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27、2019年10月12日（一）

　　李原和小丁一大早就被程波叫了过去，他进屋的时候，程波手里正拿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一张A4纸，见他进来，便把塑料袋递过来了：“你看看这个。”
　　“什么？”李原接过来一看，“保单？”
　　“人寿险保单，简□□的。”
　　“五年前办的……受益人是……孟若明，赔偿金额……五百万？”
　　“疾病、他杀可以赔偿，自杀不赔。”
　　“也就是说，如果咱们确认了是他杀，孟若明就可以拿这五百万？”
　　“对，按说要是没有安定和酒的事，现在满可以定性成他杀了，孟若明也可以开始办理赔了。”
　　“安定药瓶和酒瓶酒杯查得怎么样了？”
　　“酒瓶上只有死者的指纹，药瓶和酒杯没指纹，干干净净的。”程波摇摇头，“酒杯上，你说的那一点儿水渍，能检出鞣酸的成分，之前不久应该盛过红酒。”
　　“这酒和药到底是简□□自己喝的，还是别人灌的？”李原摸着下巴，想不明白。
　　“这可难说了，分析这个不是我的强项。你再看看这个。”程波站起来，从里屋拿出来一部电脑和一部手机，“这是现场发现的电脑和手机，密码都已经破解了，指纹也提取过了，看上面的东西，这两样应该都是简□□的。”
　　“这两样东西发现的时候什么样？”
　　“电脑扣着，已经关机了，手机倒是没关机，但锁屏了，电脑和手机上面都发现了简□□的指纹。”
　　“手机是人脸识别的？”
　　“是。”
　　“你没扫一下简□□的脸试试？”
　　“不用试，没用，就算不是尸体，只要是闭着眼睛，也扫不开。”
　　“这么高级？”
　　“确保安全性。人脸识别刚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质疑这个了，这不就完善了？”
　　“用人脸识别不灵的时候，也可以用密码进系统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从指纹的位置来看，简□□应该很少输密码。”
　　“怎么呢？”
　　“手机屏幕上的指纹虽然杂乱，但对照着手机的功能还是能看出机主的使用习惯。比方说，屏幕的下部出现的指纹都不是点，而是用手指划出来的道，有横有竖还有折，这表明机主习惯用手写输入法。再比如左下角有一个很深的指纹，这是机主会发语音的证据，那个指纹就是长按语音键留下来的。当然还有别的佐证，这个手机下沿沾了一些机主的唾液，这也是她在说语音的时候喷溅上的。同样的，如果想知道死者有没有通过密码进入系统，只要看看密码键盘上相应的位置上有没有指纹就可以了。如果能从相应的位置上提取到指纹，我们猜密码会更方便，但是查下来的结果，那几个按键上的指纹都很不清晰，似乎是很久之前的指纹了。所以我觉得简□□应该很久没输过密码了。你看这个，”程波又从桌子上翻出一张指来，“这是手机上指纹位置的示意图。”
　　“我看看。”李原只看了一眼就被上面画得密密麻麻的圈弄得头疼，反手就把那张纸递给了小丁，“你复印一份。”
　　“不用，你留着吧，这就是给你的复印件，原件我已经归档了。”
　　“这手机密码是多少？”
　　“123456。”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们也没想到。”
　　“我看看，1、2、3、4、5、6。”李原在手机上把数字一个一个地敲进去，“还真进去了。”
　　“我还能蒙你啊？”程波对李原的反应有些不满。
　　“她这装的都什么软件。”李原开始翻简□□的手机。
　　“基本上都是预装的软件，”程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微信也是预装的？”
　　“对，简□□应该不太会给手机装软件。”
　　“她这微信用得也不算多，主要是给她儿子发消息，她儿子好像还不太爱回她。昨晚上她还给孟若明发了条语音……”李原一边说一边点开了那条语音，结果从手机里飘出来一个苍凉凄惨的声音：“若明，就这样吧，对不起，妈妈尽力了。”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让李原感到十分不舒服。他想起来案发当晚孟若明就曾经把这句话发给他听过，当时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觉得浑身发冷。“这句话听着……像临终遗言嘛。你们分析过这条语音没有，有没有伪造的可能？”
　　“当然分析过，没发现伪造的痕迹。”
　　“那这就解释不通啊。”
　　“那我就管不着啰。”程波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李原又翻了翻：“孟相宇倒是老给她发消息，内容老是让她注意这注意那，她倒也随和，总是说‘好’。也就是昨天，她主动给孟相宇发过消息，就这条，‘你过来一趟，谈谈若明的事情’，孟相宇回了个‘好’。这倒是跟孟相宇给我看过的信息一致。”
　　“别的呢，你能看出什么来。”
　　“别的……她基本上不怎么聊天，也不主动给人发消息。”
　　“这是通信记录，包括短信和电话。这只是手机里的，如果要全的，你就自己去营业厅打单子吧。”程波又递过来几张纸。
　　李原接过那几张纸看了看：“这倒不错，她好像从来不给孟相宇打电话似的，孟相宇也不爱给她打电话。”
　　“毕竟现在4G这么发达，马上要5G了，打电话有点儿落伍了，发短信更是快被淘汰了。”程波像是在感慨，“别说十年前了，五年前这都是想不到的。”
　　“不过她倒是会给孟若明打几个电话，但时间都不长，很少有超过一分钟的。孟若明连一个电话都没给她主动打过。”
　　“这就是现在的亲子关系，你说什么他都嫌烦。在他还需要你的生活费的时候，还能主动联系你，等他能赚钱了，你就老老实实躲开吧。”程波的话中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股凄凉感伤。
　　李原对这股凄凉感伤却没有产生任何共鸣，他又翻了翻那几页纸：“这几页纸也是给我们的吧？”
　　“是，你留着吧。”
　　李原把这几页纸也叠了两叠，交给小丁：“收起来，她用电脑都干什么？”他转回身，又把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抬了起来，顺手还开了机，“密码也是123456？”
　　“是啊。”程波看着那台电脑，“她这电脑上除了预装的软件之外，只有微信、□□和WPS。从使用痕迹上来看，她干得最多的应该是在网页上看电视剧。”
　　“她都爱看什么电视剧？”
　　“那多了，什么婆婆逼儿媳妇生孩子，大房斗小三儿，净是这种题材。”
　　“家庭伦理剧？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可看的。”
　　“各花入各眼，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爱看新闻联播。”
　　“发现的时候电量是多少？”
　　“百分之百，怎么了？”
　　“看来她喜欢插着电用电脑，这样到底对电池好不好？”
　　“那谁知道，说什么的都有。”
　　“这哪年的电脑，怎么开机这么慢？”李原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
　　“你等等吧，这应该是一五年的电脑，慢是正常的。”
　　“没听说过，电脑慢还是正常的。”
　　“她从来不清理系统，上网也不太注意，乱七八糟的东西被装得太多了。”
　　“总算进去了，微信还自动冒出来了，我试试。”李原拿手机扫了一下二维码，“还真登上去了。电脑连着网呢？”
　　“废话，上网功能也是我们要检查的，就顺便连了一下测试网络。”
　　“那你们登微信了吗？”
　　“那倒是没有，到今天我们能把她在网页上看过什么搞清楚就已经不错了。”
　　“□□呢？”
　　“□□倒是查过了，不过上面也没几个人，也没什么消息。这也难怪，现在还有几个用□□的。”
　　“她倒是看了不少电视剧。”李原又打开了电脑的浏览器，翻浏览记录。
　　“可不，好多电视剧我都没没听说过。”
　　“倒是也查了点儿东西，不过都是两个月前的了，先天性心脏病注意什么、先天性心脏病患者结婚、先天性心脏病患者生育……这是替她儿子查的吗？”
　　“她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
　　“有……”李原想了想，又拿起了简□□的手机，翻了翻，“简□□的微信好友里有个‘心外科刘德远大夫’……个人信息这里有他的电话号码……前两天他们刚发过消息……简□□问他方便不方便接电话，他说可以……简□□还真打了他的电话，两个人说了有十四分半钟……刘德远……小丁，给简□□看病的大夫里有这个刘德远吗？”
　　“没有，简□□看的是心内科。”程波在一摞材料里翻了翻，找出简□□病历的复印件。
　　“心外科一般是动手术的，这应该是给孟若明看病的医生。”李原摸着下巴琢磨着，“他们这很久没联系了，突然要打电话是想干什么？是不是因为孟若明要结婚？”
　　“这你恐怕得找那位刘大夫问问才知道了。”程波把病历的复印件放回原位，“不过这跟你的案子有关系吗？”
　　“很难说，案发当晚简□□也要跟孟相宇谈谈孟若明的事情，后来就死了，我觉得不能排除这是导致简□□被杀或者自杀的原因。”
　　“你说这是杀人动机？”小丁莫名其妙，“为了这件事，至于杀人吗？”
　　“不管多细小、多平常的事情，都有可能引发谋杀，你上警察学校的时候，老师没跟你说过吗？”李原白了小丁一眼，“看来得去找找这个刘大夫。”他说完拿出手机拨通了刘大夫的电话。
　　手机一直没人接，李原无奈只好拨通了医院的电话，结果被告知刘大夫一天都有手术，忙得不得了，根本没时间搭理李原他们。李原有点儿无奈，只好让医院帮他约时间，然后挂上电话，又看看手机：“大夫约不上，要不去看看病人吧。”

　　孟若明留的地址就是他住的房子，李原敲门之后，来开门的是昨天凌晨那个迎接孟若明的女孩——虽然当时天色很暗，但李原现在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女孩见到手持警官证的李原，倒也并不特别惊讶：“你们找他吗？”
　　李原点点头：“对，在吗？”双方似乎都没意识到他们默契地公认“他”是用来代指孟若明的。
　　“在里面，房间里。”女孩说完转身带着李原进了屋。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住宅，孟若明和女孩住在一间次卧里，另外两间卧室的门紧闭着。李原看了看那个房间：“这是……”
　　“住的别人，他们出去了。”女孩轻轻地说。
　　“哦。”李原心想，孟若明的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大公司的前任老板，现在却跑来跟人合租，真不知道这一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孟若明已经从房间里迎了出来：“李警官。”他轻轻地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样啊？”李原看着他，不觉有些担心，孟若明形容枯槁，脸色惨白，眼神里失去了生气，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你怎么这样了？”他不觉脱口而出。
　　“他那天晚上回来之后就再没吃过东西了。”女孩忧心忡忡地说道，“觉也没睡好。”
　　“你别说了。”孟若明病怏怏地看了女孩一眼，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您是……”李原转向女孩，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女孩的身份，但还需要核实一下。
　　“我的未婚妻，焦婷婷。”
　　“哦。”李原点点头，他觉得孟若明说出“未婚妻”得似乎有些刻意，但也不太确定有没有更合适的词。
　　几个人进屋坐下，这是个很小的房间，摆了一张床和一张小饭桌，饭桌旁有两张凳子，靠墙有一个小衣柜，房间很局促，但收拾得很干净。李原和小丁坐在凳子上，焦婷婷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水，然后和孟若明肩并肩坐在床上。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李原小心地问道。
　　“本来打算下个月去领证的，现在，不知道了。”孟若明摇了摇低着的头。
　　“跟你妈妈说过了？”
　　“说过了，她还帮我咨询大夫，看看我这个身体能不能结婚。医生说行，她还高兴了好一阵。现在……”
　　“你爸爸对你结婚的事怎么看？”
　　“他？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原听得出来孟若明的怨气，他往前凑了凑：“怎么……”
　　“他只关心他自己。”孟若明的语气越发生硬，焦婷婷使劲握了握他的手，似乎在帮他平静下来。
　　“你妈妈呢？也这么想吗？”
　　“她就是太善良了。”
　　“怎么？”
　　“她还想着告诉他，我都不明白，这事儿有什么好告诉他的！”
　　“那你妈妈告诉他了吗？”
　　“这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你妈妈给你发的语音，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跑过来呢？”
　　“我觉得不对，可能是一种预感，我想过来当面问问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妈妈要出事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她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
　　“那天，你妈妈是要跟你爸爸谈谈你的事，你觉得会是你结婚的事情吗？”
　　“可能吧，最近我也没跟她说别的事情。”
　　“当初他们两个是因为什么离婚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妈妈从来没跟我说，她也是离婚之后好久才告诉我他们离婚了。至于原因，我从来不问，只觉得他们离婚是好事。”
　　“他们两人的关系很差吗？”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关系差不差，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孟相宇这个人，他是个很坏的人。”
　　“很坏的人？”李原摸了摸后脑勺，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哪有孩子盼着亲生父母离婚的，现在孟若明说孟相宇是个“很坏的人”，更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到底怎么坏了？”
　　“他总是让妈妈难过，用特别恶毒的话咒骂我们母子。”
　　“是吗？最近几年也这样？”
　　“没有，这几年我没怎么见他，但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那他最近跟你妈妈相处得怎么样？”
　　“不知道，我妈妈不怎么跟我说这些，最近我跟妈妈也没怎么联系。”
　　“你为什么不跟妈妈一起住了？”李原觉得两个人身体都不好，按说住在一起互相之间可以有个照应。
　　“我觉得搬出来好……”孟若明的声音忽然放低了。
　　“为什么？”
　　“我跟妈妈在一起时间长了，也觉得有点儿受不了……”
　　“怎么？”
　　“她情绪波动太大了……”孟若明叹口气，“她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有个问题，你别觉得难听，因为这个问题我必须要问。”李原谨慎地说道，毕竟他面对着一个吃不好睡不好的心脏病人。
　　“您……说……”孟若明有点儿迟疑。
　　“你妈妈这种心理状态，她有没有考虑过看心理医生，或者去医院的精神科？”李原字斟句酌地说道。
　　“她不肯，她老是说她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毛病。”
　　“哦，那……你爸爸说什么？”
　　“他？他也说肯定没事。”
　　李原微微点了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