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白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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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二一是一只狐狸。
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现代社会运行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漂亮城市拔地而起。野外没西餐吃没热水泡澡，狐狸们也想与时俱进。
认认真真化人形，兢兢业业学说话穿衣。好好上学再找份工作，就能养家糊口过日子。
狐狸们争先恐后混入人间，藏得好演得妙，没几个人类知道。
到许二一这儿，他们家已经在人群里生活了三代。爷爷见多识广顺应时代潮流当上老师，爸爸读书上进考进单位，没多久就和许二一的妈妈结了婚。
一同搬出来的狐狸们互相照应，就像人类的大家族。大家都有了根基家业，也有兄妹亲族，再也不用重返荒郊野岭。
无论生活习惯还是成长社交，这些狐狸和大多数人类没什么区别。维持人形不费力气又方便得多，就连亲族聚会也以人类的方式进行。
有时许二一会弄不清自己是人类还是狐狸。往往这时毛茸茸的耳朵就会跑出来，提醒他他的确是一只狐狸。
许二一十六岁了，依然是一只收不好耳朵的笨狐狸。
按说收耳朵是狐狸们轻而易举掌握的技巧，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是本能，可许二一就是不行。
太过紧张、恐惧或是太过高兴、松懈，只要情绪变化太大，他的耳朵就会冒出来。时不时尾巴也会蹦出来凑个热闹，毛茸茸、蓬松松，又大又软，手感一流。
妹妹许如意从小的一大爱好，就是出其不意的吓他，只为吓出尾巴摸一把。爸爸妈妈也好爷爷也好，只会在一旁哈哈大笑，丝毫没有同情之心。
握着纸条的许二一差点当场爆粗。
飞快的摸了一下脑袋，耳朵并没有跑出来，可为什么会有人丢这种纸条给他？
写纸条这人知道他是狐狸？况且要不是知道他是狐狸，怎么会写这么个纸条？
许二一双手发抖，感觉马上就要喘不过气。头皮也跟着涨涨的，脑袋上的耳朵正蠢蠢欲动。
不能再想了，耳朵要出来了！
许二一把纸条团上，一把扔进抽屉，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别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许二一闭上眼，开始自我催眠。
没有纸团，没有纸条，也没有什么耳朵。我不是狐狸，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正在过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活。
安安静静的课堂上，这方法开始奏效。轻车熟路、效果良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低着头的许二一，在李闻渡的讲课声中慢慢恢复平静。
下课铃响，李闻渡最擅长把控时间，一堂课刚好讲完。
「明天早自习查背诵，下课吧。」
收起教案，无视讲台下哼哼唧唧怨声栽道的青少年，摇摇头走了。
走出门又回来，朝许二一方向提声喊话，「庄若鱼，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这一嗓子吓得前排补觉的同学一个激灵，也喊醒了神游天外的许二一。
他转过头，只见隔壁睡了一节课的同学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站了起来。跟没骨头似的晃晃悠悠走了出去，留下不羁的背影。
「个子真高，要是我也能长这么高就好了。」
回过神来，心中又只剩惋惜。高中生涯的第一堂课，许二一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老师讲得细致，语文他最喜欢，一切都刚刚好，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纸团破坏殆尽。
犯人未知，意图未明，前途未卜，迷雾重重。
未待细想，前桌男生迫不及待转过头，一点儿也不认生，「你怎么一周没来？」
又觉得突兀，忙补充自我介绍：「我叫林霁岳，风光霁月的霁，岳是山岳的岳。」
林霁岳一头自然卷，说起话来表情丰富、手势又多，一看就是小团体中最善于活跃气氛的那种同学。
许二一大大方方伸出手，笑得也自然，「你好，林同学。」
林霁岳明显愣了一下，都是高中生，握什么手？可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许二一没想那么多，只想借着机会带过病假原因。借口编起来太难，一个借口总要十个来圆。他不善说谎，又不能直接说实话。
因为害怕当众变成狐狸？在家犯精神病都比这个真。
年轻人之间的第一次握手生涩又真诚，两人相视一笑。
林霁岳自来熟，「我还是咱班组织委员，你有什么才艺都可以告诉我。不过咱班班委都是临时的，一个月之后大家都认识了，才选正式的。」
「李老师早上和我说过，」许二一抽出抽屉里寥寥几张卷子，「这些是你帮我留的吧，谢谢。」
「没什么，当时也不知道是你，再说都是小事儿。那些卷子写不写都行，都讲过改过了，做完了可以跟我借答案。」
许二一笑了一下，「谢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晚来了一周，不过这位许同学讲话做事礼貌周全，长相干净、笑起来也好看，真是越看越顺眼。
林霁岳朝门外看，确定没有老师才掏出手机，「你还没加咱班群吧，我拉你，你微信号多少？」
许二一报完手机号，上课铃就响了。
第二节数学，任课的是个高挑女老师。一头漆黑任性的大波浪，红唇鲜艳。灰衬衫束进黑西裤，配一双布洛克雕花深棕皮鞋。拎着三角尺像拎着把冲锋枪，风风火火，进教室跟要拍电影似的。
帅气的女老师一边上讲台一边训话，「手机收一收，零食收一收，这节讲函数，特别难！上课都乖乖听，听不懂自己反省，别老来办公室烦我。」
不知道谁不怕死，趁乱提问：「王老师，这学期都是代数，您老拿着三角尺干嘛？」
王嘉荔教案刚放下，抬头露出一口整齐白牙，笑容灿烂。
「哟谁这么聪明啊？预习了没有，没有就去预习，再回来问我三角尺干嘛用。」
说完扫视全班，「都翻到第十页啊，上课了！」
许二一一边翻课本一边感叹，真不愧是一中，连数学老师都很与众不同。
「林霁岳，低头干什么呢，抽屉里有第二象限吗？」
许二一从黑板上移回目光，果然前桌的两手都在抽屉里，八成在捏手机。
「课听懂了再玩儿不迟，下了课使劲儿玩儿谁管你们，来我们继续看示例…… 」
瞄着王老师，许二一从一旁的书包里悄悄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果然已经被拉进了一个群。群名「八班一家亲」，后面跟着一个红心。俗的简直不能再俗，估计和全国 90% 的家庭群重名。
群主是林霁岳，他加进去刚好 50 个人。抬头看看讲台，王老师正在念公理，许二一继续翻起微信群成员。
形形色色的头像里，一部分是二次元人物，一部分是三次元大头照，还有些风月花鸟。
翻来覆去的看，没什么和纸条有关的线索，倒是有个翻白眼的大鱼头分外显眼。黄底的水墨，看上去像哪幅画的一部分，挺有意思。
鬼使神差的，许二一点了一下大鱼头。
白眼大鱼头昵称是一个大写的「Y」，头像下面的签名栏里写着「子非鱼」。签名和头像放一起还挺般配，当初庄子跟惠子在河边胡侃乱聊，也许也翻过大白眼。
除此之外，朋友圈就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了。
「报告！」
中气十足的一声，吓得许二一差点儿扔了手机。一看门口正是刚刚被李闻渡叫走的同学，好像叫……庄若鱼来着。
庄若鱼好像也看了他一眼。
「又被你们班老李叫走了？进来吧别耽误上课。」
庄姓同学晃悠着点了点头，训话回来却好像还没睡醒。不紧不慢晃回许二一身边的座位，又趴下睡了。
没人侧目也没人在意，大家仿佛对此习以为常，甚至王老师也没像刚才提醒林霁岳那样多说两句。
白长这么高了，许二一心想。
可能是个傻子。
「今天就讲到这儿，课代表来我这儿拿补充作业。新到的许……」
「许二一，老师。」
「这名字有意思，许二一同学你有不懂的内容直接去第一教研室找我问，下课！」
王老师收起教案又拿起三角尺，风风火火走了。
许二一刚松一口气，林霁岳立马回头，「走，上操去。」
周一大课间的间操是升旗和校领导讲话，不用做操，站着听就行，前提是校服要穿好。
刚开学一周，高一的校服还规规矩矩的穿着，顶多在里面套的衣服上搞点小聪明。高二要么在校服上涂涂画画，要么套上护腕、小腿袜之类的改了校服的穿法，更有甚者直接在校服外面套衣服穿。
至于高三，已经有不少人不再穿校服。
抓得紧抓得松全凭教导主任心情，高三不敢管，高二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有些同学啊，校服干干净净的不好好穿，非要后面画俩翅膀。上辈子是折翼天使这辈子用校服补上啊？是不是高二三班徐行？」
操场上一阵哄笑。
「他画白翅膀你画黑翅膀，你俩一个天使一个恶魔凑情侣衫呢？跨着大半个教学楼也能玩儿到一起去，牛郎织女呗？是不是啊高二十七班杜云烧？」
「他俩就是牛郎织女！」不知道谁不怕死喊了一句。
操场上笑的更厉害了。
下了课间操回到班级坐下，隔壁同学还在睡。
这一天，隔壁的同学就这么睡着。上个厕所回来，他在睡。和林霁岳一起去食堂吃了饭回来，他也在睡。体活课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回来，他还在睡。
也不知道这人除了睡觉还干不干别的。许二一忙着体验高中第一天的新鲜生活，顺便思考思考纸条的蛛丝马迹，偶尔有空才关注一下隔壁。
六点的特殊铃声响起，高一准备放学。
隔壁这位男同学却像听见早上六点的闹钟，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一脸欣欣然，仿佛做了什么好梦。面对这一教室鸡飞狗跳的混乱景象，他不慌不忙，挺直脖颈天鹅般骄矜，慢慢将头转向许二一。
未待张口，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许二一，走了！」
忙着收拾东西的许二一闻声抬头，后门口正等着许如意。少女扎着高马尾，白色衬衫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藏青百褶裙下一双长腿又白又直，没进白棉袜和圆头棕皮鞋里。
许二一赶紧把东西往书包里塞了塞，匆匆忙忙走了过去。
他没看见隔壁的庄同学十分困惑、百般委屈，在身后瞪圆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大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