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一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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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奶奶说：“星星有点像你妈妈。”
夏阳吃惊地看她，在他看来，岳星洋和妈妈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
奶奶知道孙子在想什么，笑道：“你记事时才多大？在你没有经历过的你妈的三四十年人生里，难道你妈就已经像现在这个样子了吗？阳阳，人是会变的。”
夏阳问：“她像年轻时的妈妈吗？”
奶奶说：“有点像，是个聪明的孩子，比你妈正气。”
夏阳哭笑不得，正气是什么评价？
奶奶说：“你妈比我们会教孩子。我们只有明月一个，一味地宠，做什么都支持，宠得过了，她便天不怕地不怕，做什么一定要做成功，谁也拦不住。”
年轻时期的夏明月，轻世傲物，不可一世。
夏阳不曾见过，他认知里的母亲是收敛了所有锋芒、一团和气的夏明月，从不轻易表露声色。
奶奶说：“你洪阿姨倒是像以前的她。”
夏阳想起来领养孩子的事，问道：“为什么当初打算领养洪阿姨的孩子呢？”
奶奶说：“你洪阿姨是个可怜人，刚到我们家的时候，胆小得跟猫一样，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把自己藏起来，喜欢粘着你妈妈，天天要姐姐，慢慢地才变回一个正常人。我和你爷爷商量找个孩子，你洪阿姨说她有孩子愿意给我们养。”
夏阳追问：“后来呢？”
奶奶：“后来啊，我们还没做决定，你爸就出现了，灰头土脸的在路边蹲着，你妈把他捡回家，说这是她孩子的父亲，差点把我们气吐血。”
爷爷适时冷哼了声。
夏明月要做什么是没人能拦住的，所以纪光臣是夏阳的父亲。
奶奶说：“你妈结婚那天，你洪阿姨哭啊闹啊，舍不得姐姐嫁人。怎么说你妈不正派呢？一般人会好好哄妹妹，你妈瞒着我们叫人把你洪阿姨关起来了，第二天才放出来。”
从此，曾经胆小如鼠的洪瑾月越来越像曾经那个盛气凌人的夏明月。
夏阳不太相信妈妈会做这种事。从小夏明月就教导他表达自己，有什么事情不要放在心里，及时和父母沟通，父母都是讲道理的，父母尊重他的想法。
他坚持学画画，夏明月妥协了；他要追岳星洋，夏明月没有反对；他说不想转专业，夏明月同意了。
在夏阳印象中，妈妈是善于听取他人意见、尊重他人选择的。
把洪阿姨关起来什么的，做法太野蛮了。
但夏阳也知道人性多变，你以为了解的某个人的全部其实只是这个人的冰山一角。而且过去的事情，他无从置喙。
夏阳问：“洪阿姨和我爸的亲人呢？他们就没有来找过吗？”
奶奶说：“我听你妈说，你爸是个孤儿，画画有点天赋，被一个跛脚老头收做徒弟，学了几分本事，老头死了以后就出来讨生活，被人骗光了钱，遇到你妈才好起来。”
爷爷提醒道：“你妈说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奶奶说：“至于你洪阿姨，我们不好说，你也别去问，好端端的何必揭人伤疤呢？说不定将来有一天，她会把她的故事告诉你。”
老人不想提以前的事，她握着夏阳的手，慈祥地说：“阳阳，星星是个好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错过她。”
夏阳苦笑：“我不知道怎么打动她。”
奶奶笑说：“她会喜欢你的。”
夏阳说：“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和我保持距离，好像随时准备抽身离去。”看似勇往直前的夏阳，有时也会忐忑不安，“我总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吧。”
奶奶说：“她只是不喜欢改变。一旦星星决定和你交往，她不会主动结束关系的。”
夏阳没有恋爱经历，他所见到的他人恋爱没有参考意义，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我的观察期什么时候能结束啊？都过去一年了。”
奶奶说：“依我看，快了。”
夏阳抱着奶奶的肩膀，笑容明亮，“好，我会耐心等的。”
没两天，爷爷奶奶返回南半球，他们身体没大毛病，有医生全程陪伴，就这样老两口就觉得麻烦，更不乐意坐什么专机。
夏阳舍不得他们，在机场一手抱一个不撒手。
“爷爷奶奶，不要走好不好？让妈妈开个农庄给你们种菜，我每天都去看你们。”
都说落叶归根，夏阳的爷爷奶奶却是越老越伤感，在这片古老而充满回忆的土地上，他们总是想起年少时发生的伤心事，越是年老就越是回忆起更多，加上同龄老伙伴噩耗不断，他们出门不是去医院探望就是去殡仪馆送别，终日心情郁郁，被夏明月打包送去遥远的南半球过隐居生活。
用夏阳爷爷的话讲是“换个地方等死”，但老人想“远远地死”，不想耽误孩子的时间。
很难说这是自私还是无私。
奶奶想摸孙子的头，够不着，夏阳弯下腰让她摸，奶奶笑着说：“要是一天到晚见面，你该嫌我们两个老家伙烦了。还有你们两个，这几天哪一天没见着？用得着你们特地赶来？”
夏明月和洪瑾月是推了工作来送机。夏明月一身素色，短发利落，气质温和，看着是一位普通的中年妇女；洪瑾月穿艳色连衣裙，波浪长发，妆容明艳，像是气场十足的大明星。二人站在一起，一强一柔，夏明月却没被洪瑾月的风头盖过，她有自己的独特气场。
夏阳看着，心里不禁糊涂，年轻时候的妈妈真的跟现在的洪阿姨一样具有攻击性吗？
夏明月分别拥抱父母，“有空我过去看你们。”
爷爷说：“顾好你们的工作就行，我们会照顾好自己。再说，有保姆和家庭医生，能有什么事？”
奶奶摸着夏明月的脸，老泪纵横，“明月，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她一生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软肋。
夏明月不年轻了，细纹爬上了她的眼角，越来越多银白悄悄混入黑发，甚至皮肤开始长褐斑。但夏明月无论如何变化，都永远是她的女儿，最亲爱的女儿。
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活泼可爱的女孩，到青春飞扬的少女，到雄心勃勃的青年，到生下夏阳的中年，到如今踏入老年……夏明月在她这里只有一个身份，她的女儿。
在他们这个年纪，生死都不是自己作主，这一去，没人知道是否就是永别。
她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女儿。
夏明月把母亲抱在怀里，安慰道：“我会照顾好阳阳的，不用担心。”
夏阳爷爷看着她们，叹息道，“你一个人，我们……唉！”
夏明月拍了拍母亲的背，微笑道：“我习惯了。妈妈，别哭，我什么时候输过呢？”
夏阳奶奶擦着眼泪，又哭又笑，“在阳阳面前丢脸了……妈知道你什么都不怕，知道也不影响我们担心你。”
夏阳抱了抱奶奶：“不舍得亲人才不丢脸，奶奶，不要走好不好？”
奶奶温柔地推开他，“每个人有自己路要走。阳阳，好好照顾你妈妈。小洪，你也照顾好自己，该放松的时候适当放松，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洪瑾月拥抱了她一下，眼睛红红，难得娇柔，“我知道的。”
目送两位老人上机，夏明月和洪瑾月要赶回去工作，夏阳还在伤感，隔着玻璃凝望他们所在的铁鸟，“你们先走吧，我等爷爷奶奶飞机起飞再回去。”
洪瑾月先去停车场开车，夏明月陪他站了一会儿，夏阳问她：“妈，你有我和爸爸，为什么爷爷还说你是自己一个人呢？我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他声音逐渐哽咽。
夏明月笑了笑，伸手摸他的脑袋，“傻孩子，爷爷的意思是我太要强了，不肯依赖别人。”
夏阳望着广阔的机场，他不想眨眼睛，因为一眨眼睛，眼泪就会从他眼睛里掉下来。他说：“难道我和爸爸不值得你依赖吗？”
夏明月看着他的侧脸，说：“阳阳，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我的性格天生不会依赖他人。”
夏阳的眼泪终究是落下来了，他抽了抽鼻子，“是我们不值得你依赖吗？”
“当然不是，你是个很棒的孩子，”夏明月说，她抬手拭去他的眼泪，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看着我，阳阳，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值得任何人信赖。”
她知道岳星洋迟迟不回应让她孩子开始自我怀疑。
甚至见过他的爷爷奶奶之后，岳星洋也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表示。
她好像真的把他当作后辈、弟弟，站在长辈的角度默默看他成长。
哪里出问题了呢？
是他太不成熟了吗？
爷爷一句无意的“一个人”突然击破了他摇摇欲坠的心防。
夏明月看着她孩子的眼睛，认真地说：“永远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阳阳，相信自己，人人都有做错的时候，但你永远不会有。”
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夏阳破涕为笑，“妈妈，我又不是神仙。”
夏明月放下手，笑道，“神仙也有做错的时候，你不会有。”
他捂着脸，“太丢脸了，妈妈不要看。”
夏明月笑他，“刚刚还说奶奶哭不丢脸。”
夏阳不好意思地笑，正想说什么，这时夏明月手机响了，是洪瑾月催她，夏明月捏了捏儿子的脸颊，“下次有什么也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妈妈去工作了。”
母子俩轻轻拥抱了一下。
夏明月转身离开，夏阳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瘦弱却坚定，似乎任何风浪都无法动摇她行进的步伐。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