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故事》锦婵

22、第 22 章

　　作为服务生上班的第一天，褚清像往常一样到酒吧报到，之前林悦说了，这没那么多规矩，穿什么全凭自己的喜好，对客人有礼就行，也不用点头哈腰的，大家都是来找乐子，没有人是来找麻烦的。
　　不过虽说如此，乍从坐着变成站在，从喝着变成看着，还是有一定的心理落差。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客人没有像往常那么多，褚清凑空在角落里一张空着的凳子上坐下，歇歇脚。
　　旁边一张小桌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晃晃手里的酒杯，轻飘飘道，“还以为会下雪，没想到这么冷还是下雨，真让人烦恼啊！”
　　褚清在黑暗里面看了男人两眼，又往四周查看一下，没有别的人。
　　“你是在跟我说话？”
　　褚清把手里托盘反扣在桌上，看着男人道。
　　“你要是不介意聊两句，我就是在跟你说，如果不想聊，就当我自言自语好了。”
　　褚清又一次看了男人，这次看得比较认真，男人穿了一身西装，手边搭了一件黑色长大衣，一个方方正正的公文袋，手腕上带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表，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跟周围格格不入的。
　　褚清没说话，微微颔首，男人接着道，“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褚清虽然没跟陌生人聊天的心思，但这人看起来不怎么讨厌，把主动权全都交在你的手里，你可以随时结束或者继续，于是褚清答应了一句，“啊。”

　　褚清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淅淅沥沥的雨隔着门仿佛仍能听到声音，褚清侧着耳朵去听。
　　他小的时候，最喜欢在这种湿冷的下雨天，钻进被窝里，在小床上把自己裹成一条虫那样，屋子里暖融融的，把脸一半蒙在被子里的话呼出的气没一会儿就会沾湿被子一角，外面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凄风苦雨，似是在另一个世界。
　　“......是吧？”
　　褚清骤然回神，茫然地看着男人，“什么？”
　　男人眉梢跳动一下，重复道，“我说，这里的表演挺有趣，是吧？”
　　“嗯。”
　　褚清看着外面打在玻璃门上的雨丝，起身往吧台走。
　　男人看着褚清离去的背影，把手机拿出来，插上耳机，播放一段视频，视频里是褚清那天唱歌的情景，画面模糊动荡，拍视频的人显然想把周遭的一切都拍下来，不过声音十分清晰，仿佛就从耳边传来，最后画面定格，唱歌的人一只脚立起来靠着高脚椅，另一条腿微微曲起，单手握着麦克风，嘴唇轻动，闪烁的光在他睫毛上一闪一闪，他的头发上泛起光来。
　　电话声响，男人接起来，听了几句，对着话筒说，“我找到他了......嗯，对，再观察看看......过段时间再说......”

　　林悦站在吧台里面擦杯子，褚清从一边的小门进去，也拿了一块干净毛巾开始擦，以前他总是很好奇，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杯子要擦，现在看看吧台下面的一列横柜，突然觉得欲哭无泪。
　　秦耀靠在后面的墙上玩游戏，大冬天还是穿着件T恤，鼓鼓的肌肉在衣服里面撑出隐约的轮廓，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盯着手机，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咧嘴无声地笑，褚清突然就觉得有点羡慕。
　　“怎么样？这么一直站着，累不累？”
　　林悦仿佛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云淡风轻的，要不就是有点调皮促狭，笑起来如春风拂面，一看就是一副知足的模样。
　　“还行，过个一两天就习惯了。”
　　今天唱得是摇滚，一个年纪挺大的男人，穿得有点邋遢，半长的头发有点油腻，在模仿郑钧，扯着嗓子嘶吼，不过他只模仿了形却模仿不了神，离得近了感受更加强烈，褚清不受控制地眯起眼睛，猜测他什么时候会背过气去。
　　“哎，用不用给你预支工资？你好像挺缺钱的样子。”
　　林悦用手肘碰碰褚清，差点把褚清手里的杯子碰到地上去，褚清有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林悦这么直接，直接的另他有点难堪，然后褚清叹了一口气，“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呗，还非得说出来！”
　　林悦一怔，嘿嘿笑了起来，在褚清肩膀上拍拍，“知道了，下次注意！”

　　褚清拿着林悦预支的钱骑上小蓝车往家走，外面很冷，出来没有两分钟就冻透了，褚清想要不要给韩素买个手套什么的，又想起他是开车的，办公室里肯定有空调，便不想了。
　　到家的时候韩素还没睡，正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韩素看见褚清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他又很快装作没什么的样子，跟褚清打招呼，“你回来了。”
　　褚清把被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屁股上快速摩擦几下，想了想，对韩素说，“我往后就在酒吧上班了，老板挺好的，工作也很容易。”
　　“哦，是吗。”
　　韩素擦着头发坐在沙发上，表情不怒不喜，像是有点烦恼，不知道怎么面对褚清，又不想回自己房间去。
　　褚清手搭在浴室门上，“那个，我先去洗澡。”
　　韩素没说话，点了点头。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管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和谐的还是恶劣的，一旦习惯下来也就无所谓了，但一旦改变，无论多么微小，都会令双方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不过好在，这种不知所措不太让人烦恼。
　　像是很小的时候刚认识了新的同学，有好感，不讨厌，想跟人做朋友，又不知道该以什么话题接近，前进一步，又后退一步，折磨人得很。
　　褚清对此一概没什么概念，做事情都是随性而为，合得来就偶尔说几句，合不来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一样，但是这一次，对面的人是韩素，不是随便哪个陌生人，他才在迟来那么多年以后，体会了这种忐忑跟试探。
　　有偶尔的瞬间褚清会想，这么真是麻烦啊！做朋友多好，你踢我一脚，我打你一拳，干完架就能坐在一起喝酒，什么也不必理会，更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像捏玩具娃娃一样把那个人捏在怀里的时候，皮肤触着皮肤，唇舌相交，那种亲昵而私密的行为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会让人在瞬间眩晕，有种怎么样都可以的错觉。
　　褚清把头发上的手甩出去一些，往前一站让水淋在肩膀上，闭着眼睛伸手往洗发水那边摸，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哗啦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韩素紧接着在外面喊，“怎么了！”
　　褚清手一顿，也喊，“没事，把东西碰掉了！”
　　然后门口有远去的脚步声，褚清继续闭着眼摸到一个不知道装什么的瓶子，摁了一坨出来，在头发上揉搓几下，又往身上抹了抹，拿水冲了。

　　景岚约韩素出去吃饭，韩素查了查手机上的日历，才发觉到了学校放假的时候了。
　　自从上次有点不欢而散，景岚有好一段时间都没怎么约韩素出去，过那么几天在微信上说几句话，韩素看见了就回两句，看不见也不会特意补上，就这么不近不疏地联系着。
　　韩素翻了一下记事本，正好有空，便答应了。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隔着玻璃照进屋里来，火锅咕嘟咕嘟开了，有点滴的红油溅到桌子上，景岚下意识往后退一点，韩素把手伸到桌子旁边，把火调小。
　　“我爸说，你是个可造之材。”
　　景岚穿着件深蓝色的毛衣，高领，领子堆在下巴那，他皮肤很白，拿筷子的手指细嫩，他夹着肉往韩素碗里放，韩素挡了一下，他的手转个弯，从韩素手腕旁边放了进去。
　　韩素不好多说什么，景岚便笑了起来。
　　“你爸这么说的？”
　　韩素看着景岚问。
　　景岚眼神躲闪一下，拿起手边的一盘菠菜，手一抖全都倒进了锅里。
　　“......是啊。”
　　韩素知道景岚在说谎，景岚也知道韩素知道他在说谎，但是两个人一致没有去拆穿这个谎言。
　　景泰蓝是那种，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绝对不会在家人面前说的人，而且在公司的时候，他肯定也不会提家里的事的人。
　　景岚这么急着约韩素吃饭，大概觉得韩素想跟他打听自己这半年的工作成果在老板那里有什么评价，所以就自作聪明的投其所好。

　　要说在招聘的时候，景岚是不是帮过忙，韩素并不知道，他没问过，景岚也没说过，只是在他入职之后的某一天，景岚忽然无意中像韩素透露了这个消息，韩素觉得，至少他想让自己觉得，他是出了力的。
　　不过现在韩素觉得，景泰蓝不是那种会因为黄口小儿的一句两句话，而做出什么决定的人。
　　不过，他跟景岚的交往本来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性，开始是觉得他跟自己有点像，但是现在越来越觉得，那真是一个很大的误会。
　　景岚是那种，天生喜欢男人的人，而自己，喜欢的只是那一个，无论他是男是女都只是他，景岚大概误会他了。
　　韩素不止一次想跟他说明白，可景岚又没有过什么明确的表示，言语或动作都在边缘试探，韩素想开口也出师无名。
　　“假期决定做什么？”
　　韩素不想把自己的工作跟景岚扯上关系，于是就换了个话题，不过景岚的想法大概正好与他相反，兴冲冲道，“我跟我爸说了，我也快毕业了不是，这个假期也想上行里体验一下生活，我爸同意了！”
　　“哦。那，恭喜！”
　　“那你以后就是我师兄了，以后还请师兄多多指点！”
　　景岚笑着冲韩素一抱拳，韩素笑笑，“我本来就是你师兄啊，不过指点的话，还是得请前辈，我可没有那个本事。”
　　“没关系啊！能跟师兄一起工作，我就很高兴了！”
　　韩素很多时候都弄不太清景岚这个人，有时候觉得他非常有分寸，做什么也算靠谱，可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会不定时的说话不经过脑子。
　　不过也许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韩素没接话，把煮过了火的菠菜捞了一大半出来，拌上麻汁开始吃，然后景岚又一会儿说学校里的生活，一会儿说他看到的什么趣事，韩素一边吃一边点头，像饿了八顿那样，腾不出嘴来。
　　等韩素好不容易把筷子放下了，景岚想说什么，韩素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时间道，“我得走了，再不走上班就要迟到了。”
　　在景岚迟疑的时候，韩素把账结了，挥手跟景岚道别，然后在路边打了个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