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故事》锦婵

9、第 9 章

　　景岚目视前方，余光不住往韩素那边瞟，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
　　车子很快驶到律师行楼下，韩素打开车门下车，景岚也从驾驶座上下来，隔着车头，韩素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再见。”
　　韩素转身往长长台阶上面的楼里面走，景岚在车子旁边站着，忽然开口叫了一声，“韩素！”
　　韩素并没有装作没听见，徐徐回过头来，居高临下问，“什么？”
　　等了几秒钟，像韩素预料的那样，景岚只是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再见！”韩素又说了一次。

　　“要不，我去超市找个活干吧。”
　　褚清捧着鸡腿饭，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饭盒一手拿着筷子不停往嘴里扒，在嚼饭的间隙里说了一句。
　　韩素拿起水喝了一口，放杯子的时候忍不住看了褚清一眼，他以为，怎么的也得过个三五个月的，褚清才会想工作的事，看来真像他自己说的，现在的他跟以前的那个他，不一样了。
　　韩素想了一下，说，“不会太急了吗？”
　　褚清把饭盒放下，拿纸巾胡乱抹了几下嘴，团成一团往垃圾桶里一扔。“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出去挣钱，不能一直让你养着吧。”
　　“都行。”韩素笑了笑，“你去试试也行，想在家呆着也行，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
　　褚清习惯性地拿出烟来抽。茶几下面放了一条，也不用他去买了。
　　“你一天到底抽多少烟？”韩素皱了皱眉。
　　褚清往韩素面前凑凑，撅起嘴唇对着他的脸吹了一口烟，韩素正在吃饭，一呼一吸间，猝不及防把烟吸进了肺里，被呛得咳了好几口，褚清后退，靠在沙发背上看韩素，满脸嫌弃，“至于吗？你自己不是也抽的！”
　　“咳！咳咳！”
　　韩素把饭放在一边，拿出湿巾抹了抹脸，恨恨道，“我偶尔才抽，谁跟你一样，宁愿不吃饭也得抽烟吧！”
　　“......那倒不至于。”褚清眯着眼睛，用大拇指蹭了蹭额角，夹在食指跟中指之间的烟兀自燃烧着，“如果真只能选一样，还是吃饭比较重要。不吃饭会死，不抽烟不会。”

　　从在监狱外面见到褚清的那一刻，韩素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褚清跟之前真的是不大一样了。
　　如果说脱胎换骨什么的未免太过夸张，怎么说呢？或许说是一下子长大了比较合适。
　　不再执着于鸡毛蒜皮的事，动则剑拔弩张，有事可以商量，走路的时候会看旁边有没有车，上下楼的时候没顺便用什么东西把墙刮花......
　　虽然说起来让人难以相信，但褚清一直就是这么个让韩素一点也看不透的人，就跟个小孩一样，想到什么做什么，做事完全无迹可寻......
　　“哎！就那一口饭，你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褚清侧躺在沙发上，用脚在韩素腰上踩了踩，隔着一层衣服，韩素甚至能感觉到褚清脚趾的形状，他吓了一跳，转头对褚清怒目而视，“去！”
　　褚清撇撇嘴，转移目标跟电视遥控器斗智斗勇了。
　　“哎，你中午都怎么吃饭的？”
　　过了一会儿褚清貌似不经意问了一句，韩素把饭底儿搜刮搜刮，摸摸有点鼓起来了的肚子，也往沙发上一倒，吁出一口气，“还能怎么吃，随便买着吃呗！”
　　“怎么，你现在学会做饭了？要给我做饭啊？”
　　韩素把枕着的胳膊挪了挪，想找个舒服的位置，褚清见状便晃了晃小腿，韩素立马收到，往旁边一躺，枕在了褚清膝盖上。
　　“硌得慌。”
　　“嗯。肯定不如女人的胸软。”褚清气定神闲道。
　　韩素气不打一处来，两根手指捏住褚清腿上的肉，转了大半圈，褚清就跟没知觉一样，动也不动，韩素觉得没意思，又放开了。
　　“做饭吗，估计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不过要是有一天我发达了，就天天定五星级酒店的菜给你送外卖，嘿嘿！”
　　褚清说完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咕咕地从嗓子里笑出来。

　　“褚清。”
　　韩素突然叫了褚清一声，褚清觉得韩素有话要说，“嗯？”
　　韩素顿了一下，想说，又不想说，最后还是说了，“倪亦然结婚，你会难过吗？”
　　褚清膝盖动了动，大概翻了个身，“什么？”
　　韩素想再问一遍，张开了嘴，忽然想起来褚清看见倪亦然都认不出来她了，骤然觉得自己问了个不能再傻的问题，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褚清其实已经听见了韩素的话，只是下意识又问了一句。
　　“没想过这个问题。”
　　褚清说，“进去里面之后，在心里截断了跟外界的联系，大概就跟心理暗示差不多吧，觉得外面的什么事，什么人，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韩素静静听着，褚清又接着道，“只有每次管教告诉我说你又来了，问我要不要见你的时候，才会觉得，还有外面那个世界。”
　　“所以你问我难不难过，应该没有吧，因为在这之前，我已经单方面结束了这段关系。如果认真说起来，要是你嫁人了，我可能还会难过一下。”
　　褚清开玩笑似的说。
　　韩素使劲眨了几下眼，无声地深呼吸几次，啼笑皆非，“你他妈才嫁人！”
　　褚清并不理韩素的调侃，大手从头顶上伸过来，贴着韩素一侧的脸，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样，手指在他脸上抹了一下，接着按住了他的头，晃了晃。

　　“......你不洗澡我先去洗了。”
　　韩素掩饰什么一样站起来，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褚清目光跟着过去，在浴室门上盯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每个月到了那一天，因为是探视的日子，可以不用干活，于是从吃完早饭开始，褚清就会回到睡觉的地方，发呆，或者等。
　　等管教过来说，‘褚清，有人探视，还是上次那小子，这次见不见？’
　　然后就像了了一桩心事一样，心情很好地，摇摇头。
　　褚清一直在幻想有一天，不知道是哪个月的那一天，他坐在只有一扇小小的窗的房间里面，从早到晚，看着阳光慢慢射进来，转了方向，再到完全消失，也没有人来问他。不知道那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
　　如果是我自己先退出的，在另一个人消失的时候，大概就不会难过了吧。
　　浴室门吱呀一声开了，韩素穿着睡衣走出来，一出来就皱着眉把阳台上的另一扇窗打开了，边开边斥责褚清，“你也不怕被呛死！”
　　褚清无所谓地笑，盯着韩素看。
　　韩素其实跟以前在外观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头发湿漉漉的时候显得特别乖，皮肤白皙细腻，眼睛又黑又亮，手脚上的汗毛都比褚清稀疏了不少，以前褚清总喜欢拿这个开他玩笑，‘你是不是雄性激素分泌不足？’
　　“你是不是雄性激素分泌不足？”
　　韩素一愣，忽然回过头来，褚清话还没落下，韩素“哇！”一声叫着从阳台上冲了过来，腿一曲压住褚清的腰，两手在他肚子胸口上乱挠，褚清笑得快要上不来气，“行了行了！我投降投降！哎哟......韩素......哈哈，哈......”
　　韩素停了手，腿还在褚清腰上压着，他看了一会儿褚清的眉眼，然后退到一旁坐好，拿毛巾开始擦头发，褚清躺在那呼呼喘了一会儿气，有气无力冲韩素道，“你也就会这一个招了！”
　　“一个招怎么了？有用不就行了！”
　　韩素头也不抬道。
　　褚清望着天花板，两条长腿支在沙发扶手上，无话可说。

　　“找工作的时候，别找离家太远的，光在路上就耽误两三个小时就太冤了，也别找太累的，说不定你还长个呢，别再累得长不高了，事情太多太杂的最好也不要，你脾气不好，容易跟人起冲突，上司或者老板太能说的也不行，那样的地方光会给人画大饼，溜人玩呢，最好也不要找女人多的地方，重活累活都得你干......”
　　韩素还要往下说，忽然听见褚清的笑声，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褚清努力把面色摆正，严肃地说，“咳，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韩素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哎......”
　　褚清当然知道韩素是对他不放心，一是他从来就没找过工作，二是他还有前科......
　　“嗯，其实我也没什么经验，”
　　韩素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就随便一听。看你自己的吧，有什么不确定的，可以随时找我商量."
　　褚清点点头，忽然问，“韩素，你是不是不太希望我出去上班？”
　　韩素手里动作一停，抬头看了褚清一眼，“不是不希望你上班，是不希望你为了挣钱，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