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故事》锦婵

15、第 15 章

　　“明天，要不要出去玩？”
　　韩素晚上吃饭的时候问褚清，褚清下意识把小拇指上沾的一点泥弄干净，心不在焉道，“去哪？”
　　韩素好像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却没有任何具体的计划，一时沉默了下来。
　　“你终于要休息了啊？”
　　褚清都替韩素累得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天天都能看到，可他还是觉得韩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想说‘那么辛苦要不换个工作吧’，褚清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说这种话的立场跟资本。
　　“刚实习嘛，这段时间挺忙的，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
　　韩素把擦过茶几的抹布拿到厨房去洗，厨房里没开灯，他低着头的样子投射在玻璃上，不十分清楚，随着手里的动作轻微晃动着，让褚清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偶尔玩的影子游戏。
　　“那你明天到店里来吧，我帮你把车洗洗。”
　　“你找到工作了？”
　　韩素从厨房里出来，从茶几上拿了纸巾擦手，褚清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秒钟，然后把目光移开。
　　“嗯，离这不远，先干着试试。”
　　“不知道能干几天呢。”
　　褚清又补了一句。
　　“那明天我送你过去。”
　　“你还是在家睡个懒觉吧，起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发位置给你。”
　　“......也行。”

　　褚清上班的地方不要谈五险一金，连固定休息的时候也没有，上午有上班的点，下午下班的时间不确定，有生意就多忙一会儿，没生意就歇着，褚清洗完两辆车以后想了一会儿，还是跟老板请了一下午的假。
　　韩素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睡的时间太久，他的眼皮有点肿，褚清一胳膊肘把韩素怼到一边，“离远点，溅你一身泥！”
　　韩素穿着运动外套，在两三米远外拿了一张小板凳坐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高压水枪的水喷射在车子上立刻扬起一层密集的水雾，褚清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头顶的头发就湿成了一小撮一小撮的，褚清把水枪放下，戴上手套往车子上喷洗车液，然后弯腰开始擦，韩素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看了一会儿之后拿出一支烟来点燃了叼在嘴里。
　　抽第一口的时候韩素被呛了一口，整个口腔都是苦涩的味道，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起来上次抽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从褚清出来他就没怎么抽过烟了。
　　在褚清刚刚进去的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地抽烟，同宿舍的人从刚开始的听之任之到后来的忍无可忍，然后他就识时务的换了阵地，晚上熄灯以后坐在走廊上抽，没多长时间过去，就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像大多数他那个年纪的人一样，报专业的时候韩素并没有什么非常坚定的志向，无论是关于要学什么还是将来要做什么，但是在一个又一个无法入眠的夜过去之后，在一次又一次去见那个人被拒门外之后，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生成且越来越茁壮，那就是他想在需要的时候，能为身边的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如果当初给褚清请一个好点的律师，他根本不会被判那么久，比如如果在他入狱之后运作运作，他说不定可以监外执行或者缓刑减刑之类的。

　　韩素的车不像很多上这儿来的车那样脏到像是披了一层盔甲，所以没用多久就洗完了，期间韩素想帮忙，褚清却坚持他是顾客，于是韩素只好在旁边乖乖坐着，看着褚清自己洗。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韩素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常常在褚清做什么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在他抓耳挠腮跟作业奋战的时候，在他被他妈追得满小区跑的时候，在大家都在认真听讲他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在被人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却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在前面奔跑的时候......
　　褚清把洗车的东西收拾好，拿了一块看不出什么颜色的破抹布把裤子上溅到的泥点随手擦了几下，从副驾驶那边上来，韩素扭着头看他，褚清瞪了韩素一眼，“不是要出去玩？”
　　过了足足有两三秒钟，韩素突然反应过来，接着笑了，“啊，是！”
　　车子缓缓启动，轮胎带着湿淋淋的水驶上街，汇入车流之中。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褚清跟韩素都没有特意‘出去玩’的经历，因此韩素在莫名其妙的转了几个弯又直行了几次之后，问了褚清一句，“你想去哪？”
　　车窗半开着，凉丝丝的风从脸上拂过，空气里有很轻微的树叶腐败的气息，毛茸茸的搔得人鼻尖发痒。
　　“随便吧。”
　　褚清把胳膊搭在车窗边上，跟韩素一起坐在车上的感觉让他觉得有点陌生，虽然他已经断断续续坐了韩素几次车，但还是有那种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和事，甚至自己的脸都变了，然后不由自主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的困惑。
　　简单来说，是脱离社会太久了。
　　褚清有点唏嘘，不过好在，渐渐的，他的思绪已经不再时不时就跟脱缰野马一样不可自抑地想起在里面的事来，一边痛恨一边回忆，大概这也算是某种适应吧。

　　韩素一路把车开到了城边的一块湿地，夏天的时候这里能看到大片的荷花，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水鸟，褚清曾不止一次带他来摘过莲蓬，褚清管摘，他管吃，不过现在看着零星矗立在水面上的几片枯萎了的荷叶，韩素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哭笑不得。
　　再回头看褚清的时候，才发现褚清竟然睡着了。
　　在韩素犹豫着是在这等到褚清醒过来还是干脆趁着他没醒把车开回去的时候，褚清低着的头突然往旁边一歪，砰一声磕在了车窗上，韩素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的额角都开始发疼。
　　“怎么上这来了？”
　　褚清眯着眼揉了揉额头，往四周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辨认什么，然后说，“又不是夏天，这没什么好看的，上这来干嘛？”
　　“你不是说，随便上哪吗。”韩素挣扎道。
　　褚清想了一下，点点头，他又想说什么的时候，韩素肚子响了一声，接着就跟被传染了一样，褚清的肚子也开始叫。
　　“......我说，咱还是找个地方吃饭吧。”
　　“行。”

　　褚清跟韩素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除了吃火锅还是吃火锅，因为韩素说这是在花同样的钱的前提下能吃到最多种类菜的最优选择，而且你还可以选辣的或者是不辣的。
　　最近几年，北方城市里也有了不少号称正宗四川火锅跟重庆火锅的店，韩素也分不清，只得把褚清带到了一间经常被人提到的店。
　　大概因为正好是吃饭的时间，店里的人很多，为了实现利用率的最大化，桌跟桌之间的距离很小，如果两张桌子都坐了人，都得正襟危坐才行。
　　韩素本来想跟褚清坐一边，但是两个人吃饭只坐一边看起来又有点奇怪，遂作罢。
　　鸳鸯锅端上来，韩素等着锅底开了往里面下肉，褚清便把两个人的调味碟拿好了放在各自的手边。
　　其实褚清跟韩素都能吃辣，要鸳鸯锅的原因是如果辣的那一边太辣了，可以放在清汤那边二次加工一下，这是两个人之间一点小小的默契。
　　褚清低头开吃，椅子离桌子太近，有点让人发挥不开，他把胳膊往旁边一撇，也不知道是谁先碰到谁的，反正就是跟后面那张桌上的人撞到了一块。
　　扫兴。
　　褚清摩挲了一下手指，把胳膊收回来，控制着没往后看，但是忽然察觉到几道灼热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像是要把他洞穿，空气开始有点紧绷。
　　褚清放下筷子，拇指捏着食指往后方的桌上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几个小年轻，唯一让他在意的，是那个在派出所里见过的警察。
　　褚清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那人似乎现在才看清褚清的脸，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
　　于是褚清知道今天这一架不会打起来了，重新把筷子拿起来，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