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如何》阿杂

7、第七章

　　谁不会做错事？
　　小珠儿很大对，她亮出一口白牙，笑着说：“好的呀。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朋友有难同当。小珠儿悄悄跑到包三金房间，递给他几张火符、一册书简，握着人的手，诚恳地请求：“朋友，帮我抄三遍吧。”
　　就这样，楼老爹一遍，小珠儿重笙包三金各三遍，协作完成作业，早早休息。
　　第二日，小珠儿天未亮起床，她靠着火符的光亮洗脸穿衣，然后下楼。
　　她竟然是最后一个。
　　老人家觉少，为了给房老婆婆找点事做，宁姑娘便交待她每日带领楼家父女晨练，月前多了个重笙，现在又来了个包三金。
　　房老婆婆骑在纸鹤上，抱着鹤脖子，左右各飘着一张火符。她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嗓子：“出发。”
　　一行人按高矮排序跟在她后头跑步走。
　　包三金眼睛亮了亮，这纸鹤飞地挺快。
　　他们很快到了畜牧场。焕然一新的畜牧场，令几人吃了一惊。畜牧场有山有水，占地极广，枯草落叶碎石清理干净，上千张火符高高漂浮在上方燃烧着，映着底下一片明亮。不能说亮如白昼，只能说旭日初升。
　　小珠儿也没想到这么大阵仗：“我觉得，小丁师兄他很快会想起我们的。”
　　大火烧山似的，能不想起来么。
　　包三金问：“火符是什么时候开始亮的？”
　　房老婆婆也被镇住了：“就，就刚刚，我出门点火符的时候。姑娘说，点亮我手上的火符，这边的会跟着一起点燃。”
　　楼老爹佩服：“还是姑娘有办法。”
　　小珠儿喃喃道：“怪不得昨日画了一个下午的火符。”
　　重笙倒觉得宁姑娘没想那么多。
　　他们怎么想不重要。
　　天上划过流光，几十人先后落地。匆匆而来，甚至有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最前边的，是个长眉入鬓，一把美须髯的中年人，身量颇高。
　　小珠儿不由哇了一声，这个人好看极了。
　　相由心生，他的心地肯定十分善良。小珠儿笑着说：“你们也来晨跑呀，一起啊。”只要我不认，弄出放火烧山架势的就不是我。
　　包三金忍不住笑出声，什么玩意儿，自欺欺人。
　　倒是楼老爹有些犹豫：“闺女，他们，不像是来晨跑。”
　　房老婆婆拍了下他脑袋，示意他闭嘴，颤巍巍落地，小珠儿赶紧扶住她的胳膊，房老婆婆说：“诸位仙师，早上安好。老身几个不懂规矩，给各位添麻烦了。说来惭愧，我们不懂如何点亮灵灯，无奈之下，只好点几个明火符照亮。我身边这几个娃娃，虽修为低下，却也一心修行，每日早起晨练，未敢停歇一日。望仙师体谅。”说罢，欠身福了一礼，“老身名房珀，是边城人士。昨日，我们六人从榔城来，到回事处登记后，一直都在湖园，未有时间了解七药阁的规章制度，是我们疏忽了。”
　　房老婆婆回话的一小会儿工会，已然有人一个来回，拿到回事处的登记簿子。那人将登记簿子递交给美髯公。
　　美髯公大致浏览了下，确有其事，他仍有个疑问：“房珀言重，此番是七药阁的不是。昨日也是凑巧，海上突然出现千余年前的神箭楼，各大门派相约一同遣人前往，事发突然，有些事处理不当，还请见谅。布某有个疑问，也请你解答，结丹修士应当知道点亮灵灯的方法，她为何不点灵灯，却燃火符？”
　　小珠儿低头偷偷翻了个白眼，树要皮人要脸，别不要脸啊。
　　房珀回：“回事处忘记给弟子牌了。”
　　弟子牌相当于总闸，没有弟子牌，放再多灵石也没有用。好比烧炭炉子，放再多的良碳，没有火种，都是白搭。
　　美髯公心生无力，弟子缺失严重，尽管力有不逮，仍让其担任职务，这是无奈之举。这日子，不知何时到头，美髯公叹了口气。既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稍晚会有人送弟子牌过来，”他看了看眼前的老弱病残，爽快地说，“此番倒是我们打扰了，这个就当作我给你们的赔礼。我们先走了。”
　　几乎是一瞬，美髯公等人如流星般消失。
　　小珠儿好奇地拍了拍啊麽手里的袋子：“啊麽啊麽，快看看里面有什么。”
　　房珀顺势将袋子塞她怀里，逗她说：“你自己在这里慢慢看，我们去跑步。我们走，不管她。”
　　美髯公临走前，点了灵灯。房珀便掐了火符。房珀骑着纸鹤，忽上忽下在最前边带路，三个男人利索跟上。
　　小珠儿一愣：“等等我，我不看了。”
　　畜牧场不等于平原，湖园的畜牧场偏天然，有曲折的小径，有出其不意的石头，有花草灌木，有参天大树，有涓涓细流，有小山丘。可能还有蛇兽虫蚁。
　　小珠儿爬回去第二位，小心观察四周的环境，又跑又跳，属实晨跑最累的一次。他们绕场一周，回到原地。小珠儿和爹爹气喘吁吁，太难了。腿好软，她扯了扯爹爹胳膊稳定身形，没想到，她一扯他爹爹咚地一下摔地上。
　　小珠儿哈哈大笑。她抬头看了看，咦，包子哥哥呢？
　　重笙无比感慨：“房婆婆回去接他了。”想来初次负重，不适应。
　　天光大亮，他们三个先回去沐浴，然后准备早饭。
　　包三金掐着饭店回到院内，他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跑步血气翻腾还是羞的。包三金尴尬笑了一下，迅速回房间收拾自己。
　　太丢脸。他竟然连个十岁的小娃娃都跑不过。
　　一气之下，包三金连吃十个地瓜，五大海碗草菇烫。他不能输。
　　看着他这副样子，宁姑娘头疼，得，又是一个饭桶，她太难了。
　　房珀则笑呵呵地问包三金要不要再添一碗。
　　包三金不要，小珠儿要。她小口小口吃，才吃了五个地瓜，两碗汤，她想再多喝一碗。
　　楼老爹笑嘻嘻从地窖取来昨日摘的果子，放在桌上。
　　宁姑娘头更疼，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旁边重笙同她说了一遍早上发生的事，然后说，“丁师兄应该快来了。门派一般都有食堂，我们以后可以去食堂吃，你不必忧心。”
　　白天不能说人，一说人就到。
　　小丁精神不大好，语气也没了昨日的雀跃：“诺，这是各位的弟子牌，务必收好，它是你们弟子的身份凭证，以后做任务也会用到它。”看了一眼桌上粗糙的早饭，又说，“以前阁里免费提供饭食，现在攒够任务点才有得吃。这些本该由你们直系师长与你们说的，但你们情况特殊，提前半年来到七药阁，这半年里，你们可以做些简单的任务，管吃饱。”他将自己的弟子牌刷了一下那简易地图，地图便出现颇为详细的地点路线，“七个药堂各有任务点，你们到各处的回事处即可接任务，每个药堂任务的内容报酬等等各不相同，你们自己看着接。距离湖园最近的，当是岐黄堂，岐黄堂负责一切买卖相关事宜，衣食住行，样样齐全，丹剑器符，琳琅满目。买卖利益相关，少有任务，若有，接一单做梦都要笑醒；远一些的是一言堂，也叫阎罗殿，千万绕道走；后边是长安堂，人手最缺任务最多，想吃饭去长安堂。还有丹阁，三木阁，樨玖阁，与你们无关，日后会慢慢了解的。大概，就这些，没事我先走了。”
　　房珀拉住他问：“丁仙师，请问，任务点，可以转卖或者转送吗？”
　　小丁答：“可以，但没什么人买也没什么人卖。”
　　小丁师兄走后，小珠儿提议大家出门走走，认认路，比如去岐黄堂逛逛，得到啊麽和楼老爹的大力支持。
　　小珠儿瞄瞄宁姑娘，人一副我只想画符，你们都别来烦我的样子，她搂着宁姑娘胳膊撒娇：“姑娘~我们这修为最高的就是你，你不跟着来镇场子，我们被欺负了怎么办？”
　　小珠儿瞅瞅重笙哥哥，他脸上一如既往挂着微笑，她心里一如既往打着突，不知道为何，一靠近重笙哥哥，她的小心肝就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怂。好在重笙哥哥平日合群，集体活动一个不落。
　　小珠儿看看三金哥哥，脸上笑容和蔼，却让人觉得杀气重重，她展颜一笑，镇场子好呀：“三金哥哥，岐黄堂有商市，说不定有你需要的宝物哟。”
　　路途遥远，六人驾鹤前往。
　　“重笙哥哥，你怎么不上呀？不怕，不会摔的。”
　　宁姑娘也劝他：“你放心，尽管坐。”他们四个老弱病残，她帮忙渡入灵气，他可不是。
　　落地处是不见尽头的青石路，两旁店面鳞次栉比，路上寥寥数人，行色匆匆。
　　门开着，里面却没人。
　　小珠儿往前走多时，终于听见说话声，听起来人还挺多的呀。她跳起来，一马当先：“姑娘，有人了有人了，我去看看。”余音袅袅，背影将成点。
　　喊都喊不住，房珀气得跺脚：“这孩子！”当即同楼老爹赶紧跟上。
　　包三金整整一日气如芝兰，憋得慌，看热闹不嫌事大，随之而去。
　　宁姑娘头戴草帽，手持团扇，牵着纸鹤不紧不慢走着，重笙闷头陪着她踱步。
　　引起众人围哄的，是一株七叶子。
　　七药阁立阁不过两百年，阁内所种草药年份轻。草药多长于林，除底蕴深厚屹立千年的门派，市面少有三百年以上的草药。
　　这株七叶子，乃七百年份。不知道怎么得来，运气倒是好。
　　七叶子，一百年长一片叶子，叶子碾碎炼丹，治疗五脏内伤效果尤为好。
　　开店的是个修竹般的男子，身量颇高，一双桃花熠熠生辉。他说：“好好看看，这以后就是我的镇店之宝。”
　　周围的人嬉笑说：“师兄，放不下了，我那有位子，放我那吧。”
　　身边的人笑他：“放你那？你拿什么换？”
　　“大家师兄弟，讲这个就虚了吧？放哪不是师兄的东西，我又不会私吞。师兄你想放哪都行，随便放。”
　　店里的东西自然是东家的。得了便宜还一副吃亏了的模样，呵呵。小珠儿眨巴眨巴眼睛，问他：“师兄，你的铺面在哪呀？”
　　嬉笑师兄抬头一看，哟，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孩儿骑着橘色纸鹤，恰恰飘在头顶，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绚烂如花。他笑眯眯地逗她：“哎呀，是我们湖园的小师妹来了。来买什么？师兄店面就在对面，看上什么，今日师兄给你打个七折。”顿了顿，问，“小师妹，你的纸鹤哪买的？多少灵石？你有没有多余的，卖师兄一个呗。”
　　小珠儿说：“谢谢师兄。这个纸鹤是我自己家做的，有且仅有七个。”
　　说话间，楼家人和包三金到了。房珀还算镇定，楼老爹整个人愣住，目瞪口呆，包三金的怒气值一瞬满档，脸上笑得越发和善，只两拳头微微颤抖。
　　见鬼的青衣，见鬼的飘飘欲仙的缠冠绿丝带，从上到下绿油油，苍翠欲滴，脚下一双雪白雪白的修士靴，活脱脱一颗精致华贵玉白菜。
　　同是天涯沦落人，桃花眼大笑两声告诉他们：“阁主为表新气象，去年新做了弟子服，七药阁以丹为主，药多绿，故而青衣以敬天地所馈。”
　　后悔。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包三金必定打断几天前的自己的双腿，叫他上不来七药阁，这是弟子服吗？钻进草丛，浑然一体！
　　难过的时候找人分担，悲伤减半。嬉笑师兄乐呵呵的：“你们昨日早晨来，算算时间，衣裳该做好了，你们等等啊，我叫他们送到这儿来。”
　　包三金眉毛斜飞入鬓，笑着说：“师兄盛情，却之不恭。师弟听闻一个半月后，阁内结丹以上的佼佼者将前往千澜城参加宗门大比，到时候群英荟萃，能同各大门派弟子们交流切磋整整两月，想必师兄期待得紧，师弟可羡慕了。”
　　阁内师兄弟大家一起绿，都是自己人，不打紧，这身装扮传出去见客，哦，简直不敢想。嬉笑师兄大力拍自己的脑袋，努力拍走那可怕的画面。
　　七药阁各阁各堂的弟子服颜色一样，花纹不同，花纹多则弟子品阶高。在座弟子衣服上花团锦簇，不禁面面相觑。
　　楼老爹稍稍回神：“姑娘也要去？”
　　小珠儿扭头，姑娘去？她也要去！
　　包三金摇摇头：“不去。半年后，经过收徒大典，我们几个才算是七药阁的正式弟子，现在，是准七药阁弟子，自由身。”
　　楼老爹灵光一闪，两眼亮晶晶看着包三金。
　　包三金点点头。
　　打什么哑谜？小珠儿一头雾水，她疑惑地看着啊麽。
　　房珀叹了口气，衣裳太丑，她也不想穿。这衣服颜色“清新脱俗”，非美人不能驾驭。也不知道阁主仙师究竟是想给自家人添堵还是给外人添堵。
　　那边嬉笑师兄惋惜，竟有个脑子清楚的，可惜了。他收起玩心，正儿八经问小可爱：“小师妹，想好买什么了吗？正好有空，师兄给你带路。”
　　“我……”
　　“小师妹，别听他的，他可贼了，跟师兄走，师兄带你去。”
　　“别别别，跟我跟我跟我……”
　　乱哄哄的，完全不像结丹金丹修士。
　　小珠儿和啊麽咬耳朵：“啊麽，这些人好奇怪。”
　　啊麽说：“他们是修士，自然和常人不同，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小珠儿说：“哦。可是，姑娘不这样啊。”
　　桃花眼师兄说：“既如此，大家一起带路吧。”见众人同意，他问小珠儿，“小师妹，想买什么？”
　　“柴米油盐酱醋茶。”她说，“尽量好的。”又补上一句，“我们还有家人在后头呢，师兄等等，我去催催他们。”
　　“我去。”话音刚落，包三金乘纸鹤呼啸而去。他一刻都不想见到这些辣眼睛的东西。
　　师兄们热情，一群人七嘴八舌地盘人家小姑娘的祖宗八代。
　　小珠儿一边回答，一边极目远眺。
　　长街的另一各方向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一个窈窕的身影越行越近。来人二十来岁的相貌，高高瘦瘦的，一身青衣玲珑有致。小珠儿瞅瞅小姐姐，再瞅瞅师兄们，感觉，他们穿的同样的衣服啊。
　　桃花眼师兄迎上去：“等候多时，幽兰师姐终于来了。”
　　十分明显的挑衅。
　　幽兰冷着脸：“你又缠着师叔要东西。老规矩，练一炉，谁的丹好，东西归谁。”
　　桃花眼拒绝她：“今日五感欠佳，不比。”
　　幽兰说：“哼，回回都说五感欠佳，没有别的接口了吗？废话少说，快把丹炉拿出来。”
　　两人一个进，一个退地拉锯着。
　　身边嬉笑师兄告诉她，幽兰师姐是一言堂的大师姐，最重规矩，凡事亲力亲为，从不投机取巧，川连师兄性子则恰恰相反，总说“拿到，便是我的本事”。一言堂约束弟子，幽兰师姐说了川连师兄两句，其实，川连师兄应付两句，也没后来那么多事情，偏他硬气，两人见面就掐，没机会也要找机会见面掐，最终变成现在这样子。
　　“七药阁弟子服，真是别致。”宁姑娘三人姗姗来迟，“不是说带路吗，还不走？”
　　哦，姑娘目中无人的样子好帅。
　　幽兰皱眉：“敬重师长，乃一个人的立身根本。师妹不再是散修，该守规矩。”
　　宁姑娘冷眼：“半年后再说。”忍了忍，没忍住，“贵阁可有更换弟子服的打算？”
　　川连闷咳一声，新师妹太虎了，他好喜欢。
　　幽兰说：“若师妹跻身阁内弟子榜前十，可不受拘束。”
　　好消息。一群只会炼丹种药的战斗弱鸡，容易收拾。拨云见月，心情好了。
　　川连失笑，不忍打击师弟师妹的热情，没告诉他们，榜十，是一个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