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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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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谈恋爱呢。
这个问题以前总是困扰着一个人，但没关系，现在，它很公平地笼罩着这段关系。
略显朋克的台灯亮着意外柔和的光，浅浅勾勒年轻男人匀称健美的躯体，显出脊背流畅有力的线条，单薄的被子被毫不在意的主人几个翻滚踢在地上，无人问津。（不准想歪）
现在是晚上九点。
韩信握着手机，来来回回翻阅着他从前嗤之以鼻的恋爱宝典公众号，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首先排除带MM的词条。张良长得好看，但和女性的特征区别，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差太多了。
其次无视同性词条里大部分“上了再说，看看，相性程度。”
剩下的鸡汤像是决堤的海水把他从头到脚洗了个遍。
什么要有责任心上进心，什么要体贴入微但也不能一味付出，什么给予信任却不能放任……
他好像回到了大学时期的XX课堂，满脑子对立统一，每一条展开都是长篇大论，而想要的回答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下唇被咬得有些发麻，韩信抓着俩枕头依靠在床头，点开聊天框。
发愁。
张良没有拒绝他，他当然要把它顺理成章推做同意，所以他可以喜欢他，现在立刻马上。
只是关于一辈子的陪伴，他的前寝室长现房东表示不置可否。
韩信迫切想要用行动去证实某些听上去有些俗气甚至套路的表白，尽管一辈子的陪伴无法马上兑现，但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掉进了某条名为“爱”的河流——成功溺水，脑子也不大好使了。
……
从吃完饭各自回房以后思考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再把张良约出来呢。
张良还打电游吗？拉着排位？
还是找借口去张良房间里——看纪录片？
这些过于日常琐碎甚至散漫的由头让他觉得不够有底气。
是这样的想法，才有了三个小时的微信公众号……
他心里惦记的晚间活动就这样被某种不可明说的胆怯和佛经一样念个不停的恋爱宝典扼杀在摇篮里。
韩信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视线陷入短暂的黑暗，刚想唾弃自己没出息，一张刚哭过红着眼睛的脸出现在虚无的意识背景中。
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电子屏幕的闪光交错变幻映入深蓝的眼瞳。
半小时后，他蹲在寝室长门外，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保温箱。
——寝室长，睡了吗？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到正在输入的提示松了口气。
——快了，我一般十点睡。
——那我可以踩点进去么？
这只是无意间的重合，和他们过去一样，定点的门禁，给他们留门的寝室长。但这让韩信拿点微妙的想要退缩的心情产生了质的变化。
在等待答案的间隙，他腿蹲得有点麻，打算起来站会。
——你是想和我一起睡吗？
韩信腿一软差点在门口跪下。
他又急又慌，字也不打了，就在门口大着声辩解：“不是！我没有！”
简单的门上没有半点装饰，一声轻响，身着米色睡衣的寝室长穿着拖鞋，好奇地看向韩信和他的保温箱。
韩信迫不及待地举起证物：“喏！”
寝室长几年来养成的的生物钟似乎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红肿未退的眼睛在一声哈欠后半眯了起来，配着这一身纯粹又干净的颜色，宛如一只正要入梦的白兔子。
“……我刷过牙了。”兔子歪着头说，“就不吃了。”
韩信：“……”
他们的相处模式平滑而自然地过渡，就这样回到了从前。
寝室长困了。
加速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缓，韩信心说自己闷头乱想个什么劲，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用不上什么恋爱法则，他只是想对他的寝室长好——让这只兔子能被精心照料，一辈子。
“我能进去吗？”虽然觉着多此一问，还有些矫情，韩信还是默默享受能够期待回答的时刻。
小兔子很乖，把门开开。
主色调是灰蓝色，比起书房，张良的卧室简单得很。因为只有一个人睡，那个枕头被规整地摆在床头正中，不偏不倚。
床头柜摆着几本书，一个保温杯，还有手机。
卧室主人一头扎进了推门衣柜里，拽出一只簇新的的枕头，又拉开下层抽屉，抽出和床单配套的枕头套，抬起手背擦擦眼睛，手法娴熟地把枕头塞进了枕套，这是他为数不多掌握熟练的家务。
还没来得及多做打量的同居人顷刻间面上作烧，明明是大半夜，却仿佛被暴晒过一样腾腾冒汗，一张嘴话又不利索了：“我真不是……我不是……”
张良有些瞌睡，迷糊着问：“……你不睡？那你来……你来吃夜宵的”
韩信索性打开保温箱，左手冰袋右手暖袋，肩膀顶着还傻傻抱着枕头的张良往床边一坐：“不是，你眼睛没冷热敷，明天一早肯定浮肿。”
“哦。”张良转身把枕头搁在床头，看了看，又动作磨蹭着调整着两只枕头“占地面积”的平均比，做完后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要……怎么敷？”
“要不你躺下吧，睡吧，我帮你敷就行。”再过几分钟他觉得张良能当着他面睡着，他放低了声音，说的是令人安心的话语。
大概听到睡这个字眼的时候，寝室长就全然放松抱起被子，默默躺了下来，刚闭上眼没多久想起睡错了枕头，又挪动着躺在了另一侧。
韩信瞄了一眼那个空出来的枕头，迅速调整目光，再不多看一眼，轮着用冰袋和暖袋动作轻柔地敷着张良的眼眶四周。
强大的生物钟没有被冷热交替的刺激干扰，沉稳均匀的呼吸声表明兔子已然熟睡。
因为白兔的自投罗网的行为，让新手上路的猎人很是苦恼。他已经在人房间里呆了一个多小时。
应该也敷得差不多了，他收拾好带来的东西，扣紧保温箱盖子。
正当的借口，实际已经解决的问题现在不能支撑他继续停留。
“……”他趴在寝室长床前，有些气馁地咕哝着，“不急，不能急。”
他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了，日子不是还很长吗。
或许可以从重新恢复勾肩搭背的晨跑开始？可是明天他们全团有通告，又要赶早飞机。
他恋恋不舍地望着床上毫无负担的睡美人。
其实这张床确实还挺大，安静老实的睡美人在属于自己的角落，扯着被子，沉沉入梦。
……真好看。
除去熟睡的那人，其实并无第三人在场。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除了刘邦不在——可唯有这个让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是他离张良最近的一次。但实话说，也许是缺乏仪式感，或者别的什么，无法诉诸于口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寝室长归属问题，他有些不确定。
他的指尖擦过细软蓬松的卷发，绵密轻柔的触感和它的主人一样，让他爱不释手，让他控制不住自顾自加速的心跳。
没有了从前隐秘的压抑和偶尔明知故犯的愧意，最重要的是——他手持钥匙的心上人，毫无原则地对他敞开大门……说来好笑，能留下来的狂喜掩盖了几乎被默认成立的关系，那份欢欣的心情时时刻刻都在泛滥决堤。
“……”不能急。
视线顺着光洁的额头往下，他原想趁着张良没睁眼的时候，无所顾忌地多看几眼，白皙面孔上那抹显眼的淡红色便轻描淡写夺走了他所有注意力。
只是侧脸而已，只是两条看起来甚至有些寡淡的弧度。
……
在寝室的时候，他大多都是要戴上耳机的，有时候是为了听歌，有时候仅仅只是为了隔绝那一点点动静。
谁让他耳力极佳。
还有那该死的接吻十八式。
哦，对，认真追究起来，接吻不会换气，因为太笨拙而不自觉地发出嘤咛的寝室长也很过分。好不容易挨到结束那一声声急促的喘息更是一种公然犯罪。
他想，他当了好几年受害者……他……
现在耳边只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安静的氛围放大的不止一种感官，空气中那股干净的清香仿佛看准了他，肆无忌惮地往他鼻尖前凑，X牌沐浴乳原味，可能还有餐后水果的味道。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把由那点香气勾出的千丝万缕纠缠做一出的情绪吓回了韩信肚子里。
这下倒好，原本只在水中映出的月镜中照出的花，就这样明晃晃地面对着他，毫不设防。
一株开在月夜下的兰草。也许因为和夜晚有关，这样幽密的美感不再令人望而却步，真要被无意间路过或是特意找寻的旅人撞见，只会滋生出更多的，蠢蠢欲动的贪念。
艹。
韩信迅速起身，在床边蹲着有些腿麻，到门口的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连医疗箱也没收拾，把房门一带，靠在门上一溜坐在了地上。
他的思维与心态还无法跟随事实的转变而调整。首要问题就是，他该如何把他年了这么多年的寝室长当成恋人。现在的状况顶多算得上稍有进展的同居关系，他心里那根界限里外分明，每每在他想些什么的时候就提前变做黑黄的警戒线，不允许他轻举妄动。
……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想，也许真的，真的不用着急。滚动了那么久的轮子想要改变方向，也会有一段时间的漂移。
他抹了一把脸，生理上的疲惫和心情上的亢奋让他几个小时的睡眠也不得安分，他梦见他在艰难地向张良靠近，明明已经很近了，可他心里还是充斥着不可名状的不安，他守着眼前这株兰草，在黑夜里四处环顾，担忧潜藏的危险……或是同样见过它的人。
闹钟响起的时候，天也还没亮，他这一觉睡得比赶一天通告还累，眯着眼强迫自己起床洗漱，随便换了件短袖短裤，也许跑两圈能清醒一些。
一开门正撞见扎小辫儿的寝室长等在楼梯口：“跑步吗？”
一瞬间疲惫也好，担忧也罢，全都在那双宁静的眼中消解了。
“跑。”他几步路赶着凑到张良身边，眼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下还是平滑白皙的肌肤，笑了，“挺好的，看不出来了。”
张良点点头，对他道谢：“辛苦了。”
“不辛苦。”韩信能看到寝室长因为洗脸而沾湿的几缕鬓发，也注意到他脑后还有一绺漏网之鱼没被扎好，“别动。”
房东大人就干站着一动不动，任人施为。
韩信取下张良扎在后头的皮筋随手套在手上，给换上了自己手腕上的红色小皮筋——他嘴角止不住地上翘，这情境好像是在预演交换戒指的时刻。
于是理所当然地，房东大人朴实无华的黑色皮筋被永久性掠夺了。
掠夺者试探着将手臂放在那个熟悉的肩膀上，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伴随着轻微的肢体碰撞与摩擦。
当然，熟悉的动作某种程度上也被打上了老旧的标签。韩信也许在这个时候钻了牛角尖，这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因为急迫地想要证明什么，也因为害怕某些隐晦的缘由，他想他多少该做些什么，主动为他们近乎模糊的恋人轮廓多描几笔，再描几笔。
他的视线落在张良颜色浅淡的嘴唇上。离开了被窝的寝室长便没那么气色红润了，加上是清晨，没吃早饭，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苍白。
这样亲上去……不会欺负人吗？
“怎么？”寝室长仰头看他。
韩信有些丧气地收回视线，加速的心跳还在催逼他做些什么，他却怎么也不肯流连那双唇一眼了，视线下移的过程中，无意间捕捉到寝室长乖顺垂在身侧的手臂，再下去是几根葱白的手指。
牵手呢。
或许可以呢？就……就只在出门前，一小段楼梯和客厅的路。
张良觉得有些不对劲。
韩信给自己扎完辫子，已经低头沉默了一分钟了。
这明显是在想些什么，出于礼貌他选择原地等待了一会——
思绪已经从韩信为什么发呆跳转到今天跑完步吃什么的寝室长突然察觉到一阵温热。
这感觉来自自己的左手，靠近韩信的方向。
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身边的高大的男人一点点尝试着将手指放进他的虚握的掌心。从逐渐明显的结果来看，他问到：“你是想牵手吗？”
那只小心翼翼的手骤然握紧他的，伴随着韩信一声含糊不清地应答。
张良姑且明白了此处的行为动机。他观察过许多情侣，他知道牵手是十分正常地亲昵，最简单也最基础的接触。
这对他来说同样新鲜。从前在寝室外，他和刘邦不会牵手，而在更加私密的空间里，牵手也变得无甚必要。只有在躯体交缠时，那不明意义地控制，或者说安抚。
那个关于盲人与导盲犬的回忆，也只是被紧紧握住了小臂。
只是单纯牵手的话……掌心多少有些敏感和不适应，毕竟人类的触觉大多依靠双手触摸来兑现，柔软或坚硬，粗糙或细腻，干燥或是粘腻，再认真去感受，还有连接心跳的脉搏。
像是被握住了心脏。
他被温暖的掌心包裹着，他们之间没有交错的呼吸，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下楼了。”耳边一句低声提醒，张良的目光才刚刚从交握的两只手上移开，抬头只看见韩信板正宽阔的后背。
他被牵着亦步亦趋下了楼。韩信拉着他站在门口，回头凝视着他，眼睛里深沉的蓝色随着晃动的眸光泛出微末且温柔的涟漪：“等我合约结束，我想牵着你出门。”
这算是未来规划，或者期望吗？
包裹他的不仅仅只是温度偏高的年轻□□，还有就支撑在近处的，藏好棱角的健壮骨骼。
失序的呼吸，因为等待而不安的眼神。
不知道是温度，还是因为那个眼神，回答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好。”
哪怕是他也知道，这不是不拒绝的默认或接受……他好像答应了，答应了某个阶段的未来里，他还能拥有和他人牵手的亲密关系。
他的不安还未升起，就被埋进了年轻男人高热的怀抱里，耳边时伴随着胸腔振动的声音：“说好了。”
好暖。张良有一瞬间的恍惚。
……
推门果然是凉意透骨的清晨。背后一双手支着他的肩胛骨，耳后是带笑的声音：“寝室长，今天打算跑几圈？”
他说他一直是跑十圈。
“行，起飞咯！”
不轻不重的推搡，让他的步伐迈得比往常轻快许多。他看得出韩信在控制速度，始终跑在他身边。
“你可以跑快一些。”他提议。
“不。”韩信嘴角就没放下来过，这下连眼角都是雀跃的弧度，“这样我就看不到你了。”
“……”
“寝室长，今天赶完通告，可能不会回来，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
“……你会想我吗？”
这样的追问让张良想起了幼儿园的时候，边上总有小朋友被关进教室前眼泪汪汪地向外头的家长确认，爸爸妈妈，你们会来接我的对吗？
或者干脆抓着没哭的他问，喂！爸爸妈妈会来接我的，对吗？
正确答案是会，那是小小的张良在回答过五次不知道被蹭了一身鼻涕眼泪后得出的结论。
这个问题，刘邦也问过，但那样漫不经心的感觉让张良以为，也许他其实并不需要那个答案，只是亲密之余的调笑，或是出门前为了吸引关注的方式。
而韩信却认真地和他讨要一个听起来……有些幼稚的回答。
“会。”
他想，他会想他的。
幼稚的……事实么？
跑完步韩信勾着他的肩膀，指着05栋对他说：“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顺便去玩一圈？”
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张良叹口气：“你们是集体工作。”
莽撞的男人只顾着搂紧自己的恋人，嘴上不停地说去的地方有什么特产，想要的话给一样买一个回来云云。
张良一句句都回答了。
坐在餐厅的时候，两个人都挺满意的。
韩信觉得，他们这样，就像丈夫出差妻子在家等待一样，张良说他愿意等他，说会想他，也答应他……会每天都通电话。
寝室长认为自己哄好了韩信小朋友，大概率避免了眼泪鼻涕糊一身的境地——以及，他承认，他对同居人积极归家的心态感到愉悦。
家。
他环顾着冷清的客厅厨房，也许，韩信回来的时候，可以让他决定，添一些什么家具。
只是没想到，先等到的不是韩信。
……
“找到了吗？”
“无限王者团现在在w城落脚，比对了几家快讯消息以后，基本确定在环外的别墅区。”
萧何看着刘邦，心里有些没底，照理说这几年刘邦他们寝室基本已经互不联系了，怎么偏偏要同学会了，刘邦却让他把韩信家底查个底朝天。
“w城房企，熟不熟？”沙发上的男人点了一根烟，没抽，“要具体的小区信息，能清楚几号门出入，方便蹲人的那种。”
萧何瞪大了眼睛，手里握着着的几页薄薄的资料都变得有些烫手，“你要找韩信……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他？”
也就两天前，他们还有过一段关于过去关于现在的对话，那时他以为刘邦他们寝室的事情该告一段落了，谁能想到昨天晚上刘邦忽然给到他电话让他查韩信的具体住址和近期行程。
其实这几年刘邦已经不怎么抽烟了，但也就这几秒的功夫，萧何眼看着刘邦手里那根软中华直接见底了，刘邦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拿过烟盒，一根接一根抽个没完，很快办公室里烟熏火燎。
萧何不想吸二手烟，就去把空调换气档调高，思忖一番，回头对刘邦说：“那我先出去……”
刘邦往沙发后后一倒，显得有些颓废，但总算抬手制止了他，指着斜对角的沙发，示意他坐着。
“知道他在哪，安排人盯着他每天的行踪，去那些报纸手里买也好，雇人去也好，我要知道……除了工作，他还会去哪。”刘邦说着话的时候，不再看着他，视线似乎都跟着空气中渐渐稀薄的烟雾虚散开来，“见了谁。”
“……知道了。”萧何收回目光，没敢再问什么，这么坐着也觉得不安稳。
刘邦的的下句话仿佛就是应验。
那声音里带着点刻薄的笑意：“萧何，我要找张良，你猜出来没。”
“……”
关于403这个年段传奇寝室，那一届少有不知道的。只是最终分崩离析了，韩信和刘邦打得那一架人尽皆知，想去找403寝室长时却发现，403其实早就空了，张良早早选择了离开。
要说萧何能多知道点什么呢？关于张良那个听起来就有问题的保密嘱托？关于韩信出院后满学院私聊打听张良去向，询问联系方式闹得鸡飞狗跳？
他以为韩信和张良关系很好。
刘邦却好像已经和寝室断了个干净。直到临近毕业五年，让他组织同学会。
萧何觉得他好像不该知道什么，毕竟对于刘邦的私事，他一向掌握分寸保持距离，五年前的事情都已经是浮于表面的倒影，他看不见水底发生的事情。
……还有更早一些的记忆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关于某次烧烤聚会，关于那之后昙花一现的论坛帖子。
四散的拼图即使找不到完整的碎片，被剧透关键信息，也足以猜出全貌。
找张良关韩信什么事，为什么要找张良，为什么突然要找……
打火机的声音又响了。
烟圈散做云雾，薄薄一层笼着男人的眼睛，把目光中的焦点伴随着问题一同出现，尖锐无比：“你说，别说我们那一届，整个学校能留白色卷发的，不多吧。”
萧何手机屏一亮，一张照片从对话框里跳了出来。他认出了这是韩信朋友圈的配图，也看到了那簇熟悉的卷发，从照片边缘不小心露出来的，基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细节。
“……”萧何沉默良久，久到香烟的味道散去，沙发上男人的轮廓明朗清晰，浅紫色散漫的眼中凝结出一丝狠意。
他知道有些事情说不清楚麻烦会接踵而至。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他。这五年，你从没向我问过半点他的消息……”萧何隐约知道了一些关窍，还是绕不过眼下这个问题。
刘邦目光低垂，双臂抵着膝头，半晌道：“问了，不就知道了吗。”
……萧何哑然。有一段时间他确实担心刘邦逼问自己，毕竟张良人虽然已经离开了，几乎称得上不知所踪，但毕业学校相关的事物需要有人帮忙处理，他手里握着那个邮箱，甚至还给张良寄过东西，当初几套说辞在心里都演练了个遍。
“别担心。”高位者深吸一口气，用专线播了个电话让人送两杯咖啡进来，回头笑道，“我不难为你，只要他和韩信……”
熟稔搭建的得体笑容随着一个更熟悉的名字飞速垮塌，像是冬日里枯竭的河床，只剩怪石嶙峋，淤泥遍布。
萧何看得心惊肉跳。
他认识刘邦太多年了。人前人后，他们俩接触的时间也许比刘邦和他夫人相处的时候还多一些。
在他眼里刘邦不是没生过气。只是那种生气更接近于有目的的释放情绪，当着所有人的面破口大骂也好，会议室里不说话广笑眯眯地环顾四周也罢，甚至也还有抄起烟灰缸砸地的时候。
但萧何从没觉得那是情绪管理失败，相反，他觉得那也算是一种更为无形的算计，在恰当时候的倒逼。
骂完了往往就拉着人去饭局，或是衣冠楚楚地参加哪个慈善捐助现场。
司空见惯的皮肉表象，已经是学生会长日常的日常。
皮肉凋萎后露出是狰狞的，苍白的骷髅。
萧何僵硬地坐着，这足够吓人，但对刘邦来说，也极度不体面了。
……
感谢助理送的咖啡，萧何起身灌了一口，借口工作离开了办公室。
刘邦木然地看着被小心带上的办公室门，彻底失去了表情。
张良。
单纯念着这个名字，他脑海中一刻不停地循环播放一张清丽秀气的脸，他亲吻过拥抱过的那个人。场景和背景都被虚化了，也可能是是记忆本身模糊了，只有这个人的轮廓越来越深。
都过去了。那些或圆满或遗憾的选择。他有些嘲讽地想着，他自觉运气不错，也肯钻营，这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取自己想要的事物，还有人——不能后悔所以不后悔，也做好了完全抛下过去的准备。
为什么被他留在岔路口的家伙，又这样出现在他前行的路途？为什么先遇上的，永远不是自己呢？
这是要他看一场久别重逢，重归于好，再续前缘的戏。
留给他的只有观众席。
因为韩信的频繁联系，张良不得不随时把手机放在看得见的位置上，回答各种各样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今天我看W城天气预报下雨了。
—嗯。
—寝室长，住得酒店根本没法跑步，他们那健身房就是搞笑的，跑步机没几台能用。
—出门呢？
—会被堵的。
—不好意思，我没想起来。
—别，这样很好。
—……？
—寝室长！下次有空去基地这边吃饭吧，团里守约做饭好吃【图片】
—……
—寝室长？
…
—怎么？
—你去哪儿了？
—点外卖。
—……对不起。
—没事，是到吃饭的时候了。
—寝室长～想我没！
—嗯。
—……我也是。
—寝室长！记得看直播节目啊！
—好，在哪看？
—（链接）
是一个访谈类直播节目。在到点直播之前，张良检索了一番，大体了解了节目性质。
节目是全程直播，问题由弹幕系统实时抽取，加上开播前投票前三名的提问内容，真实性以及观众参与度很强。
而且因为形式简单，串场主持人是著名的脱口秀节目cp搭档二人组，嘉宾不用担心冷场，又能拉进与公众的心理距离，歌手演员明星偶像，各类公众人物都乐于参与。
这一期嘉宾一公布就已经迅速占领话题榜首，热搜第一，讨论度居高不下。张良来不及多看点什么，聊天框弹了出来。
—记得关弹幕，别让他们挡住我。
—好。
……
片头播过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入演播厅画面，而是继续播放了一段视频。
七年前的面试选拔，六年前的练习生训练，五年前的出道。
穿着练舞服的韩信扎着高高的红色马尾，重复着机械的舞蹈动作，仔细看就能发现深色的练舞服背后湿了一大块。
（是了，韩信很少回来，但每次回来都很累，大多数时候，洗了澡就戴着耳机躺在床上。）
拍摄的人笑问了一句：“信哥，亮个腹肌呗。”
红发的大男孩给了个拒绝的背影。
镜头追着一旁的李白去了。
【除了跑步，也一起健身呗寝室长？】
【不。】
【看！健身会有腹肌的！】
【没有很需要。】
转眼间，到了穿上正装出席发布会的时候，他们还是那样青春的面庞，但在大多数时候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模样。
面对镜头，肆意和洒脱都要大打折扣，原本的性格被强化成了人设，出道第一年风光无限，也埋下了隐患。
狂热的粉丝群体在任何场合都需要雇佣大量安保维持秩序，即使是这样也经常造成现场发生遗失重要物品和恶性踩踏事件，为此他们受过官媒的点名批评。
于是出道两年后轰轰烈烈的洗粉运动开始了。先是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发布了个人声明，其中韩信的争议最大。
（在你野区反复横跳：我有喜欢的人了。）
团队定位问题不可避免地被口诛笔伐。事实上基于几个人优质的外貌和重点高等教育出身，公司一开始给的确实是偶像团体定位，公司消费粉丝，粉丝消费偶像。女友粉太太粉是消费主力，也是这次被清洗的对象。
这个窟窿一捅出来，全团停止活动半年。
半年后一张专辑9首原创歌曲问世，团队才完成了第一步转型。
“韩信，这次专辑中《请看着我》和《追寻》作词作曲都是你，加上半年前你发博称有心上人，是否歌曲是为她所做？”
“是啊，可惜ta好像只听新闻联播。”
【寝室长，听歌听歌！】
【……】
【寝室长！你是怎么回事，慢歌催眠，快歌跑步？你醒醒！】
【……】
那是韩信好像还说了什么，他的确记不太清了。
其实即便是快歌，也是韩信摁头给他戴上无线耳机的时候听的，因为姑且还有较快的节奏，还有背后那双手，适时推着他，跑快点，再跑快一些。
其实跑到最后，视线模糊，同样也模糊了听觉，他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勉强支持着自己，他听不清歌曲的旋律，也感受不到它的节奏，唯一近在咫尺的，是披着阳光笑的灿烂的红发室友。
听慢歌睡觉完全是误解。有几次刘邦都折腾得太晚了，他只是很困。靠近兀自嘟囔的热度源头，他安心地闭着眼睛。
……
短片播放了15分钟。那之后都是全团活动以及个人成就集锦。短片最后还是当初那五个练习生的剪影一闪而过，和第一个舞台掌声与鲜花后郑重的谢幕。
镜头切回到演播厅，能看到五个人仰着头看着大屏幕，直到短暂又漫长的回忆被代表终结的黑暗吞没，屏幕上反射着演播厅现场的灯光。
韩信第一时间向镜头看了过来，眨了眨眼睛。
张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室友……不，也许该说，他现在的恋人，和跑完步一样，模糊的感官无视了正在进行的流程，主持人的妙语连珠也好，其他人幽默风趣的回答也是。
他在想，为什么已经错过了这么久，明明是兴趣爱好，除了晨跑行为习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还能这样走到一起。
看韩信打篮球，替刘邦统筹设计策划案是，或是被拉着出去吃烧烤，去参加聚会，对他来说都是日常妥协下的例行公事。
这些例行公事却仿佛比看过的书更加牢固，乃至于顽固地扎根在脑海深处。不翻开则已，一旦开启了封印，一章章一页页被风吹的到处都是，雨滴落在心头也是暖的，少年人炽热的温度。
“韩信，大家都对你长达五年的喜欢对象很好奇，她是个怎样的人呢？你还喜欢她吗？”
“不止五年。他……很好。”
为什么这五年来都没能翻开的回忆，现在却能平常地去开启呢。
张良盯着客厅茶几上摆着的韩信的小茶杯。
“很好这个词太宽泛了啊，其实大家就是很好奇，谁能让你这样喜欢。”
“再遇到他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会喜欢他，就是他，不是他这样的人。”
“真的不能透露吗？”
“还不到时候，我不想他有困扰。”
勉强捕捉到的字眼让他有些愣神。
困扰么。
好像从一开始，从大学的一开始就有了。只是后来生活慢慢把困扰磨成了谁也认不清的模样。
他坠入了更久远的回忆，也想起了更具意味的细节，它们是无处不在的碎片，洒满他整个大学。
等到精疲力尽地回到现实，直播间已经黑屏，屏幕上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色。
他像挣扎着上岸的溺水者，浑身都脱力了，勉强倚着沙发，目光涣散。
叮——
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
叮叮叮——
消息提示音锲而不舍地响着。
他伸手去够手机，是一段语音。
发送消息的人似乎很赶时间，喘息的声音盖住了背后嘈杂的人声。
“……我喜欢你。”
张良握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一眨眼，聊天框又蹦蹦跳跳冒出一行亲亲抱抱的表情。
……
白发青年捧着手机，点开表情栏，不甚熟练地找寻着陌生的亲昵符号。
【抱抱】【亲亲】
—！！！！！！！！！！！！！！！！！！！
他放下手机，摸着侧脸，觉得烫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