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为谁挥》月缺思盈

5、钓鱼

　　坐忘峰峰顶空旷不生草木，唯有向北处有块光洁如镜高达数丈的石壁傲然耸立，此石来历已不可考，据传乃天外来物，历尽万载，与此山融为一体。坐忘一脉祖师曾试图取其材炼制法宝，
　　但发现此石水火不侵，需修为达到炼虚合道之境方才能借天地之威在此石上留下痕迹，是以将此石命名为问道石。

　　问道石数米远处有一座草庐，经道法加固，历尽千年风雨，丝毫不损，便是当年坐忘一脉的师祖居住之所。草庐中布置简易，仅有两张竹椅，居中摆放着一张梧桐木桌。

　　近峰顶处坐落着四处小院，一处迎风，一处向月，一处临水，还有一处正对着翻腾的云海，小院正中是以山间翠竹搭建而成的三层藏书楼。

　　阿二正在自家院中，头顶一碗清水，右手提着一柄从昌合城铁匠那里买来的铁剑，双目圆睁，一边观察着前方白云细微的变化，一边在长短不一的木桩上纵横挪移，手中还时不时的挽起剑花。

　　此时距阿二入门之时已过半年，早在初到坐忘峰不久他便已成功引天地灵气入体，现在只差将灵气炼化为己用，便可凭借自身气机驱使法宝，施展道法。只是楚绎心从未传授他道法，只是吩咐他到山下买把剑，平日多练习剑法。

　　虽然不知道楚绎心是何用意，但他早已习惯听从。

　　转身，凝神，一刺。

　　“二师兄。”院墙上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握剑的手有些颤抖，紧跟着头上的灰瓷碗一歪，清水打湿了半边臂膀，瓷碗滑过肩头，掉到地上，碎成数块。他转身叹息，今日莫非又轮到他陪小师妹巡山。

　　方柔可不管他心中所想，足下发力，左手往院墙上一撑，身子横甩，轻巧地坐到了墙头，紧接着双手顺势一推，径直跳入院中，一边拍打着衣裙上沾染的灰尘一边说道：“二师兄，陪我去钓鱼。”

　　熟练的动作让阿二忍不住捂着脑门问道：“小师妹，你不是应该跟在师姐身旁吗？”

　　坐忘一脉对浩然一脉有存续之恩，因此两脉合称一派后，同辈间以坐忘为尊，即便是阿二早李思盈一步入门，也得尊称她一声师姐。

　　“姐姐和凤儿凰儿下山玩了，大师兄今日心情不好。”方柔泫然欲泣道。一番话将阿二本欲寻求的退路彻底堵死。

　　凤儿和凰儿是楚绎心游历天下时捡回来的一对凤凰，只是两鸟和她势同水火，不肯让她触碰，只因她上次谎称抓山鸡，带着成功引气入体心情大好的阿二去拔了凰儿的羽毛。为了护住她，阿二还被凤儿教训得三天下不了床。

　　钓鱼？莫非是他们刚入峰时楚绎心带着他们游峰时在山道尽头看到的那旺深潭，他平日里除了向楚绎心请教问题，基本上都待在院中修行，也没曾探查过，只是看着与他家少爷一般年岁的方柔，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边走边问：“小师妹，你的钓具呢？”

　　方柔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佩囊，佩囊呈浅粉色，绯樱图样。只是这小巧的佩囊怎么能装得下钓具，阿二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峰下走去。

　　不多时，两人已是来到潭边，但见潭面上空弥漫着朦胧的水雾，清冽的泉水沿峰壁飞流直下注入潭中，山风徐徐，清凉中还带着少女芬芳。

　　他幼时本就喜欢钓鱼，此情此景不免让他兴致盎然，撩起衣袖，右手一伸：“小师妹，钓具给我，师兄给你钓条大鱼。

　　方柔将五面三角小旗塞到了阿二怀中，自顾自地爬到六、七米开外的一块巨石上，踮着脚，指点道：“二师兄，把那旗子往你脚下插一根，还有那边的石头后面也插一根...”

　　阿二心中暗道不好，但来都来了，只能寄希望于这是仙家钓鱼之法。摇头苦笑着按她的指示将小旗插到相应的位置，但见旗布在山风中招展，旗面玄黄，镶有红边，旗上还书有一个硕大的“令”字，郝然是布阵所用的令旗。

　　待令旗布置好后，方柔从巨石上蹦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满意地点点头，走到五面令旗中央，从腰囊中掏出根五彩斑斓的羽毛。

　　羽毛绽着微光，被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缓缓升起，悬停在她头顶，片刻后化作光柱冲天而起，在半空分出数股如手指粗细的光线，与周边令旗相连。令旗与令旗间又有光幕相互连结。随着时间推移，阵上光芒逐渐黯淡，直至微不可见。眼见大功告成，她赶紧拉着阿二躲到了十数米开外。

　　不多时，潭面上先是冒出无数细小的气泡，继而翻腾起雪白的水浪，有道青色的闪电自潭中跃出，径直向羽毛扑去，羽毛周身绽放起万千光芒，将闪电给挡了下来，光幕复现，将闪电困于阵中，但见那道闪电长丈余，似蛇而四足，竟是条蛟龙。

　　看到蛟龙在阵中左冲右突，进退不得。方柔喜上眉梢，正准备拉着阿二上前，手中隐隐传来抗拒之力。

　　方柔不得不向阿二解释道：“放心吧，这是用凰儿羽毛布置的困兽阵。一山不容二虎，蛟龙是水中王者，受不得挑衅，自然会冲出来。”

　　看着阿二仍旧紧抓不放的手，她撇了撇嘴，思索了半响续道：“兽有兽性，兽不成妖，终为蝼蚁，就如我们与凡人般，师兄你看，它没有力气了。”

　　看到阵中蛟龙动作越来越小，似乎力竭，阿二一边盯嘱道“你待在原地别动，我先上去看看。”一边走上前去。

　　蛟龙察觉到有人到来，挣扎着腾身扑起，撞在如薄纸般的光幕上，光幕黯淡了几分，又恢复原状。一人一蛟就这么隔着光幕安静地对视着。

　　血红的双眼，绷紧的身躯，以及倒竖起来闪耀着冷光的鳞片，即便是灵兽，也只能这么被困于阵中。

　　“兽不成妖，终为蝼蚁吗？”

　　“呼呼”，潭面上泛起了细碎的白浪，人影扑散开来，覆盖了整个峰头，天间云色渐浓，直至墨染。

　　不知何时起，原本绿豆般大小的红眸已大如铜铃，带着嘲讽之意。半人大小的龙首轻轻地在光幕上一磕，光幕碎得无声无息，一人一龙近在咫尺。周遭的空气变得有些滚烫，是原本被光幕阻隔的炙热鼻息。

　　心里万马奔腾，化作一句：“小师妹，你和它熟吗？”

　　一声龙吟代替了方柔的回答，扑面而来的狂风将阿二吹得倒飞数米，撞在一块巨石上，腰间传来的疼痛及两耳的震鸣让他感到头晕目眩，险些立足不稳瘫倒在地。

　　完了完了，没推算好羽毛残余的灵力。方柔心中大惊。急忙跑到阿二身旁关切地问道：“二师兄，你不会死了吧？”

　　阿二捂着伤处，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道：“暂时还死不了，你要是没别的法子，就真的要死了。”

　　方柔拍着他的手臂安抚道：“没死就好，我今早告诉大师兄我要来钓鱼了。”说完就扯着嗓子喊起来：“大师兄救命啊！”

　　“别喊了，把师兄喊来，你就等着抄书吧。”声音清脆，伴着清鸣，两道五彩祥光从天边垂落至潭边，却是李思盈恰好回山。

　　瘦削的身影从凰儿身上跳了下来，挥舞着手示意两鸟退去。本已作势欲扑的蛟龙见到她，盘旋一圈，又恢复到到原本大小，直到两鸟离去后，方才欢腾地向她飞去，亲昵地在她身边舞动。

　　方柔搀扶着阿二走上前来，还未来得及开口，李思盈玉指轻轻扣在她的脑袋上，问道：“你上次拔了凰儿的毛，这次又想拔龙儿的鳞片了？”

　　方柔不以为然地晃悠着脑袋，回道：“我需要灵兽身上之物修行。”

　　李思盈痛心疾首道：“你入山半年，前两个月被罚在大师兄院内抄书，后三个月大师兄嫌你吵闹，让你去藏书阁抄书，你跟我说你在修行？”

　　“还不是因为姐姐你入门一个月，就装着身体不适跟大师兄闹着要下山玩，一周之内，有五天在山下，害我只能去找大师兄。”方柔辩解道。

　　阿二看着两女闹成一团，不禁摇头。山中清苦，他早已习惯，连这喧闹嘻戏之声，对他来说都仿若隔世。

　　嬉笑声中，有山风拂过，风到人至。楚绎心的目光顺着风扫过三人，缓缓开口说道：“灵物终究是死物，以灵物为阵眼，虽然不需要动用自身修为，但也缺乏变化，灵力耗尽便是阵破。”

　　伴着他的话语，清风凝成龙形，五根令旗闪耀起青光，被无形的手拉扯着穿梭移动，光幕时而交叉，如闸门般卡住龙尾，待龙首扑至，骤而分开。时而重叠，如铁索横江般拦下风龙的猛冲，几番往来，风龙呜咽一声，散作清风。

　　“将《阵法详解》和《阵法大全》抄录十遍。”

　　“所谓兽不成妖，终为蝼蚁。”

　　阿二心中一凛，不顾腰间的疼痛，直起身恭敬地看着楚绎心。但见平静的面容上唇角微动：“八十年前，龙儿渡化形劫失败，被我捡了回来，如今它只能如泥鳅般窝在这深潭中。”

　　“师兄，你怎么这么说龙儿。”李思盈翘眉一竖，身侧的龙儿乖巧地用头拱了拱她的手。

　　楚绎心眉眼低垂，此时天际浓云未散，他抬手，云间电光涌动，化作霹雳直击而下，被他握于掌中。“龙属，行云布雨乃是天赋，可人善假于物，我甚至只需一缕气息，变可借他山之石以攻玉。或者如小师妹这般以物诱之，再行它法。更有甚者，你只需对它好，想要杀它易如反掌，因为兽不通人性。”

　　话音刚落，楚绎心的人影便已消散而去，只剩余音袅袅。

　　“你把《道法详解》抄录十遍。”

　　漫山遍野响彻着方柔的哀嚎：“大师兄，五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