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拔刺法则》青天收雨

75、秘密

　　一片死寂。

　　她冷冷看他。

　　“发完火了吗？”程谨言从衣架上挑出一件礼服，放在她身前比对了一下。

　　“……”

　　他愈是平静，倒显得她不可理喻。

　　仔细想来，她好像很少对他发火。程谨言不似肖楚。前者总是迁就她。在他面前，她也从来都是理智冷静的。

　　“白小姐，我可以发誓，没有任何嘲笑你的意思。”最终程谨言叹了口气，比了个手势，耸了耸肩，“单纯觉得你穿成这样不太合适罢了。毕竟，肖楚待会来接你，看到你这幅样子，又要找我算账了。”

　　她眯眼看他，后者笑得人畜无害，若无其事坐到沙发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试衣间。

　　“……”白薇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过衣服，扭头钻进试衣间。

　　试衣间灯光橘黄，一面大落地镜，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五颜六色的奶油渍，又看了看手里的崭新礼服，终于叹气，草草换上。

　　嗤啦一声，试衣间布帘重新拉开。

　　黑衬衣青年正坐在沙发上，修长指间捏着一只蛋糕，似乎在研究这种糖分严重超标的食物究竟为何能如此得到她的青睐。听到布帘被拉开，他放下蛋糕，抬眼看她，后仰上沙发背，笑容竟然有几分灿烂，“唔，相当不错。”

　　程谨言起身，朝她走过去，从化妆桌上捡起一串蓝宝石项链，绕到她背后，亲手替她戴上。

　　“肖楚五年前送你的东西，你果然还留着。”他后退半步，以欣赏的眼光眯眼看它，似笑非笑，“不过，也难怪。肖楚给得起的东西，果然品相不错，价值连城。”

　　”恭喜程先生。”她忽然开口。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卓峰集团董事长忽然离世，程子轩又被吴颂当众羞辱，吴颂态度那么强硬，绝无可能与他合作。能拿下金山项目后续投标的人，只可能是你。”她微微侧过脸去，“虽然并无任何纸面遗嘱，可事实上，能够接手整个卓峰帝国的只有你，程谨言。”

　　“怎么？”寂静良久，他忽然嗤笑，“你也认为我杀了父亲？”

　　“我不清楚，程先生，也没有任何兴趣。程宏卓的死无论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都与我无关。”她转身欲走，“至于这身礼服，谢谢。等我回了家，会洗好寄给你的。”

　　忽然被他紧紧拽住手腕。

　　猝不及防，瞬间她就被压倒在冰冷的玻璃桌上。

　　“……”

　　“……”

　　僵持片刻，程谨言松开手，直起身来，薄唇微抿。

　　“林念雪是不会同意你嫁入肖家的，你必须要让肖楚对你坚定，至少在你和青梅竹马之间，坚定地选择你。你觉得你能办到吗？白小姐？”

　　她眯眼看他。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又或许，你当真以为，肖楚有那么爱你吗？我是男人，我最清楚男人的想法。”他漫不经心道:“你越重视他，他就越不把你放在眼里。”

　　“哦？是吗？”她冷笑，甩开他的手。

　　就在那一刻，青年的脸色忽然苍白。那一瞬转瞬即逝，却被她准确捕捉到了。她愣了一下，猛地捋起他的袖子，几道长疤赫然映入眼帘！

　　深红色的烧伤痕迹。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寂静良久，他终于低笑，“你是在心疼我吗？”

　　“白小姐，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嫁入肖家了，就不要再对我露出这种表情。”他的声音平静微冷，“你不觉得你在施舍我吗？”

　　这种施舍的目光。

　　又或许，喜新和厌旧，这两者本就不冲突。

　　在这个世上，总有人没办法同时处理两种或以上的情绪，有了新的，就会自然而然抛弃旧的。就像面包。

　　难道一片面包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过期吗？人也一样。

　　或许是被他的话刺痛，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程谨言，你虽然口口声声说会帮我。可实际上，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把我推向死地。”白薇轻声道:“你很清楚我对裴泽的价值。我所能带给双世的最大利益就是金山项目。可我和吴颂的合作，你却一直竭力阻拦。一但合作失败，裴泽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抛弃，肖楚亦然。到时候，S市再没人敢接纳我。你的目的就达成了。”

　　寂静片刻。

　　“白小姐，你果然很聪明的。”

　　即使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被当场戳破，青年依然面不改色，甚至就连薄唇勾起的弧度也不改分毫。

　　“但反过来说，只要你和吴颂成功合作，就能帮肖楚一个大忙，他必定更加信任你。”程谨言漫不经心擦拭手指，“所以白小姐，你可以求我，我说不定会帮你。怎么样？你很清楚，这是个不错的交易。”

　　白炽灯光下，女子脸色雪白，更衬得柔软红唇如玫瑰般鲜艳欲滴。

　　“不，我是不会求你的。有句话我好像从没告诉过你。”她定定看着他，后退，再后退，“程谨言，我从没有相信过你。”

　　* * *

　　白薇推开他，头也不回快步走出了更衣室。

　　拐角处，忽然撞上了某个人。

　　对方端着一碟小蛋糕，当啷一声，银托盘掉到地上。她低声道歉，“对不起先生——”

　　“白薇姐？”

　　“…邱池？”她也愣住，“你怎么在这？”

　　“没什么。”邱池挠了挠耳朵，“裴经理托我来的。您刚出院，他不太放心您的身体。”

　　“哦？”她冷冷回呛，“是不太放心，还是不太信任？”

　　“怎么会？”邱池也笑。

　　“说起来，程董事长毫无心脏病史，怎就忽然撒手人寰了呢？”邱池嘀咕，“对了白薇姐，听说昨夜有人看见过，曾有两个人出入过程董事长的病房。医院监控也调过了，可没拍到任何人。”

　　“…两个人？”

　　“是啊，听说还是一对小年轻呢，男的戴了个鸭舌帽，瘦瘦高高的，没看清脸。”

　　白薇愣了良久，摇了摇头，“先不想这些了，估计也都是捕风捉影的事。”

　　“卓峰集团董事长忽然去世，程子轩虽是总经理，实则外强中干，不过傀儡。程谨言跟吴颂走得最近，整个卓峰的资金链自然就落到了他手上。”白薇深吸一口气，“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放手的。”

　　“等等白薇姐……你不会是想跟吴颂合作吧？！”邱池瞪大双眼，“他之前把你害成什么样子，你都忘了吗？不行，绝对不行！与吴颂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如果裴经理知道，也不会同意的——”

　　“事到如今，难道我还有什么其他筹码吗？”白薇淡淡打断他，“自从我选择依附上肖楚，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白薇姐——”邱池瞬间噤声。

　　她拨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可是白薇姐，您真的喜欢肖先生吗？”

　　她忽然停下。

　　巨大水晶吊灯下，年轻人一身笔挺西装，漆黑双瞳深深凝视着她，低声道:“即使被所有人针对，您也要费尽心机留在肖先生身边，包括当初和谨言哥分手，真的是因为您爱肖先生吗？”

　　小提琴琴弦骤然高奏，似裂帛。

　　白薇浑身一僵！

　　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暮夏的夜风微冷。

　　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淋漓。

　　……有这么拙劣吗？

　　她的演技。

　　竟连邱池都看出来了。

　　闭眼，苦笑。

　　总之先回公司吧，跟裴泽汇报情况才是要紧事。她抬手叫了辆计程车，正欲走下台阶。

　　就在那时，眼前忽然剧烈晃动。

　　熟悉的腹部阵痛传来，她脚腕一软，摔下了台阶。

　　“白薇姐！白薇姐——”

　　* * *

　　丽珠二楼，一间位于角落的隐蔽包厢，不同于一楼大厅里晚宴的富丽豪华，包厢里一片死寂。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

　　“吴老板，您吩咐我的事，我都已经办妥了。”黑衬衣青年终于率先打破沉默。

　　“不错。”吴颂弹了弹烟灰，头也不抬，“可你刚才阻拦我签合同，估计不仅仅像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吧。”

　　“……吴老板，此话怎讲？”程谨言顿了一下，微笑道。

　　“难道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谨言对吴老板向来忠心耿耿，谈何私心？”

　　“喂！”瞬间围上来一圈人，气势汹汹揪着程谨言的领子，“敢跟我们吴老板顶嘴，你活腻歪了？！”

　　得到吴颂的默许，众手下都摩拳擦掌，再加上平时这家伙就西装革履的，看起来斯斯文文，却最心狠手辣，折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他跟着吴颂的时间最久，也最受吴颂器重，众人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这下逮到机会，巴不得好好教训一番——

　　“干什么呢？”吴颂却忽然咳了一声，“态度都放尊重点。”

　　猖狂如吴颂，何曾有过此刻这般忌惮神色？偏偏还是对一个下属。这……

　　手下纷纷面面相觑。

　　着实耐人寻味。

　　“谨言啊，其实吧，我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这些年来，你替我做了多少事，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吴颂叹了口气，弹了弹烟灰，“可你最近的举动，实在很难不让我怀疑啊。”

　　“……我的举动？”程谨言微笑，“什么举动？”

　　“这可就太多了。比如，你屡屡阻止我和双世合作。又比如，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在和双世的裴泽暗中谈判？谨言，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或许，想要金盆洗手也不一定。”

　　“毕竟，你现在坐上卓峰集团头把交椅了，和从前可不一样了。”吴颂笑呵呵，“我见到你，还得尊称一声程大公子是不是？”

　　“……谨言不敢。”

　　众目睽睽之下，黑衬衣青年后退一步，深深弯下腰去。

　　吴颂皮笑肉不笑看他。

　　“……吴老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青年低声道:“与双世合作的事，我立即去办。”

　　“好。”吴颂频频点头。

　　黑衬衣青年后退着走出包厢。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包厢里一片死寂。

　　吴颂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攥着烟灰缸的手指束紧。良久，终于砰的一声，烟灰缸砸到墙上，发出惊天动地的闷响。

　　“…妈的！”

　　吴颂喘着粗气，脸色铁青，“妈的！这小子反了！”

　　“吴老板息怒！”手下也吓得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吴老板，谨言哥也是为了您好，依我看，那白薇着实不识抬举，不跟她合作也好，您——”

　　“蠢货！通通都是蠢货！”

　　“白薇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若能利用她，必定事半功倍。再说了，她又是肖楚心头所爱。”吴颂狠狠掐灭烟，“要是拿她当筹码威胁肖楚，整个鼎华都会是我们的后盾！肖楚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们！”

　　“……吴，吴老板，您的意思是，”手下瞠目结舌，好似挨了一闷棍，“谨言哥几次三番阻止您和她合作，是，是在保护她？！”

　　吴颂面色铁青。

　　他重新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我要你查的东西呢？整整三天了，还没查到？”

　　手下点头如捣蒜，“查，查到了！”

　　“吴老板，这就是那次林念雪拿来威胁白薇的档案袋，要想查到这个些可真不容易。当年肖楚花了笔大价钱，把市面上所有媒体都收买了。”手下掏出一个牛皮纸袋，献宝似的递了上去。“就这份，还是当年一个记者偷偷私藏下来的。”

　　“哦？是吗？”吴颂冷哼，“把它打开。我倒要看看，能威胁到那种女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

　　嗤啦一声，档案袋杯粗暴撕开，头朝下一抖，瞬间倒出了一堆照片。吴颂一愣，继而脸色大变！

　　死寂良久，他终是仰天大笑。

　　“原来那女人费尽心机想要守住的秘密，竟然是这个。”吴颂拍掌大笑，“有意思，确实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