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28、2019年10月12日（二）

　　刘德远给李原回了电话，他是在两次手术的间歇打过来的。据他说，简□□给他打电话确实是咨询孟若明结婚的事情。他也告诉简□□，孟若明的身体状况要结婚没什么太大问题。他还给简□□提供了一些建议，还告诉简□□，让孟若明有空来找他复诊一下。他可以安排一些检查，全面了解一些孟若明的身体状况。据说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还挺开心的，所以今天刘德远听说简□□去世的消息也觉得非常突然。李原又问刘德远，是谁介绍他和简□□认识的，结果刘德远说没人介绍，简□□是挂了他的专家号，然后按序排队，老老实实地等着刘德远给孟若明做的手术。按刘德远的说法，孟若明足足等了半年。
　　李原挂上电话想了想：“有个人得问问，不过就怕他想不起来了。”
　　“谁？”小丁有点儿好奇。
　　“当初给简□□办保险的业务员。”李原一边说一边挠头，“就怕时间太长了。”

　　给简□□办保险的业务员叫卫银玲，保单上留下的电话号码她一直在使用。李原给她拨通了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她立刻表示无能为力：“五年前的事情，根本想不起来啊，再说，我现在早就不卖保险了。”
　　“那你现在做什么？”李原有点儿好奇。
　　“我现在卖房子，你想买房吗？我手里还真有几套不错的房源。”
　　“不用不用。”李原不自觉地摆起手来，完全忘了自己正在打电话。
　　“不用啊，”卫银玲虽然重复了一遍，但并没显得太失落，“房价可正涨着呢，现在不买房可就亏了。”
　　“那也不用。”李原加重语气强调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卖保险了？”
　　“保险不好卖，一年也卖不出几单去。”
　　“那这好不容易卖出一单，你应该有印象才对啊。”
　　“那我也想不起来。”
　　“这样吧，不管怎么说，我们过去找你一趟。就算想不起来，也得当面说。我们有规定，电话里说的不算。”
　　“我这还得带人看房……”
　　“我们可以等。”李原说到这儿顿了顿，“这可是谋杀案调查，不管怎么说，就算走过场，您也得配合我们一下。”
　　“……”电话那头没声了，但也没挂，最终卫银玲愿意中午十二点一刻到十二点半之间在她们店门口和李原见一面，她声称只有那十五分钟她能自由支配。

　　李原他们赶到的时候，恰好是十二点十二分，提前了三分钟。他们刚下车，一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就走了过来：“你们是公安局的？”
　　“对。”李原一边说一边摸出警官证给她看了看，“市公安局刑警队的。”
　　“你说死的那个人找我办过保险？”
　　“对，她叫简□□，她前夫叫孟相宇。”李原忽然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怎么问话的变成对方了，他连忙争取主动，“你还记得她办保险时候的一些情况吗？”
　　“怎么可能记得，这么多年了，谁记得那些细节。”卫银玲显得十分不满，她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先点上了一支，狠狠吸了一口，才把烟盒递到李原面前，“你们抽吗？”
　　“不了。”李原连连摆手，“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那个单应该不小，理赔金额五百万呢。”
　　“我办的寿险基本上都是这个数。”
　　“可是这个人浑身是病，你还给她办寿险？”
　　“应该是有条件赔付，不是怎么死都能赔，你们要是仔细看看保险合同的条款，应该规定了，得了几种病死的不赔。”
　　“谋杀呢？”
　　“那肯定得赔。”
　　“那要是自杀呢？”
　　“自杀到哪儿都不会赔。”
　　“这些你跟投保人都详细交代过吗？”
　　“说肯定要说，不过她自己要是不认真看合同，我也没办法。”
　　“那她认真看合同了吗？”
　　“你说投保人啊，一般都没有认真看的。”
　　“你说卖保险不挣钱，是因为投保的人少吗？”
　　“可不，现在保险的负面消息太多了，除了必须买的险种——像车险什么的——之外，其他保险一般人连看都不看。”
　　“这个投保人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不是说过了吗？”
　　“抱歉，这个问题必须得正式问一遍。”其实李原是因为不死心才问的，他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我这儿有几个手机号，你看看还有印象没有，当然，您最好能查查自己的手机上存了这几个号没有。”说完，他就报出了简□□、孟相宇和孟若明三人的手机号。
　　“你别说，这几个我还真存了。”卫银玲把调出来的通讯录在李原面前晃了晃，“应该是直接从上一个手机里倒过来的。”
　　“看看加他们微信了吗？”
　　“这个叫孟相宇的加了，另外两个没加。”
　　“你们聊过吗？”
　　“这个……应该挺长时间没聊过了，我这儿的记录就是给他发过两条卖房信息，应该是群发。”
　　“你这手机什么时候换的？”
　　“去年。”
　　“你看看那人的头像，你还有印象没？”李原发现孟相宇的微信头像就是他本人的照片。
　　“这个人……”卫银玲看了半天，“好像有点儿印象。”
　　“能想起什么来吗？”
　　“想起什么来……”卫银玲又想了半天，“想不起来了，只觉得有点儿面熟，也可能我搞错了。”
　　“你是不是给他办过保险？”
　　“……”卫银玲迟疑了半天，“有一次办保险的时候，现场好像有他。”
　　“你再看看这个。”李原说完拿出了简□□的照片。
　　“这个女的……”卫银玲想了半天，“这个真想不起来了。”
　　“这个就是你的投保人，那个不相干的你都觉得面熟，为什么对投保人倒没什么印象。”
　　“那我哪儿知道啊，都隔了这么长时间了。”卫银玲似乎很委屈。
　　“这个孟相宇没在你这儿办过保险或者买过房子吧？”
　　“反正我开通微信之后肯定是没有，要是有的话，我都会给他备注上。”
　　“你不卖保险，是开通微信之前开始的，还是之后开始的？”
　　“之前。”
　　“我只卖了一年保险。”
　　“哦，这个保险每年的保费是怎么交的，还通过你吗？”
　　“那倒不用，不用等投保人想起来，每年保险公司都有人会打电话提醒交保费。我都辞职了，这事儿就跟我没关系了。”
　　“理赔呢？”
　　“理赔就是相关人员找保险公司提交相关材料，申请赔偿。”
　　“那要是不找呢？”
　　“那就不赔呗。”
　　“相关材料都包括什么？”
　　“寿险的话，理赔申请、保单、相关人员的身份证明、死亡证明、户口注销证明，再就是医院或者公安开出的材料什么的。”
　　“看来您这业务还是挺熟。”
　　“干了一年，啥都没赚，就赚了这么一嘴术语。”卫银玲苦笑了一下，“我都想不起来，你们还问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现在简□□可能是涉及谋杀，这种情况下怎么理赔？”
　　“就是提供我刚才说的那些材料，你们公安机关出具证明材料，证明确实是谋杀。”
　　“那要是证明不了呢？”
　　“那就扯皮呗。”
　　“原来是这样。”李原点点头，“你真的想不起来这两个人了？”
　　“说了多少遍了，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了。”卫银玲显然是不耐烦了。
　　“这个人你认识吗？”李原又拿出了孟若明的照片。
　　“就不能一次都拿出来吗？”卫银玲苦笑了一下，看看孟若明的照片，“没印象，真的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好吧，好吧。”李原结束了这次谈话——他倒并不太失望，卫银玲这个反应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卫银玲设定的一刻钟时间很快就到了，小丁坐在车上，有些惆怅地看着她的背影：“老李，这个事情问这么细，有意义吗？”
　　“没问之前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李原有些无所谓地摆弄着手机，“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可查。”
　　“啊？”小丁有点儿傻，“那不成没头苍蝇乱撞了？”
　　“多打听打听，有好处，这叫有枣没枣打三杆子。”李原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颈椎，“没事儿少看小说，破案子不可能像那帮家伙胡编的，一拍脑袋就明白了。”
　　“那……”
　　小丁还没说出“那”后面的话，李原的手机响了。李原看了看来电，微微笑了一下：“真沉得住气，现在才打过来。”他随即接了起来，“喂，孟教授。”
　　孟相宇的声音平和中略带些悲戚：“李警官，一天多了，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进展没有？”
　　李原笑了笑，仿佛电话那头的孟相宇能看到似的：“有一些进展，想跟您当面聊聊。”
　　“可以是可以，大概什么时候呢？”
　　“就现在吧，我们去找您。”
　　“好，我在办公室，您到我们学校的东门来吧，我派个学生去接你一下。”
　　“行，就这么定了。”

　　路上有点儿堵，小丁开了将近一个钟头才到东门。离着大学还有二十分钟车程的时候，李原给孟相宇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快到了。孟相宇连连说好，还说他已经安排好人去接他们了。等车到东门的时候，李原注意到大门旁边的保安室前面站着个斯斯文文的男生。小丁跟保安说了两句话，表明了身份，这个男生才走过来：“你们是来找孟老师的吗？”他的声音也很柔和，有礼貌极了。
　　“是啊。”小丁看看他，“你是……”
　　“我叫董赫睿，孟老师让我来接你们。”
　　“上车吧。”李原隔着小丁看了看他，“坐后排就行。”他见董赫睿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便帮他做了决定。
　　董赫睿坐上车，系上安全带，才用手指了指：“您一直往前，到第二个路口左转，那边有停车场。”
　　小丁说了声“好”，便挂上了D档。李原回过头看看董赫睿：“你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大概四十分钟吧。”
　　“等了这么长时间吗？”李原想起他一直站着，一时心里有些不忍，虽然天不算太热，但是风有点儿大，刮起了不少灰尘，想必这孩子站在保安室门口不会太好受。
　　“嗯，接到孟老师的通知我就过来了。”
　　“你之前在哪儿呢？”
　　“在宿舍。”
　　“你从宿舍走到这儿要多久？”
　　“大概十几二十分钟。”
　　“这么说，我们给孟教授打完电话，他就通知你了，然后你就马上来了？”
　　“是，当时我看见孟教授发的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怎么，他是给你发的消息，还不是打电话？”
　　“不是，他一般是发微信给我们，他说这样说得清楚。”
　　“你回得也够快的。”
　　“嗯，我们都知道孟老师的消息很重要，所以都很注意手机。孟老师一般回得也特别快，除非他确实在没信号的地方。”
　　“今天周六，你也没出去玩玩？”李原实在不想讨论孟相宇师生的联系方式，他觉得有点儿窒息，便赶紧换了个话题。
　　“没有，要写论文。”
　　“你几年级啊？”
　　“研一。”
　　“研一就开始写毕业论文了？”李原算了算时间，“九月份开学，你这不才上研究生一个多月吗？”
　　“孟教授让我提前进入状态。”
　　“其实你今天也不必来这么早。”李原多少有些歉意，“刚才我们给孟教授打电话，告诉他快到的时候，你再出来就可以了。”
　　“孟教授跟我说我，我就出来了，怕耽误时间。”
　　“你的时间也很重要啊。”
　　“我……还好……”
　　“你是怎么考上孟教授的研究生的？”李原觉得谈话越来越尴尬，便强行改了个话题。
　　“我本科就跟着孟教授做课题，后来保送的。”
　　“哦，没考试啊。”李原挠挠头，似乎还是尴尬，“孟老师这人怎么样啊？”
　　“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呢？”李原问完又有点儿后悔了，但话已经出口，只好等着对方回答。
　　“挺关心我们的。”说完这句，便又没下文了。
　　“你们保研挺难的吧。”小丁一边开着车，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嗯，不太容易。”
　　“一般都是什么条件？”
　　“平时成绩要好，另外还要看老师愿不愿意要。”
　　“像你们这些本科就跟着老师做项目的学生，应该更容易保研吧。”
　　“应该是的，因为跟老师更熟悉。”董赫睿说完这句，李原惊讶地意识到他不再问一句答一句，而是开始做补充说明了。
　　“我有个表弟今年想申请保研，不知道都要注意点儿什么，用给老师送礼吗？”
　　“千万别，现在老师都不收礼。你表弟是学什么的？”
　　“学数学的。”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孟教授带几个学生？”李原插过嘴来问道，他不想让小丁不成体统地过多谈论自己的私事。
　　“七个。”
　　“这么多？”
　　“嗯，两个本科生，三个硕士，两个博士。”
　　“带得过来吗？”
　　“他们应该是教授带博士，博士带硕士，硕士带本科。”小丁代为解释。
　　“不是，都是孟老师亲自带的。”
　　“亲自带？”小丁也挺惊讶，这时已经进了停车场，他一边找车位一边说，“这么多人，好带吗？”
　　“孟教授很尽心。”
　　“这种情况不多见吧？”李原也大致明白了孟相宇似乎和别的大学教授不太一样。
　　“很少见，而且孟教授指导得很细致。”
　　“你们孟教授现在是单身还是又结婚了？”李原见车停稳了，赶紧问了一个突然想起来的问题。
　　“这个，我不知道。”
　　“你作为他的学生，不知道这个吗？”
　　“孟教授不喜欢说自己的事，他也严格禁止我们谈论自己的私事。”
　　“不在办公室也不能谈私事？”
　　“对。”
　　“谈了会怎么样呢？”
　　“会被老师批评，可能会影响保送和毕业。”
　　“这么厉害？”
　　“孟老师很严格。”
　　李原摸了摸脑袋，心想，这已经不是严格，而是不近人情了。他还想问什么，董赫睿已经先下了车，然后往车前一站，等李原和小丁下来，他才毕恭毕敬地说：“请跟我来。”
　　“你一直都这么客气吗？”李原对董赫睿越来越好奇。
　　“……”董赫睿看了李原一眼，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是家庭教育让你这么礼貌，还是孟教授要求你要礼貌？”李原一时被董赫睿弄得有些啼笑皆非，只好把问答题变成了选择题。
　　“都有吧，孟教授也挺强调礼貌。”
　　“好吧。”李原在心里叹口气，心想这孩子看来是有点儿读傻了。
　　“孟教授在哪儿办公？”小丁跟在董赫睿身后，不知道会被他带到哪儿去。
　　“那个灰楼就是，那是我们院的楼。”
　　“今天是星期六，你们孟教授也不休息？”李原望着那栋高楼，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休息，孟教授一般周末也在办公室，他很忙。”
　　“那你们岂不是周末也不能到处跑？”李原一边说着，一边不禁皱起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