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唱晚》芙青枝

2、第二章

　　她推门探头，包厢内很安静，没有浓郁的烟草味，酒味也很淡。人们谈话的声音很轻，都看着中间坐轮椅的男人。林招娣飞快地扫了一眼，整个包厢里，只有她一个女性。
　　离门近的平头男人站起身招呼她，让林招娣往中间走，坐到轮椅旁边去。
　　包厢里开的暖灯，屏幕上放着流行歌曲的伴奏，却没有人唱。她看见满屋的人，都是成套的高级西装，腕表、戒指、领带微微泛光，充盈着矜贵的氛围。而她穿着一双人造革凉鞋，洗得发白的牛仔热裤，以及一件普通的白色背心。
　　格格不入的林招娣，坐在了大约是最矜贵的轮椅男人身旁。
　　他身上飘着消毒水混着药水的气味，呼吸很轻，手中银叉架着一块新切芒果，一口一口吃得极慢。林招娣忽然想起自己未干的头发，正滴答地坠水，落在男人衣袖上。
　　她赶忙扯下手腕的头绳，飞快将半湿的头发盘在头顶。接着，林招娣偷偷看他一眼，局促得红了脸，不知该做些什么。
　　席间有人劝她喝酒。林招娣不会喝酒，看着抵到嘴边的酒杯，不敢拒绝，身子偷偷往后挪了一寸。
　　倒是男人先说话了，很淡的一句：“别闹。”
　　劝酒的人脸色一僵，悻悻而去。
　　男人并未看向林招娣，脑袋却朝她那一侧偏，问：“怎么称呼？”
　　“林招娣。”她埋低了头，脸颊滚烫得吓人。
　　“抱歉林小姐，刚才你在水里和海豚嬉戏，十分活泼，我就多看了两眼。”
　　林招娣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抱歉的，听得他又说：“周围人便觉得你可以讨好我，自作主张把你请来，耽误了你下班时间。”
　　说着，他忽然侧身打量她，微微皱起眉说：“怎么你现在又不似刚才活泼，是不是不自在？”
　　耳边忽然有人唱起《南海姑娘》，仿佛在点她的名。林招娣不知该答什么，他倒也不在乎林招娣的回答，看了眼手表，碰巧看见袖口被林招娣头发打湿的水渍。
　　他思忖片刻，忽然抽出皮夹来，随意取出一叠红色纸币递给林招娣。
　　“回去吹吹头发，别感冒了。”他抬头，冲门口的人打了个响指，“送林小姐出去。”
　　这一趟稀里糊涂，林招娣拿到了从前大概一周才能赚到的钱。
　　她没敢细看那一叠钱，只在口袋里偷偷捏一捏钱的厚度。又像做了坏事似的，怕别人知道这是她不劳而获的证据，到了晚上关上房门，才小心地拿出来数。
　　数到一半，钱与钱的缝隙里，忽然掉落一张旧照片。林招娣意外拾起，先看见背面，微黄的相纸上，黑色钢笔写着“裴沸”二字，落款时间2000年5月17日。
　　翻到正面，是一个身穿黑色潜水服的男人，手拿潜水眼镜，站在海边展臂大笑。林招娣飞快认出他来，那个轮椅上的男人，原来他叫裴沸。
　　如今的裴沸和照片里天差地别，或者说死气沉沉，坐在轮椅中神色淡漠，仿佛这世上已没有他热爱的事情。
　　林招娣想，这张照片对他而言，或许是昔日美好的印证。她着急要送回去，委托在度假村顶级酒店做前台的发小，稍作查询就找到了裴沸的房号。
　　她在走廊叩门半晌，房内一丁点儿动静也没有。或许是睡了，林招娣独自想着，折身离开酒店，沿海边漫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