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7、2019年3月5日（上）

　　李原昨晚没睡好，他本来想回家后跟琪琪好好谈谈的，一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闭嘴。今天早上，琪琪一大早就起来了，收拾得干净利索，打扮得漂漂亮亮。李原一边刷牙，一边含混不清地问她今天有什么事，琪琪说了个“面试”就出门了。李原只好草草洗漱一番，也下了楼，在院里的早点铺匆匆喝了碗甜豆腐脑，吃了一根油条和一个鸡蛋，也上班去了。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小丁已经到了，正在翻法医和技侦送过来的材料。李原一边往桌子旁边走一边问：“他们有什么新发现没有？”
　　“没有，还是昨天那些情况，只不过汇总一下，给送过来了。”小丁合上材料，略有些忧郁地说道。
　　“指纹比对出什么来了？”
　　“没结果，除了薛文杰、万玟玟和球场工作人员的指纹之外，其它的都没有前科，指纹库里没有。”
　　“唔。”李原沉吟不语。
　　“咱们往下怎么查？”
　　“唔。”李原还是不说话。
　　“要不，”小丁小心看了看李原的脸色，“咱们找汪琰、汪曼曼那些当时也在二楼的人再去问问，看看他们听到什么没有？”
　　“唔……”
　　“老李，发愣呢？”曾宪锋进来，声音挺大，似乎昨晚睡得挺好。
　　“哦。”李原猛省过来，“嗯，我先出去一下，你再看看那些材料，哦，对了，好好看看球场的监控录像，再把他的微信支付宝什么的，都彻底调查一遍。”他给小丁下完命令便转身扬长而去。
　　“老李，看哪段时间的监控啊？”小丁着急了，连忙赶了出去。
　　“就他们进出停车场的，好好看，每个人的都看。”李原有点儿不耐烦。
　　小丁有点儿发愣，曾宪锋走出来，拍拍小丁的肩膀：“好好看吧，肯定有收获。”
　　“这可怎么看得过来。”小丁一脸愁苦，嘟嘟囔囔。
　　“你就把跟案件有关系的几个人进出停车场时的监控录像找出来看一下，停车场都有他们的进出场记录，根本不用你一辆车一辆车地找，这比你以前那些看监控的活儿简单得多。”
　　“这都看过了，没啥特别多呀。”
　　“那可不一定，你好好看看吧。他既然这么说，你肯定有些东西没看出来。对了，别忘了，他还让你查微信和支付宝。”

　　李原进薛文杰办公室的时候，薛文杰正在试衣服，见李原进来，他特意转了转：“怎么样，这件？刚做好的？”
　　李原看见一旁的万玟玟，也愣了：“你怎么也在？”
　　“我新做的衣服，玟玟亲自送过来，怎么？”薛文杰似乎在维护万玟玟。
　　李原微微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何晓，他感觉何晓刚才还笑吟吟的，看见他进来就变了脸色。李原也不想搭理她，盯着薛文杰看了几眼：“刚做好的？”
　　“是啊，怎么样？”薛文杰特意把手臂抬了起来，“看看，这肩，多合适。”
　　“肥点儿吧。”李原看着有些飘荡的衣襟，觉得和路边广告牌上那些明星的衣服有点儿不一样。
　　“这叫余量，男装嘛，都得放出余量，谁知道过两年会胖多少斤呢？”薛文杰叹口气，“现在动得越来越少了。”
　　“你不是还打高尔夫吗？”
　　“那管什么用，打球嘛，是绅士运动。绅士运动的意思，就是必须像个死人那么运动，估计打球最剧烈的运动量可能就是在球场上走那几步了。”
　　“那你们打这破玩意儿还有什么意义。”
　　“有，当然有意义，功夫在球外。”薛文杰一边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提了个建议，“你不给自己做一套？”
　　“我？算了，穿不着。”
　　“怎么可能穿不着，有一位西方的大哲学家说过，一个男人一辈子至少要有两套正装，一套在自己的婚礼上穿，一套在自己的葬礼上穿。你现在有几套？”
　　“一套都没有。”李原不知不觉地居然感到了一丝惭愧。
　　“至少做一套，琪琪的婚礼上穿。”薛文杰似乎不把万玟玟的衣服推销出去不罢休。
　　“算了吧，她结婚的时候让不让我去还两说呢。”李原有些悻悻，“刚次那句话，就你说的两套衣服那句，到底是谁说的？”
　　“忘了，也可能没人说过。不过这么有哲理的句子，我觉得应该是哲学家才能说出来的。”
　　李原叹口气：“行了，别瞎糊弄人了，有点儿事情想问问你。”
　　“问吧。”薛文杰似乎沉迷于自我欣赏，压根忘了招待李原了。
　　“我记得那个楼的一层有一面墙，上面全是一杆进洞的照片，那上面怎么没你呢？”李原觉得问薛文杰问题不能直奔主题，必须迂回一下。
　　“那叫一杆进洞得主的照片。”薛文杰一本正经地纠正李原的措辞，“你问那个，他们想放我照片来着，我觉得太无聊了，就没让他们放。”
　　“那上面人你都认识吗？”
　　“认识，主要都是在二楼有房间的人。”薛文杰想了想，“这么说吧，能打出一杆进洞，在他们这儿办会员有优惠，还能优先成为VIP。”
　　“这是为什么？”李原不理解“一杆进洞”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作用。
　　“因为盛至成特别热衷于打高尔夫，他搞了个类似于俱乐部的这么一个组织，拢了一帮人，隔三差五会打一场球。水平低的他们看不上，所以这个一杆进洞就成了一个门槛。打出一杆进洞的成绩才有可能和他们一起玩儿，这也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了。这个，怎么说呢？其实也是一种社交。”
　　李原大致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么说，跟他们要混熟，光有钱有势还不行？”
　　“光有钱当然不行，有钱也得看是新钱老钱。”薛文杰带着冷笑，走到桌旁，“都坐吧。”见众人都坐下，他这才继续说道，“拿出一万块钱，全买矿泉水解渴，那是土包子，不上档次。这一万块钱，要先拿四千出来买茶具，拿四千买茶叶，拿两千买水，沏出一壶只够一个人喝一口的茶。还要一边沏茶一边讲故事，把这一万块钱的东西说得跟一百万都买不来似的，那才是上档次。”
　　“费这么多唾沫星子，这一口茶怕是补不回来身体失去的水分吧。”
　　“想补水去接水管子，这茶就不是解渴用的，明白吗？”
　　“可是这个谢宝五看样子就喝矿泉水，不喝茶。”
　　“所以说他就是个土包子，不过也没办法，这两年抓得紧了，有些老钱不敢出来了，这才让谢宝五这样的有了机会。”
　　“谢宝五怎么……”
　　“球技奇差，但又想往这个圈子里挤。说实话，要不是他那外甥女，他压根别想跟这些人搭上话。”
　　“你说的是他表侄女梁韵笛？”
　　“对，我也记不住他俩具体是个什么亲戚关系。那个女孩不错，很招人喜欢，球打得也好，其实这帮人是愿意和她打交道，包括VIP资格，其实也是给她的。至于谢宝五，估计没人愿意管他的死活。”
　　“现在谢宝五死在球场里，不管他的死活也不行吧。”
　　“确实，这案子一天不破，球场一天就不能解封，这帮人就一天打不了球，都是连锁反应。”
　　“不过这谢宝五现在也开始做衣服了，是不是也想改变一下在别人心里的印象啊？”李原试探着问道——他发觉薛文杰忽然变得话多得惊人，觉得完全可以趁热打铁，让他再多说两句。
　　“做两件衣服就想改变他那个土包子印象。”薛文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问问她，谢宝五跟她聊的的时候怎么说的？”他用手指了指万玟玟。
　　万玟玟笑了起来：“谢总说，最好能让他穿出陈道明的气质，还拿了张靳东的照片，说让我们好好参考一下。”
　　“你瞧瞧，自己怎么穿衣服一点儿谱儿也没有。还参考靳东的照片，穿出陈道明的气质，就他那个气质，多好的衣服穿身上也是个荷叶糯米鸡。”
　　“那你打算怎么给他做呢？”李原好奇地问万玟玟。
　　“我也没想好。”万玟玟笑笑。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给他那侄女也做一身，两个人放一起一对比，别人就知道不是我们手艺不行了。”
　　李原心想，这万玟玟也够损的，薛文杰是损在皮上，她是损在肉里。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万玟玟这是个好办法，毕竟她盯的是立信传媒的员工服，这是笔大生意，如果能揽到手里，多送一套衣服也没什么不得了的。
　　“这个意思你跟他们说过吗？”李原有点儿好奇。
　　“刚跟谢总见过一面，还没提过。”
　　“谢宝五死了，他们公司员工服这事儿往下怎么办？”
　　“只能再等等，看看机会了。”
　　“对了，冯彦是怎么回事，他也是VIP？”
　　“那倒不是。”薛文杰的语速明显放缓了。
　　“那他是 ……”
　　“他是回国有公干，联系我了，我让他来球场找我。下午打打球，晚上吃顿饭，正好玟玟也在，就算是叙旧了。”薛文杰似乎有些字斟句酌地说道。
　　“那天叙成旧了吗？”
　　“也算成了吧，那天，我把他们带到市里，找地方吃饭喝茶，一起聊了聊天。”
　　“就这样？”李原的口吻开始有点儿审讯的意味了。
　　“那还能怎么样。”薛文杰两手一摊。
　　“那我可就直说了，”李原轻咳了一声，似乎是清清嗓子，“这次你们的聚会，跟二十八年前邱茂勇被杀的案子，有关系吗？”
　　薛文杰看看他，愣了片刻才说：“你这说得也太直了。”
　　“我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你说之前，我还没想到能这么联想。”薛文杰冷笑一声，“不过既然你问了，这么说吧，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聊过那个案子。”
　　“今后会不会聊呢？”
　　“那可说不准。”
　　“李警官，”万玟玟插进话来，“对我个人来说，我觉得那个案子已经过去了，能忘掉最好。”
　　“哦，是这样。”李原手摸着下巴——就仿佛自己有胡子似的——微微点头，“对了，那天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情况？”
　　“异常情况？”薛文杰和万玟玟对视一眼，“我们那天看到的情况都跟你们那小伙子说了啊。”薛文杰似乎有些无奈。
　　“我听他说了，不过，从我的经验来看，案发当时，目击者可能会漏掉很多细节，事后慢慢平静下来，这些细节可能又会浮现在眼前。”李原假模假式地说道。
　　“至少我眼前没浮现出什么来。”薛文杰连连摇头。
　　李原转向万玟玟：“您呢？”
　　“我也没想起什么来。”万玟玟也很干脆。
　　“小何呢？”李原忽然转向了何晓，他又扭过头来问薛文杰，“还有你儿子，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就是没有嘛。”薛文杰叹口气，“你是不是钻进死胡同了。”
　　“没听见像是有人在走廊上跑，或者开门关门的声音？”
　　“真的没有。”薛文杰显得十分无奈。
　　“我也没有。”万玟玟也一起摇头，只有何晓依然神色平静，不喜不悲。
　　“哦……”李原往椅背上一靠，不再咄咄逼人，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万玟玟，“您还给梁韵笛做衣服吗？”
　　“等等吧，现在时机也不太合适。”万玟玟似乎也放松下来。
　　“这两天跟她联系了吗？”
　　“没有，过两天吧。”
　　“你跟梁韵笛熟吗？”李原扭过脸看看薛文杰。
　　“一般，打过两次球。”
　　“平时有交流吗？谈话什么的？”
　　“谈不上，连微信都没加，我也不知道她手机号。”
　　“那你们怎么约的？”
　　“他们那一帮人找我一起打球，我就参加了呗，又不是她约的我。”
　　“谢宝五参加了吗？”
　　“没有，他打得太差了，那帮人不愿带他。”
　　“谢宝五自己想参加吗？”
　　“我觉得还是想吧，打球的时候遇见几次，他老是往我们这边看。”
　　“这可有点儿残忍。”
　　“不带他玩儿就残忍，带他玩儿，一群人难受，对这一群人就不残忍吗？”薛文杰笑笑。
　　“二楼这些人里面，谁跟谢宝五或者梁韵笛比较近，聊得比较多？”
　　“都还行吧，要说的话，袁静夫话少点儿，汪曼曼和朱百仲跟她聊得可能比较多。”
　　“你不跟她聊天吗？”
　　“不熟就别瞎往上凑了，不合适。”
　　“你还挺在意这个？”
　　“那当然，瓜田李下，必须得避嫌。”薛文杰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似乎刚觉得渴，“人和人之间——不论男女，如果不懂得分寸，那不是文明人。要是还怀有非分之想，那就不是人了。”
　　“谁对谁怀有非分之想？”李原觉得薛文杰似乎话里有话。
　　“我就顺嘴那么一说，再说，真要是有非分之想，人家也不会告诉我。”薛文杰一边笑一边指着桌上的茶盅，“喝茶，喝茶。”
　　李原端起茶盅，微微抿了一口，心里对薛文杰的表现有些犯嘀咕。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向万玟玟：“前天要是没有意外的话，谢宝五的衣服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做了？”
　　“对，他让我去量尺寸，量完之后顺便就把料子、款式什么的都一起确定了。”
　　“谢宝五的衣服做下来得多少钱？”
　　“估计得八千到一万，不过这身我打算不收钱。”
　　“为了后面的大单子？”
　　“对，这件就相当于打样子，也算是做商务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多送点儿，直接给梁韵笛也做一套。”
　　“我是想送，但即便是送，也不能太唐突啊。”
　　“谢宝五之前都是买成衣，为什么突然想做衣服了？”
　　“人只要一讲究起来，”薛文杰忍不住笑了，“就算掉进坑里了。一开始是买衣服挑挑拣拣，然后就开始做衣服，接下来是挑裁缝、挑面料，这之后就开始指导裁缝，说是玩物丧志也不为过。”
　　“我昨天在谢宝五的办公室看见他和梁韵笛以及梁韵笛的母亲合影了，你为什么不给梁韵笛的母亲也送一身呢？”
　　“……”万玟玟有点儿发愣。
　　“她就算了吧。”薛文杰插嘴进来，“她那风度气质不适合穿太高端的衣服。”
　　“你见过她本人？”
　　“……”薛文杰忽然愣了一下，“啊，见过。”
　　“我看那张照片是在球场上的合影，这位大姐是不是也喜欢打球？”
　　“她倒是不打球，不过梁韵笛打球的时候，她老是在旁边陪着。”
　　“陪着？”李原有点儿纳闷，“这么大姑娘了，还用陪着？”
　　“可能儿女在父母眼里永远都是孩子吧。”
　　“陪打球的时候，她一般都做什么？”
　　“好像也没做什么，无非就是递递水，擦擦汗什么的，说实话，球杆都不用她背，有球童呢。”
　　“话多吗？”
　　“她还真不是那种话多的人，基本上从头到尾能说超过三句话，就已经很不得了了。”
　　“梁韵笛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啊？”
　　“这个，”薛文杰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就知道一般称呼她梁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