富有，一定可以过得很好的。”林招娣倒豆子似的说，“活着多不容易啊，你为什么要想不开。”
　　水滴啪嗒地落到裴沸脸上，他分不清这是海水或泪水。林招娣关心的神色，让他有一瞬恍惚，他想让她别哭了，想对她解释什么。话到嘴边，犹豫了片刻，只化作一声带笑的叹息散开来。
　　等林招娣找来医生，送裴沸进了医院，白天里陪同裴沸的那几个人才慌张地赶来。众人脸色是一模一样的焦急，恨不能替裴沸躺上病床。林招娣懵懵懂懂，天真地安抚着每一个前来看望的人，“没事的，他已经无大碍了。”
　　而这些人脸上微妙的迟疑，还有裴沸看着众人，变得愈发深沉的脸色，林招娣始终未曾察觉。
　　他们都说，放心不下裴沸的身体状况，必要找一个靠谱的24小时看护。接着仿佛有备而来，一股脑推荐了不少年轻的专业高知女看护。
　　裴沸听着，只皱眉，却不点头。最后他随意抬手一指，正对准林招娣，说：“就她吧。”
　　继而看着林招娣，问：“付你现在十倍的薪水，愿意吗？”
　　有几秒，病房内的其他人因意外而忘了反驳。他们个个精打细算，没想到会被一个半路冲出的渔女抢了头功。
　　林招娣也十分意外，她从未做过看护。过完这几个月，又是打渔时节，足够她忙的。
　　如同她的名字，家人对她唯一的期望是“招弟”，后来她真的有了一个弟弟。在养活一个小孩都格外艰难的家庭里，为了给弟弟衣食无忧的生活，她被迫辍学跟着父亲打渔。
　　可是，当裴沸屏退众人，只留下她在病房里，墨黑的双眼恳切地望著她，说“我只相信你”时，林招娣的那声拒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原本就容易心软，何况她根本不甘心和鱼腥味过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