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去年的案件》丹山白鹭老孤云

26、2019年10月11日（五）

　　李原没去顾馨蕊那儿，他想了想，先去了趟医大，简□□一直找医大附院神经内科的一个主任医师诸杏荃看病——她吃的安眠药也都是诸大夫开的。诸大夫也是医大的教授，今天他上午出诊，下午在自己的教研室。李原和小丁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自己的几个研究生开组会。李原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散会了，才推门进来。
　　“诸大夫。”李原猜测坐在办公桌后面那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就是诸杏荃，他也不想费劲打听，干脆喊一声，看看对方怎么回答吧。
　　“啊？”中年人抬起头，“看病？看病去前面，这里不是诊室。”
　　“我们不看病。”李原笑笑，晃了晃早就拿在手里的警官证，“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找您问点儿事情。”
　　“市公安局的？”诸大夫看看李原手里的警官证，“什么事？”
　　“您是不是有个病人叫简□□？”
　　“简□□？有啊，怎么了？”
　　“昨天晚上去世了。”
　　“哦……”诸杏荃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看他的学生们，“你们先去病房那边等我。”
　　学生识趣地鱼贯而去，诸杏荃站起来，指指会议桌：“你们请坐。”
　　李原和小丁坐下，诸杏荃给他们接了两杯水放在面前，然后坐在他们对面：“简□□死了？被谋杀？”
　　“死因现在还不太确定，她是您的病人，所以我们想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现在还不太确定，不过我们在她的胃里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这些药可能是您给开的。”李原心想，既然要问话，干脆一开始先施加点儿压力，省得他回答的时候纠结。
　　“我倒是给她开过安眠药……”诸杏荃显然有些紧张了，“不过我都是掐着时间开的，基本上是每三个月开一瓶，绝对没有多开的情况。”
　　“您开的药是一瓶一百片，给的医嘱是每天最多一片，如果失眠不是特别严重就不吃，但每三个月开一瓶，不等于是让她每天不管失眠严重不严重都吃一片吗？”
　　“是，您说得对。”诸杏荃面露难色，“实际上她每天都会严重失眠，如果不吃安眠药就完全无法入睡，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持续多久了，有具体时间吗？”
　　“有五六年了吧。”
　　“您给她看了多久的病了？”
　　“差不多有十年了。”
　　“她十年前就找你看病了？一开始是什么问题？”
　　“神经衰弱，耳鸣，也有失眠。”
　　“一开始是轻微失眠，现在变成严重失眠了？”李原看看诸杏荃，开始怀疑对方的医术了。
　　“您可别这么想。”诸杏荃连连摆手，“她不是因为经我的手治疗才变得严重的。”作为一个医生，他已经对患者的这种态度很有经验了。
　　“那……”
　　“她的病是长期精神压力造成的，其实我早就建议过她，在我这儿的治疗只是治标，她最应该找的是心理医生。”
　　“她听您的了吗？”
　　“没有。”诸杏荃遗憾地摇了摇头，“其实我给她介绍过几个心理学专家，但她不肯去。”
　　“为什么呢？”
　　“可能，还是讳疾忌医。”诸杏荃两手一摊，“不少人觉得看心理医生就是有精神疾病，怕被人当成精神病吧。”
　　“简□□是这么说的？”
　　“她要能直说，也许就不是心理疾病了，是孟教授说的。”
　　“孟教授？孟相宇？她前夫？”
　　“对，她跟我什么都不肯说，很多事情我也只好跟老孟打听了。”
　　“老孟？你们很熟？”
　　“我跟孟相宇从中学开始就是同学，后来高中文理分班才分开的，不过关系一直不错。”
　　“那简□□来看病，也是孟相宇介绍的？”
　　“对，一开始她还不想来，后来孟相宇做了不少工作，她才来的。”
　　“你觉得简□□到底是什么问题？”
　　“我觉得可能是抑郁，她不爱说话，对于治疗很抵触，虽然一直都按时复诊，但每次来情绪都不高，也不爱说话。这么说吧，不管什么问题，如果两个字能解答的，她绝对不会说三个字。”
　　“这样的人，您还给她开安眠药？”
　　“她自己强烈要求的，孟相宇也说还是开了好，否则，睡不着觉会更加痛苦。”
　　“您有没有想过，她可能用安眠药自杀？”
　　“我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所以我特意嘱咐过孟相宇。”
　　“他们俩五年前离婚了，孟相宇不可能天天盯着简□□吧。”
　　“这我知道，所以每次开了药，我都要告诉孟相宇一声。”
　　“告诉他有什么用呢？”
　　“他可以关注一下简□□的情况，而且说实话，他们虽然离婚了，关系还是不错。孟相宇也很关心简□□，我觉得要是没有他，简□□撑不了这五年。”
　　“除了神经衰弱和失眠之外，简□□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您指什么？”
　　“身体素质，力量什么的。”李原有点儿拿捏不好措辞。
　　“不太好。”诸杏荃琢磨了一下措辞，“这么说吧，她完全不能做剧烈运动，我看过她在其他大夫那儿的诊断书，可以说是疾病缠身，非常虚弱。说实话，每次她能走进我的诊室来看病，我都觉得挺神奇的。”
　　“那她能喝酒抽烟吗？”
　　“那得绝对禁止，想都别想。她应该多补充蛋白质，适当做一些不剧烈的运动，这样还有让身体好转的希望，但完全恢复健康是没指望了。”
　　“我看除了您之外，还有几位别的科的大夫也给简□□看病。”
　　“都是我介绍的。”
　　“他们对简□□的病情是什么看法？”
　　“他们跟我想的差不多，只是可惜患者自己不肯按我们的建议去做。”
　　“你们没跟孟相宇沟通，让他去做患者的工作？”
　　“这个，”诸杏荃苦笑了一下，“谈何容易，老孟也很为难，他说他这个前妻太固执了。”
　　“他尝试过吗？”
　　“尝试过，而且不止一次，基本上每次我给简□□复诊完都会跟他沟通情况，让他尽量说服病人，但是每次都说服不了，偶尔还会起反效果。”
　　“那简□□自己想怎么办？”
　　“她就想吃安眠药入睡，每天吃得特别清淡，不吃肉，吃得还特别少，说实话，在我看来，这样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哦，是这样。”李原微微点头，“他们的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十五年前做了手术。做手术的大夫是您介绍的吗？”
　　“那倒不是我介绍的，她来找我的时候，他们儿子的手术早就做完了，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所以您也没细问？”
　　“没有，这事儿跟我没有直接关系，我也不好打听什么。”
　　“哦，原来如此。”李原微微点头，“对了，您既然跟孟相宇这么熟悉，您对他这人有什么评价没？”
　　“这个……其实我们最近打交道也少了，我也不太好说。”
　　“随便说说就行，说说高中的事情也可以，今天您说的都不会作为直接证据，这您可以放心。”
　　“那，怎么说呢？反正上学的时候就挺刻苦努力的，给自己立下目标就一定要达到。后来听说他上大学之后，这个奖杯那个奖状的，奖学金也拿到手了，还当了学生会主席。”
　　“你们高一上完就不在一个班上了，这些事您还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一直跟我保持联系，而且他后来又当了同学会的会长，所以联系得算比较多。”
　　“他让您帮忙，您也真够尽心尽力的。”
　　“这倒不算什么，举手之劳，再说了，给他帮这个忙也是看他为难，要拒绝他心里实在是不忍。”
　　“哦。”李原点点头，“好吧……”他站起来想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医生会给病人推荐营养品吗？”
　　“不会。”诸杏荃连连摇头，“这太犯忌了。”

　　“走吧，去趟慧达建材，找找简□□的老同事。”李原坐上副驾驶，“你不困了吧？换你开车。”
　　“啊？”小丁有点儿迷糊了，“找他们干什么，简□□不是早就退休了吗？”
　　“反正也不知道问谁，想起来就问问啰。”
　　“好吧。”小丁叹口气，“可是去了找谁呢？”
　　“直接去他们总部。”
　　慧达建材在外环边上有一栋自己的办公楼，李原和小丁走进大楼，李原拿出警官证，跟前台的小姑娘说想见见办公室主任，小姑娘有点儿懵：“我们这儿没有办公室主任。”
　　“就是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人，职位特别高，至少是总监往上，别人不管的他都管……”李原笨嘴拙舌地解释，其实那个名词一直在他嘴边，但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你们的行政副总在吗？”小丁关键时刻给李原救了急。
　　“蔡总吗？在，在。”小姑娘也松了一口气，连忙拿起电话。
　　蔡总在办公室，也愿意见李原和小丁，他们俩便上了电梯。五十多岁的蔡兆学早已在电梯口恭候，满脸带笑，似乎十分谦和，随时准备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李原和小丁。
　　李原也不打算跟他客气，一边握手一边单刀直入：“简□□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蔡兆学连连点头，“上午开的紧急会议，崔总亲自主持的。”
　　“崔总，就是崔金柱？”
　　“对，对，我们董事长。咱们别站着说话，您这边请。”蔡兆学一边说，一边把李原和小丁让进了会议室。
　　“你们都安排什么了？”李原等大家坐定，水也摆到了面前，便接着前面的话题发问。
　　“慰问家属，接待采访，安排追悼会，还有配合你们工作，事儿不少，其实我们也没遇见过这种事情，都手忙脚乱的。”
　　“简□□出这种事情，对你们影响大吗？”
　　“这个，”蔡兆学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呢？我们现在也说不太好。简总是我们的创始人不假，可最近这十几年她基本上算是已经跟公司的经营脱钩了。除了她还有我们公司的股份之外，其它方面，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太多的联系了。”
　　李原看看蔡兆学，心想这家伙这两句话就把这公司给撇清了，跟经营脱钩，意思就是和这公司里的人不会有什么冲突，既然没有冲突，也就不存在杀人的动机了。他心里冷笑，脸上还是平静如常：“她现在持有多少股份？”
　　“大概百分之二十左右，我们公司股改之后，她一直就持有这么多，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这么大比例，对你们公司的运作应该还是挺有发言权的吧。”李原不打算让蔡兆学这么简单就蒙混过关。
　　“没那么简单，我们公司不是谁持股多，谁就说了算的。我们有董事会，有监事会，有总经理，事情不像外人想得那么简单。”
　　“但是简□□一死，她手里的股份就会转到别人手里，这样一来……”
　　“您把我们想成什么了。”蔡兆学不觉失笑，“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简总去世之后，她持有的股份应该是由继承人继承，之后这些股权怎么处置，那是继承人自己的事情了。就算公司想回购，也要先和继承人协商，征得同意后再回购，收回的股权在公司内会进行重新认购。这些操作都有明确的条文和法规可依，不是某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李原对这番解释听得稀里糊涂，不过他听明白了蔡兆学的核心意思是简□□手里的股票也不会变成杀人动机。其实他对这一点倒没什么怀疑，只不过他想挤兑一下蔡兆学——不知为什么，他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这个人挺讨厌的。不过李原也明白，挤兑人也得适可而止，毕竟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挤兑眼前这个人。
　　他很快回到了主题：“据你们所知，有没有什么人和简□□有特别深的矛盾的？”
　　“特别深的……”蔡兆学又想了想，“应该是没有。我们上午开会的时候，大家也碰了碰，最后一致认为，简总虽然在主持工作的那几年雷厉风行，得罪了一些人，但都说不上是特别大的矛盾。最近这么些年，没怎么参与公司的运营，就更谈不上和谁有什么矛盾了。”
　　“你说她脱钩，没怎么参与公司的运营，是彻底不管了吗？”
　　“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这些年简总身体不好，就不太爱管事了，我们一般也不会去打扰她。”
　　“她从什么时候身体不太好的？”
　　“这个，”蔡兆学想了想，“差不多有十几年了吧。一开始是头疼、失眠，后来越来越严重，只能回家休养了。”
　　“您在这个公司多久了？”
　　“我？我时间可长了，简总成立这公司的时候我就来了。”
　　“这么说您是公司的元老了？”
　　“元老谈不上，工作的时间够长。”
　　“你们简总一开始没这么些健康问题吧？”
　　“一开始？一开始我们简总身体好着呢，工作起来不要命似的，没白天没晚上的，什么时候都精力旺盛，没人熬得过她。后来她病了，我们还说，可能是年轻的时候太劳累，一上岁数各种毛病就都冒出来了。”
　　“你们是1996年成立的吧？”
　　“对，1996年3月7号，我记得特别清楚，妇女节的前一天，我跑的工商局嘛。”
　　“她是那年开始回家休养的？”
　　“这我记不太清了，我感觉好像有十几年了。”
　　“那就是2010年之前？”
　　“差不多，我记得好像从2005还是2006年开始，她就不怎么来了，慢慢地工作也都移交出去了。”
　　“八年能把你们这公司做得这么大，也挺不容易吧。”
　　“相当不容易了，当时她还有个孩子，孩子还有心脏病。她把孩子扔给父母照顾，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里来了。”
　　“她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她还这么拼命？”
　　“是啊，我们有时候也劝她，还是得多照顾孩子，她啥也不说，我们也就没法往下劝她了。”
　　“她平时和你们聊家里的事情吗？”
　　“基本上不聊，有时候我们也问，但她笑笑就过去了，好像是不想说家里的事情。”
　　“从来没聊过？”
　　“这个，怎么说呢？”蔡兆学想了想，“差不多十五年前吧，简总让我们帮忙找找合适的心外科大夫，她想给儿子做心脏手术。”
　　“那你们找了吗？”
　　“找了，认识人的都找了，最后是崔总介绍了一位专家给做的手术。听说手术挺成功，简总也特别满意，专门送了崔总两瓶茅台呢。”
　　“简□□让你们帮忙找能做先天性心脏病手术的大夫，是在她回家休息之前，还是之后？”李原又想起个问题来。
　　“之后，这个没错，当时她有两三年没来了，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帮忙找大夫，我们也觉得挺突然的。”
　　“除此之外，关于家庭的情况，简□□跟你们提过什么没？”
　　“除此之外，她就没说过什么。这么多年，我们也就知道她老公是师大的教授，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别的我们也不清楚了。”
　　“见过她家里人吗？”
　　“没有。”