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为谁挥》月缺思盈

6、相谈

　　烛火摇曳，烛光中倒映出一片孤单的人影。

　　藏书阁内层与层间以竹梯相连，竹梯右手方对窗位置摆放着一张可供四人使用的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等用具一应俱全，案旁还摆放着一张休憩用的暖玉卧榻。左手方是层层排列着的竹木书架，有的堆叠着各类纸质典籍，有的摆放着玉、竹所制书简。

　　这是阿二第一次踏入藏书阁，他茫然地看着浩瀚书海，犯起了愁。

　　藏书阁外阶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门被轻巧地推开，阿二不禁哆嗦了下，山里的夜风，总是带着凉意。

　　“师姐，你怎么也来了？”扭头看向推门而入的两女，阿二问道。

　　“我是被强拉来的。”李思盈迅捷地越过阿二，栽向卧榻。

　　师姐是坐忘峰的半个主人，平日里和大师兄往来最多，这般想着，阿二向李思盈求助道：“师姐，你知道《道法详解》在哪吗？”

　　李思盈拉扯着靠垫，翻了个身，哼唧了几声。

　　“《道法详解》在最里面的架子上，不用谢我，帮我多抄几份就好。”方柔反手掩门，往二楼方向走去，途径他身旁说道。

　　他往方柔所说的方向寻去，果然在相应位置找到了一指厚的《道法详解》。将书取出，还未来得及翻看，目光却是被下方显现出来的另几个字样所吸引。

　　《浩然意》

　　他心中一动，将其取出，简单的翻了几页。每页都空无一字。他忍不住快速地翻阅着，一直翻到卷末才发现整页的隽秀小字。只是字中显示出来的内容却让他鼻息加重，捧书的手都开始止不住颤抖。

　　思来想去，他问道：“小师妹，藏书阁里的书能拿回去吗？”

　　此时方柔已抱着三本书，坐到书案前可供二人坐的长连床上。她从腰囊中掏出一叠黄色符纸和一把小剪，晃悠着脑袋答道：“记得拿回来，那是姐姐的家产。”卧榻上的李思盈附和地哼唧了下。

　　小心地将那本《浩然意》纳入怀中，阿二走回案旁，正对方柔而坐，抽出纸张平铺在身前，研着墨开始抄录。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所谓道法，便是感悟天地，凭借自身气机，演化世间万象。体内气息强弱，决定着施展道法的威力。有人喜风，有人喜水，功法不同，所喜不同，对各类道法的掌控力度也有所不同......”

　　抄着抄着，他的心有些冰凉。

　　他记得楚绎心曾说过，南海之人先天气脉堵塞，有若淤滩。若按书中所说，即便是斗法他也比不得旁人。一时间再也抄不下去。他放下笔，惆怅地问道：“小师妹，你为何修道？”

　　“好玩啊。”方柔不假思索地答道，手中动作不停，不多时案上出现了十数个小纸人。她放下小剪呼唤着李思盈：“姐姐，我知道坐忘峰的藏宝阁在哪了。”

　　李思盈双眼一亮，“噌”地一下从卧榻上坐起，如风般坐到方柔身旁，玉指往小纸人身上挨个点去。小纸人歪歪扭扭地撑着书案爬起身，排成数列，分别向笔墨纸砚跑去。

　　方柔满意地点着头，将案上其中一本典籍推向李思盈。

　　“师姐你呢？”阿二一边问道一边好奇地看着纸人的动作，只见纸人进退有序，数人摇摇晃晃地扛着宣纸来到方柔面前，数人一抖一抖地撑起笔杆，往砚中伸去，还有个在翻着书，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李思盈玉足并起，置于床上。一手翻阅着书籍，一手扳着指头数道：“花容月貌，长生，不被人欺负，还有...寻宝。”说到寻宝时，脸上洋溢起笑意。”

　　“寻宝死得...。”方柔插口道，还未及说完，舒展开的玉指拍到了她的头上，打断了她所说的话。

　　阿二心中已知晓未说完的话，不禁奇道：“这是为何？”从前他只听说过灵丹妙药有延寿之效，倒是不知这修真界还另有说法。”

　　方柔捂着头解释道：“易得之宝千年来早已被寻得差不多了，剩余的不是在险地就是凭空出世。天才地宝出世必有异象，众人相争，定有死伤，躲的过一次，不一定躲的过第二次，寻宝、寻仇是修道大忌，要想长生，得像大师兄那样。”

　　她话音未落，李思盈一边揉着她的头，一边嗤嗤地笑了起来，起先还略有收敛，到后面逐渐放纵，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宝库。”

　　看到李思盈一反往日清丽，旁若无人的样子，阿二轻扯方晴柔的衣袖，示意她靠过来，悄声问道：“师姐这是怎么了？”

　　方晴柔脸色一黯，简单的回了句：“姐姐以前很穷。”便不再多言。

　　阿二一愕，看着李思盈瘦削的身影，心中微痛。他的出身也不好，何况师姐还是女儿身，只是这么一想便又想到了白家，他摸着怀中的书籍，苦笑起来。

　　李思盈笑完后，口中念叨着：“魔宗至宝，其名逐鹿，生而有灵，坠于云桥之下，引众宝来投，明儿我们寻宝去吧。”

　　“生而有灵？那个女子便是剑灵么？”阿二回想起了那个红发女子，他心中始终对那把剑心存畏惧，视苍生为蝼蚁，太过霸道。

　　他起身，走到窗户旁，双手推开窗户，想要让自己冷静一下，窗外夜风阵阵，他闻到了泥土的芬芳，似乎是要下雨了。

　　他本是不想去的，只是这屋中的烛火，却荡着别样的温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人相伴了，久到忘记了当初的他是哪般模样。那时候的他是否曾与人一道偷摸着撑船到近海岛礁？是否曾与人一同秉烛夜谈？是否脸上也曾洋溢着这样的笑意？

　　半响，他掩上窗询问道：“师姐，能否等我炼气有成再去？”
　　李思盈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一旁的方柔摇头叹道：“二师兄的命也好长。”

　　屋内火烛摇曳，屋外山雨欲来。

　　夜色中，楚绎心站在峰顶，负手而立，看向窗户中透出的烛光。“你将那法子传给他了？”身后传来一尘的声音。

　　楚绎心没有回身，只是诉说着另件事：“狗只要能捍卫在主人身旁，懂得摇尾乞怜，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人有时候还不如狗，拼尽了命也不一定得到想要的。”

　　夜复归寂静，渐渐传来淅沥雨声，雨珠顺着楚绎心的脸颊滑落，打湿了青白长衫，刺骨的寒意沁入心脾。他任由身体暴露在疾风劲雨中，直到藏书阁内的烛火熄灭，山脚下传来三人的嘻戏之声。

　　他凝望苍穹。

　　苍穹如墨，与夜色连成一体，无边无际。

　　******

　　时光辗转，又是半年。

　　看着在自身气机牵动下缓缓浮空的铁剑，阿二手舞足蹈地高喊一声。

　　“去”

　　铁剑摇摇晃晃，如龟爬般前移数寸，倏尔坠地。

　　他无奈地敲开楚绎心的院门，来到屋内。这屋内倒不似他房中那般仅有一床一被，如同苦行。书案旁的文案上堆叠着捆扎好的画卷，文案旁还有立有剑架，只是这架上空空与过往不同，显得有些刺目。

　　楚绎心此时正对着浮空摊开的画卷皱眉深思，画卷在风中抖擞，他一面出笔，一面问道：“何事？”

　　他回道：“大师兄，我气脉中那缕气息时断时续，是不是练岔了？”

　　“手给我。”

　　他照着楚绎心的吩咐伸出了手，一股清凉之气自搭在他腕上的手指而出，顺着他气脉流遍全身。

　　“与我所料不差，御剑飞行时万分小心，容易跌落。与人相斗不可远距离驱动法宝，平日里可以试着练习下剑术，至于道法，可借而不可御。”看到他有些不明的样子，楚绎心放下笔，画卷自然缩卷，飘向书案。

　　二人走出院外，此时月明星稀。

　　楚绎心小臂前伸，五指朝天摊开，月华凝炼如水，盘旋于他掌心，周围白雾笼罩，细小的冰晶散落于地。不多时，他的手中已附满寒霜，继而他单手握拳，形如朝阳，拳头绽放出耀眼的金光，寒霜消融化为水珠，只是仍有层薄薄的冰晶附于拳面，宛若附骨之蛆。

　　“演化天象，威力较小，只求生克，月盛则日亏，火旺则水干。所谓借便是以气引动自然之象，但若气息不足御，则伤人亦伤己。”

　　难怪大师兄让他多习练剑术，他已然明了，告退而出。

　　明日便是寻宝之日，也不知是否会拖累到师姐师妹。思来想去，辗转难眠。他起身盘膝坐于床上，从怀中掏出那本《浩然意》，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修练其中记载的秘术。

　　天不厚他，他也只好以命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